藏春宫
等庆元帝带着高公公等人离开后, 藏春宫内伺候的宫人连忙涌入殿内。
这一进去,第一眼就看见了一地狼藉中坐在地上的陈琇。
她满脸的泪痕,左侧的脸颊上甚至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痕, 袖子和地上的披风也没落下。
这场景十足的骇人,而双穗和梅珍更是心惊。
今夜来的御医虽然没说陈美人是否有身孕的事, 可她们两个却心中有数。
这会儿看着这些血迹,两人脸色煞白的冲了过去, “美人”
“美人,您,您这是伤着哪里了”
听着问话,回过神的陈琇慢慢摇摇头, “我没受伤, 这不是我的血。”
仔细检查着陈琇身上的采安一听这话, 在看看陈琇安然无恙的模样,大大松了口气。
她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没有伤着您那是最好, 该它是”
可这话没说完, 采安就反应了过来。
刚刚殿内一共就圣上和美人两个人。
倘若,倘若这不是美人伤着了, 那不就是
顷刻间,在场无一人说话, 只沉默的拥着陈琇去擦洗。
她们美人之前和圣上若是怄气, 也不过是气的圣上拂袖而走便是。
现如今,连圣上都伤着了,甚至还见了血。
咳咳咳, 啥也别说了。
这藏春宫里的日子,有一日且过一日吧,说不定,明天的这个时候,她们就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很快,屋里被砸的潦草的东西,特别是那个倒霉的熏炉被长福和长昌收拾了起来。
随后往里头添了足足的炭火。
高公公今夜领着太医来了以后,旁的先不说,只为着圣上当时有可能的御驾亲临,使了小太监搬来了足够量的炭火。
只是还没等人松口气,眼看的他们这位主又气走了圣上。
那藏春宫的这未来,就不知道飘到何处去了。
庆元帝走的匆忙,如今的藏春宫还是处于封宫的状态。
从净室出来的陈琇得知这个事情后只是点了点头。
她的眼神还落在地毯上那一道斑驳乌黑的血迹上。
不急。
就像阿娆曾经说的,让子弹飞一会儿。
夜色轻寒,内室,躺在榻上的陈琇抱紧了藏着绣册的那个盒子。
她用脸颊轻轻的蹭着锦盒,飞快的眨着眼想止住眼泪。
可眼泪却没能止住,陈琇满怀愧疚的轻轻的说了一句,“娘,对不起。”
“可大丫,现在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一个孩子怎么会怨恨一个深爱他的母亲
那必定是他没有从母亲身上直观的感受到这番爱意。
甚至因着宫中的复杂情况,夹杂着种种的失望和痛苦。
庆元帝一定是在乎的。
因为他这伤人伤己的怨恨,最直观的投射到了陈琇的身上。
但同样,这个世上没人希望自己是不被爱的。
宫中当初知道这桩旧事的人几乎被杀了个干净,庆元帝幼时就被皇后娘娘抱走,他的生母被幽禁
记忆和时间也是最大的美化器。
皇帝必定在怨恨之余,也有无穷无尽的想念。
年少不可得之物,永远是世人心中最不可填补的遗憾。
更何况,于庆元帝而言,这个曾经带给他最大遗憾的人,如今和他已经永远的阴阳相隔了。
永永远远的不可弥补。
这桩旧事陈琇也没有机会理清来龙去脉。
恪美人是不是真的也讨厌幼时的庆元帝,陈琇也无从得知。
但她给了皇帝最大的一个借口和慰藉
他的母亲一定是最深爱他的。
如果她表现的不爱他,那一定是为着什么原因,在忍着剜心之痛在为他的未来做打算。
父母之爱子,必将为其计深远。
就连她的母亲到死也在为她做打算。
陈琇紧紧的闭上了眼,泪水却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娘,您会保佑我们的对吗保佑女儿和这个孩子在这个世上,风风光光的活下去。”
勤文殿
高公公还站在寝宫外,犹豫了几次,却还是没敢出声惊扰庆元帝。
毕竟他们圣上有时也会一个人在这寝宫内休息。
但像今夜这般一言不发的情形却很是少见。
想着,高公公不自觉的拧着眉,心头开始琢磨起陈琇的事来。
如今,高公公对陈琇的耐心可以说已经消耗殆尽了。
高公公他的生死荣辱全系于庆元帝一人身上。
