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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天还没亮透一行人早早地出发,经过一夜的休整行进的速度明显加快,晚上扎鲁选中了一块地势较高的岩地扎营。毒瘴林很难能看到岩石,地面被茂密的植被覆盖,扎鲁前几次来过这里把几块凸起的岩石作为路标,他记路的方法多种多样,经过十几年的跋涉、探索全部地揉在一起,溪流、岩石、花草甚至是土壤都是最好的标记。不停地前行很快让人忘记时间,觉得每天都在重复,眼前景物的变化也不算大,铁蛮的背篓彻底的空了,他还一直背着没有丢下,期盼着能采到树果作为器具之用。

    远处的雷声轰鸣,大风摇曳枝干叶子漫天飞舞。众人看不到头顶汇集的浓厚云团,心里都明白很快要下一场暴雨。雨天会阻碍他们的行进,扎鲁还扬言就快要到树王山,大伙在意的只是一口清泉,所有人的酒囊都已经空了,连一滴米酒都挤不出来,莫汗的话也变少了,干裂的嘴唇渗出了血。

    他觉得血都是干的,狂风中伴着几滴雨点,闪电将四下映得忽明忽暗,树木像是活了过来剧烈地摇晃,过膝的茂草被刮得弯曲,爬了满地。

    “不能再走了,就在这里歇了吧。”扎鲁叹了口气,一脸的愁容。

    “这场雨来的不是时候啊,距离树王山还有多远?”萨貊扯着干痛的喉咙,声音已经沙哑。

    “照这个速度行进,明天天黑之前就能到了,可现在……”扎鲁摇摇头,“前面是片洼地,暴雨一来可不好走,还有虫子在地面筑巢,陷进去就是个死,雨若是不停就走不了。”

    “等雨势小了再行路,都咬牙坚持一下挺过这一两天。”

    众人散开在树底下休息,衣服张开挂在枝干上用藤条固定住,最多能够遮些头顶的雨水,林中的大风把雨点刮得四散,除非是躲进山洞不然也是浑身湿透。莫汗受不了雨水,身上的伤口泡的已经发烂,烤干的衣服穿上去还算好受一些,他生气地骂娘嘴里全是难听的话,很多人心里都气却已没了那个力气。

    “雨小了也不能走,除非等到天晴了,洼地积水足有膝深,这里死过七个人,那时候也是急着喝水不管不顾,一半的人陷进了泥沼,就算没有下雨走这段路也要加倍小心,每一次都有人把命丢在这儿,何况又碰到了暴雨……”

    “雨要是下上几天几夜都不停呢?阳光很少能照进来,等洼地里的积水褪去、蒸干不知要多久,我们没时间耗在这里!”弥由低喝道。

    “沼地只是有一层表面的松土,下面实则是空的,雨水一停很快会渗进去,地面会露出很深的坑洞,避开泥沼的最好办法就是赶上一场大雨。”

    “这场雨天亮之前会不会停?”萨貊没有急于表明立场,一向沉着冷静的弥由也有些急躁,粮食和水几乎耗尽,有的人已经饿着肚子,随时都会体力不支倒下。

    “说不好,天要人亡,这场雨就不知会下多久了。”

    萨貊沉默了一会,“明天继续赶路。”

    休憩的同伴纷纷把目光投来,他们背靠着背,武器除下丢在脚边。如今的处境每个人都很清楚,扎鲁的建议意思明了,树王山就在前面跨过这片洼地就能得以喘息,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雨能快些停息。

    “我明白了。”扎鲁点点头。

    “天要亡人怎么都避不开。”萨貊看着他的眼睛,嘴角扯出一丝挑衅的笑,“那我就和老天来赌一赌。”

    雨势渐小,林中仍是一片漆黑。萨貊睁开眼睛也不知睡了多久,可能只是一两个时辰,狂风舞动雨点石头一样砸到身上,他看了眼周围的同伴,很多人还睡着,盘膝着双腿坐在雨地里。

    “黑云不散,天亮以前停不了,可能还会越下越大。”旁边有人说。

    萨貊转头看着索兰,这个年轻的猎人缩着身子盯着雨幕,表情有些木然。

    “在想什么?”

    “以前的事儿。也是这样的大雨被困在林子里,食水都用光了,可我最终还是走出去了昏死在路边,不知这一次能不能办到。”

    “我对狂风暴雨可不陌生,小时候随私商出海都是赶在雨天,恶劣的天气走船遇到海上武士的几率会小很多,好几次船差点沉了,海上