万岁爷若真能万岁,只怕是高公公开心的事了。
可陈琇,她几次三番的惹恼圣上,还害得圣上龙体有损
在高公公的眼中,陈琇代表着不可控的危险。
俗话说,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
一个万岁爷卧榻前的枕边人若是心存不轨
想到这,高公公的眼神透着几分的阴狠。
若是这位陈美人嫌自己的命太长,要不要借着这个机会成全她
不行,不行。
高公公随后就摇着头暂时打消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陈美人该死,可她腹中的龙胎却不能有闪失。
说不定,有个孩子的陈美人就能软和下来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陈美人到现在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身怀有孕的这事
毕竟她身子受过寒,即便月事推迟了一会儿半会儿也想不到那去
正当高公公已经开始胡思乱想着要不要再派个人去知会陈琇一声时,外头的宫人来报,说是内阁的许大人求见。
闻言高公公一个激灵,他霎时打起来精神,陈琇的事被揉成一团扔在了八爪国之外。
高公公一边往外走,一边问,“许大人可有说是什么事”
“许大人不曾言语,奴才不知。”
“许大人。”
高公公一出去见着人就先拱了拱手,“夜寒露重的,您这个时候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高总管。”
许大人的脸上这会儿不见喜色。
他对着高盛忠也拱了拱手,“还请总管向圣上代为通报一声,刚刚接到边关发来的六百里急报。”
高公公脸上惯常的笑意倏的也消失不见。
大雍朝的急报,统共就三种。
其中六百里加急直入内阁,八百里加急直入宫中。
而庆元帝如今牢牢的把持着朝政,内阁的诸位朝臣也不敢耽搁,一收到信就立即派人来向皇帝禀报,这会儿其他的人都留在内阁商讨对策。
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高公公没有废话,引着许大人就到了寝宫的门口。
“还请许大人稍候,今夜圣上一人在寝宫内休息。”
许大人点了点头。
“圣上,圣上。”
高公公站在门口唤了几声,“内阁的许大人有要事求见。”
可寝宫内没有回应。
高公公的额上冒出了汗,声音不由得高了一些,“圣上,圣上”
见状,许大人的心也悬了起来。
他立即拱手对着寝宫道,“微臣许圭堇,携六百里加急信件,求见圣上。”
还是没有回应。
一直像个影子似的悄无声息的胡公公也不知从哪走了出来。
他走到高公公和许大人的身边,“让开。”
高公公没有二话,直接拉着许大人让开了。
只见胡公公对着寝宫也喊了一声,“老奴胡絮言,恭请圣安。”
几息的功夫,没有听到回应的胡公公不再犹豫。
他咳嗽了一声,一挥手,从外间入内的内卫直接撞开了殿门。
几人一同入了寝宫。
借着外头的月色和殿内昏黄的那盏烛火,他们瞧见了倒在地上的庆元帝。
“圣上”
高公公急的破音的一瞬间腿都软了。
他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头上的衫帽砸在了地上也毫无所觉。
扶起庆元帝,看着他嘴角还带着血。
浑身滚烫,昏迷不醒。
高公公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圣上发着高热”
皇帝昏迷之事太过突然,更何况,如今在场的人也不少,这事是瞒不住的。
若硬是要瞒,只怕才是真正的坏事。
许大人当机立断,拍板此事必定要尽快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和胡公公商议过后,一名内侍去请宫中所有的御医,另外一人悄悄去内阁通知今夜在场的所有内阁大臣。
而另外几人,则分别去通知宫中的太皇太后,皇后娘娘及汪贵妃。
至于为什么不单独通知太皇太后
实在是她年事已高,又被庆元帝压着养病十年,所以在外人的眼里,还怕这位太皇太后也当场有个万一。
而皇后娘娘,她已经旗帜鲜明的站在了大皇子一侧
咳咳咳,不得不防啊。
有个汪贵妃在一旁互为掣肘,也能叫人安心些。
说话的功夫,整个勤文殿内顷刻间灯火通明。
外头的事由许大人和胡公公安排。
高公公这会儿只不停的反复淘湿热帕子擦拭着庆元帝的身上。
此刻庆元帝的脸色通红,眉头紧锁,可他的嘴唇却在轻轻动着。
像是在说话。
高公公俯下身,靠近了庆元帝,“圣上”
“放她出来放她出来。”
圣上还有意识
听见庆元帝声音的高公公险些喜极而泣。
“放她出来。”
可紧接着的这声轻喃霎时拉回了高公公的理智。
谁
要放谁出来
都这会儿,他们圣上竟还惦记着要放谁出来
但只是稍微一想,高公公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现如今宫中被关着的,可就只有
藏春宫的那位了。
“太医,太医,快给圣上看看”
好容易看着匆匆赶来的太医。
结果领着人一进殿,胡公公就看着跪在榻前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一动不动的高公公正正好挡在那。
这一幕看的胡公公怒从心头起。
他上前就是一脚,将高公公直接蹬开,“糊涂东西,这会儿你这老东西的眼睛是用来出气的吗”
一旁的太医们是不敢看御前这两位顶顶厉害的公公们的是非的。
他们默默的上前。
以张院首为首,其他的人挨个跪在地上,排着队等着为庆元帝诊脉。
慈宁宫
“太皇太后,太皇太后。”
深夜收到御前来人传话,什么也不说,只是请了太皇太后往勤文殿去。
这消息不由的竹嬷嬷不怕。
毕竟这段时间,慈宁宫里也确实不那么安分,出手了几次。
但更让竹嬷嬷惊怒的是,不过是一些小事好,哪怕为着这些小事,真的要问罪,不也该是圣上亲临吗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这深更半夜的传去勤文殿,是一点脸面都不顾及了吗
竹嬷嬷半步也不肯退,只拽着御前的内侍盘问,倒是太皇太后已经起身了,“青竹,不必多言,进来伺候哀家更衣。”
“太皇太后,前日才下过雪,这夜半天气更冷,您的身子怎么吃的消若是圣上真要问罪,也该奴婢一人去就是了。”
闻言太皇太后都稀奇的看着神色认真,抹着眼泪的竹嬷嬷。
随后她笑了起来,甚至忍不住笑着拍了拍竹嬷嬷的头,“你呀,真是。”
跟在她身边十年,怎么脑子还这么简单
哦,当时她已经是太后了,不需要和其他的女人在拼命的争夺了。
没人会不喜欢身边有一个心思单纯但忠心耿耿的人陪着。
虽然她有时很可能就会做出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来。
太皇太后摇摇头,笑着宽慰青竹,“你当咱们那位皇帝是个三岁的稚童”
“糊里糊涂的不分轻重缓急”
“这么多年,阴鸷虚伪,自私冷漠的皇帝装都要装出个样来,所以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压得所有人都不敢动弹。”
“当然,若皇帝当真忽然糊涂到这个地步,那哀家恐怕做梦都能笑出来。”
“走吧。”
说着话换好衣服的太皇太后已经裹紧了大氅,“且去看看吧,看看这遭是个什么好事来。”
太皇太后赶到勤文殿的时候,天色微微泛白。
这会儿宫中能来的人已经大多都来了。
顾不上满殿行礼的人,太皇太后一摆手,随后被竹嬷嬷扶着,直接走到了龙床前。
看着榻上脸色潮红,唇色发白的庆元帝,太皇太后神色担忧的看向了太医院院首。
“张太医,皇帝这到底是怎么了”
张太医立即磕了个头,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圣上应是昨日在外上朝上吹了寒风,以致于邪风入体。”
“又,又不知为何忧思惊惧,哀悔伤神,也伤了心脉。”
“圣上如今五脏郁结,有患风寒,外寒内热,积火难消,所以吐血后又引起的高热,陷入昏迷。”
太皇太后闻言有气又恼。
她被扶着坐下后直直的盯着高公公,“高盛忠,你们这些奴才就是这么伺候圣上的”
“圣上昨日上朝,受寒不说,忧思伤神又是为着何事”
说着太皇太后气的连连拍着椅子上的扶手,“还不从实招来”
自太皇太后进殿之前就一直跪着没起来的高公公,闻言狠狠磕了一个头,“回太皇太后的话,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想着庆元帝昏迷中都惦记着要将藏春宫的那位放出来
高公公便咬牙没有说出陈琇的事情。
只自个儿扛着自皇后娘娘开始的一波波逼问。
他这会儿头都磕青了。
只又重复了一遍,“圣上昨晚用膳时或许身子就有些许不适,于是宣召了太医院的崔太医前来诊脉。”
“可崔太医来了之前,圣上喝了些热汤发了些汗又自觉无事,不愿让崔太医诊脉吃药,于是只问了几句相关的症状,便又打发了人回去。”
“崔太医”
被点到名的崔太医诚惶诚恐的磕了个头,“是,高公公说的是。”
崔太医昨夜入宫的脉案还没写。
咳咳咳,本来崔太医是属实没想好这脉案要怎么写。
结果夜半,就和太医院内全体同僚一同提溜到了勤文殿。
忧思惊惧,哀悔伤神,伤了心脉,五脏郁结
听听,听听这些诊断,谁他的还敢说圣上不在乎
圣上甚至宁肯自己这么憋闷受伤,吃下这么大的气和委屈苦头都要好好的养着陈美人和她肚子的孩子
崔太医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
他敢攀扯出陈美人和她肚子里那什么的孩子一点
那自然是一问一个不吱声。
所幸高公公应对得当,那崔太医也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一脸唯唯诺诺的撒着弥天大谎。
太医开好药,正煎药的功夫,京中的诸位皇子也都赶到了勤文殿。
以太子和大皇子为首,这会儿齐刷刷跪在殿内要为庆元帝侍疾。
期间高公公和崔太医少不得又神色麻木的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谎言。
等药汤熬好的时候,太子和大皇子为着谁去给庆元帝喂药,都快打起来了。
“本王是父皇的长子,长幼有序,如今父皇圣体抱恙,理应由本王为父皇侍奉汤药。”
“孤是父皇亲封的太子是这大雍朝的储君,于情于理,都该由孤亲自侍奉父皇。”
这会儿太子和大皇子相争的场面看的皇后着急,汪贵妃也着急。
就连今晚从内阁赶来的四位大臣,忍不住为着嫡和长也吵了起来。
“豫王殿下最为年长,端厚稳妥,自是该为诸位皇子的表率。”
“太子是储君,又素有贤明,此番又代圣上巡视天下,颇有建树,自是该由太子为先。”
这俩人半点先机也不肯退。
当真是吵吵嚷嚷的一团糟。
而太皇太后捂着额头,强忍住心头的笑意看着热闹。
这会儿还不是她插手的时候。
等到两边都开始争取她的意见时,才是好时候。
“父皇。”
看着帘帐后的庆元帝,赵永靖紧紧的皱着眉。
前世的记忆太过模糊,只有真真看着陈琇的时候,他才能被刺激的想起来清楚一些。
前世到底有没有庆元帝忽然昏厥的这一遭
赵永靖好像记得是没有,但现实就摆在眼前。
可若此时他开口,踩着大皇子和太子扬名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仅得罪大皇子,连太子这个挡风板之间的裂缝也越发大了
赵永靖犹豫片刻,最终下定决心正要开口时,十皇子已经开口了。
他眼里含着泪,大声的骂道,“父皇如今病重,你们还在这争来争去的想做什么”
“你们谁也不”配
十皇子没说完后面的话。
他只恨恨的擦了擦眼泪,随后看向了太皇太后,“曾祖母,不如让父皇身边的总管侍药”
太皇太后闻言,心里微微一动。
可一个一点声响也没有,十年来几近幽闭宫中的老太太可镇不住已经争红了眼的太子和大皇子。
这两人可是都敢当着庆元帝面前针锋相对的主。
于是,太皇太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太子和大皇子就已经看向了十皇子。
“十弟”
“咳咳,咳咳。”
帘帐后头响起的咳嗽声霎时让整个勤文殿都安静了下来。
皇后和汪贵妃前后脚的就要扑过去,却正对上庆元帝冷肃幽暗的眼神。
她们两人被定在原地。
庆元帝从床上坐起,看着这满殿的热闹慢慢的眯了眯眼。
随后他先看向太皇太后,嗓子喑哑的道,“底下人糊涂,为着孙儿的一点小病,惊扰了您修养,实在该死。”
听着庆元帝喑哑到轻声却还是杀气腾腾的话,太皇太后笼在袖中的手都痉挛了一瞬。
但面上她只神色担忧的看着庆元帝,“哀家虽然老了,可还能出来走动,皇帝龙体抱恙,哀家总得亲眼看看,才能放心啊。”
庆元帝点点头,“皇祖母放心,孙儿如今身子无恙,夜半惊动您,只怕您一夜也没休息,您如今身子要紧,回去好好静养。”
“您无事,孙儿才能放心。”
“好,好,皇帝孝顺,哀家知道,皇帝孝顺。”
太皇太后连连点头。
随后起身往外去的时候,还不忘叮嘱庆元帝,“皇帝好好修养,往后可万不敢再拿着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了。”
“哀家这个老太太,还等着能看见大雍朝能不起风波,安稳平顺的交替着过下去。”
“到那时,去了下面,哀家也好给皇室的列祖列宗有个交代。”
庆元帝脸上露出了点笑容,“皇祖母放心。”
太皇太后和庆元帝说话的时候,殿内无人敢出声。
待送走了太皇太后,庆元帝看着垂首站在一旁的皇后和汪贵妃,又看了看跪了满殿的人。
这几眼看的殿内越发安静了,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庆元帝忽的轻轻笑了一声,“来的可真齐全。”
“朕还没死呢,急什么”
这话说的皇后和汪贵妃都跪了下去。
满殿的人战战兢兢,汗如雨下。
“父皇”
“圣上”
“好了,乱糟糟吵得朕头疼。”
庆元帝毫不留情的打断了满殿即将开始酝酿的哭诉。
他最先看向跪在前面的太子和大皇子,“你们两个不是还在闭门思过吗”
“朕若是没记错的话,当时朕说的可是让你们闭门思过三个月”
“父皇。”
大皇子和太子双双哆嗦着满含热泪,齐齐磕头,“儿臣有罪。”
太子眼泪刷刷的落着,最先言辞恳切的道,“儿臣正在静思己过,可当儿臣听到您龙体有恙的事,心中实在惊思难忍,只恨不能以身代之。”
“此番入宫而来,只为能给您侍疾。”
大皇子也不甘示弱的紧随其后。
他哀声道,“即便父皇要治罪,也请您让儿臣看着您身子康健以后再行治罪。”
“到时您对儿臣任打任骂,儿臣心中都是高兴的。”
当真是好一片孝心。
庆元帝揉了揉眉心,随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原也是他做的孽,如今吃个苦果,应该的。
庆元帝摇摇头,随后收了笑声。
他眼里的笑意渐退,看着涕泗横流的太子和大皇子,“朕好的很,如今还不到你们来哭丧的时候”
“都给朕滚回去闭门思过,即日起,无召不得。”
大皇子和太子连连磕头,却不敢再多言。
随后庆元帝看向了赵永靖。
这半晌的功夫,没人敢抬头,也没人知道庆元帝想的什么。
只听他淡淡的道,“五皇子赵永靖,管理户部勤恳不怠,事无错漏,为人恭肃持重,敬尚友爱,特晋为亲王,封号,肃。”
“即日起,代朕监国,同内阁五位公卿总理朝中政务。”
这个天大的馅饼砸的在场所有人头晕眼花。
不等其他人开口或是赵永靖退拒,庆元帝挥了挥手,“此事朕意已定。”
“朕如今还需要静养几日,等朕痊愈之后,五皇子还回户部,现在无为这小事与朕多费口舌。”
皇帝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五皇子监国又是暂时的
想想大皇子和太子闭门思过,好像剩下的人里,就以五皇子为长了
既说的通,现在圣上养病要紧。
众人也不愿惹恼病中的皇帝,只得齐齐应诺。
“是。”
随后庆元帝环视了一圈跪在的人,“还有何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简直一个比一个刺激,看的人头晕目眩,心跳急速。
直到这会儿听见皇帝问话,脑子有些干涩的许大人总算想起自己原来是干嘛来了。
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了那份急报,“圣上,长剑门送来的六百里急报。”
庆元帝一抬手,高公公连忙接过许大人手里的折子送到了庆元帝跟前。
每年冬日的时候,鞑子就叩关劫掠,这事都快成常态了。
打的疼了,马上就会跑。
一转脸忘了疼的时候,就又开始来犯边。
庆元帝合上手里的折子,交给了高公公,“拿去给肃亲王看看。”
等赵永靖接过折子看过以后,庆元帝只道,“你怎么看”
今日的风头已出的太过,如今这正该藏拙的时候。
赵永靖想说由庆元帝决断或是由内阁大臣商议时,抬头正对上庆元帝的目光,那里面,隐隐含着期许。
这个眼神让赵永靖的话停在了嘴边。
太子和大皇子已经争的失态又失智。
如今父皇又身患寒热之疾,病中强撑,只怕也被他们伤了心。
所以如今晋封他,又对他委以重任
太子和大皇子最后都要被圈禁的。
想到这,赵永靖心中一跳一跳的
他听见自己冷静又十分有条理的开了口,“如今驻守长剑门的是夏将军。”
“夏将军近年来多次与鞑子交战,都将敌寇稳稳的拒在长剑门外,可见夏将军调兵遣将的本事。”
“如今冬日苦寒,来犯边的鞑子所携的物资不多,不远处的盘山关就是郑将军所驻之地,不如”
此刻,众人瞧着庆元帝看着赵永靖的眼神都像是在发亮,“好,咳咳咳。”
只庆元帝一开口,却连连咳嗽了起来。
他接过高公公手里的药一饮而尽,随后强忍住咳嗽,“靖儿很有见地,稍后就,就和内阁的诸位公卿商议一番,直接往长剑门去信。”
“咳咳咳,咳咳。”
又接连咳嗽了几声,庆元帝神色倦倦的道,“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连皇后和汪贵妃都没能留下侍疾。
等所有人都跪安后,高公公正要服侍庆元帝休息时,却被牢牢的攥紧了胳膊。
正对上庆元帝冷漠又清醒的目光,“去叫原墨来。”
“是。”
此刻再无旁人的寝宫内,脸上仍旧一片潮红的庆元帝坐在榻上,可身上的气势却半分不损。
他冷声吩咐道,“去查查,如今肃王爷府上的幕僚,可有从边关来的”
“亦或是他与兵部的哪几个大人走的最近”
“还有太子和大皇子那,去查查这次宗府内负责看护的是哪些人。”
“看看他们有几个胆子,竟然敢在没有接到朕的旨意时,就私自将人都放出来”
“还有朝堂内,若是有趁着这次朕患病和世家眉来眼去的皇子或是三品以上的朝臣,也都一个个给朕记下来。”
“这事,你和胡絮言一起去办。”
原墨飞快的记下后,点头应诺,“是。”
庆元帝摩挲着手里的玉佩,“再派人盯着太皇太后”
“让她病一场吧。”
“朕的这位皇祖母当真是身子康健。”
“康健到朕都有些不放心,这辈子早早晚晚,她得走到朕前头。”
“是。”
所有的事吩咐完,眼看的原墨即将要退出去时,已经重新躺回榻上,闭上了眼的庆元帝,忽的睁开了眼,“原墨。”
原墨立马折身返回,“臣在。”
庆元帝沉默了半晌,忽的道,“去查查户部侍郎陈谦,高中前在白水乡的事,务必查清他是否曾娶过亲。”
“是。”
殿内又只留了庆元帝一人。
陈琇,陈琇。
轻轻的念着这个名字,庆元帝慢慢的闭上了眼。
“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我不是你的母妃”
“你的母亲有,只有一个,她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我不喜欢你,我看见你就觉得厌憎”
“我厌恶你,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娘娘,沈氏那个罪妇不吃不喝,只怕是一心求死”
“也是可怜。”
“娘娘,像她这样不忠不孝,不干不净的人,圣上如今养在宫中,已是莫大的恩惠,而她却一心只惦记着旁的人,连小殿下都不顾,当真是冷心冷肺,您何必可怜她”
“哎,本宫就是可怜章儿。”
“恪美人连累了章儿,如今眼见得又对章儿那般凶狠又面目可憎,甚至还将怨气都发在了章儿的身上,章儿何其无辜。”
“嬷嬷,恪美人关了六年,如今死的也太惨烈了。”
“嘘,少说这话,从今往后,这宫中没有这个人”
“可恪美人这些年做的那些小鞋子和小衣服,花样很是好看,不如,不如,我们悄悄的拿去卖了”
“她出不得宫门,我们能出去。”
“我娘舍不得我,可她却日日盼着我爹能将我接入京中。”
“她明明那么舍不得。”
“可她不愿意拖着我,最后连药也不肯吃,硬生生不治而亡”
“害了她的人是我,是我。”
高公公进殿时,却惊见明明早上体温已经降下来的庆元帝这会儿整个人脸上像是染了鲜血一般。
红的触目惊心。
紧接着,庆元帝的身上忽的开始有些抽搐了起来。
这一幕骇的高公公也跟着一同发抖,“圣上,圣上,不,不,得找太医,得去找太医。”
高公公哆嗦着嘴里也开始说胡话就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忽的被庆元帝紧紧的一把攥住
猛然睁开眼的庆元帝,眼神执拗,透着哀痛惊惧。
他紧紧的盯着高公公,只重复道,“放她出来。”
“是,是,放出来,已经放出来了。”
高公公哭着连连点头,“美人已经出来了。”
庆元帝像是笑了笑,又像是还想说什么,只忽的又喷了高公公一脸的血,随后紧紧闭着眼又倒回了榻上。
“圣上”
这会儿都已经快疯了的高公公努力让自己冷静的擦干净脸上血迹。
随后将偏殿候着的所有太医又都折腾了过来。
在高公公疯狂的暴跳如雷中,太医们的眼泪也都快掉完了。
若单单只是风寒,庆元帝的身子素来康健,太医有信心很快就能治好。
若是郁结于心,庆元帝清醒的时候,极能克制自身,饮些疏肝散气的汤药也能起到作用。
可偏偏,现在郁结于心,伤身伤脏腑。
又正好邪风入体,引动风寒,高热不退。
高热不退,清醒时极善克制的人陷入昏厥就很难控制住思绪,引得愈发忧思惊惧。
来来回回缠成一个死结,甚至情况愈发糟糕,太医,太医们也很崩溃。
“高公公,若要圣上痊愈,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开圣上心头郁结,不给邪风可乘之机,药石才能见效啊,若是再耽搁下去”
高公公一抹脸,“张太医,你说现在只要解开圣上的心结,圣上的病就能好”
“这,这希望极大,最起码不会更严重了。”
“圣上的体温如今骤降,甚至还伴有惊厥抽搐之症,实在危险,怕只怕在耽搁下去,就连那些虎狼之药都不敢再用了。”
“好。”
闻言,高公公整个人都像是忽然镇定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一旁眉头能夹死一只蚊子的胡絮言,“胡公公,您在这看着,我去去就回。”
胡絮言看着高公公,“这个紧要的当口,你去哪”
高公公头也不回的匆匆而去,只远远的留下一句, “我去找圣上的心药来。
勤文殿和藏春宫只距离一条街。
此刻,这条街上,高公公已经无所顾忌的跑了起来。
积雪难行,情急之下摔倒高公公也一声不吭的爬起来继续跑。
直到他浑身是雪的到了藏春宫。
之前负责守宫门的宫人已经被高公公派人悄悄抓了起来。
藏春宫外头的锁也取了。
他砸着宫门,过来开门的是长昌和长福。
骤然一见满身狼狈的高公公,这两人惊讶之余满脸堆笑,点头哈腰的道,“ 高爷爷,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可是圣上有什么吩咐”
高公公无心寒暄,只道,“你们主子呢”
长福和长昌对视一眼。
随后长福赔着笑道,“美人等着一会儿用膳呢,您这会儿来,只怕还没有用”
高公公直接道,“去给小主通禀一声,就说高盛忠求见。”
“是,是。”
长福朝长昌使了个眼色,随后立即向殿内跑去,而长昌留下陪着高公公往殿内走去。
两人走到殿门口时,长福已经出来了,他掀着门帘,躬身道,“高总管,我们主子请您进去。”
一进殿,高公公的眼里就只剩下陈琇了。
还没等陈琇客套的和他打个招呼。
高公公二话不说,直接一撩衣袍对着陈琇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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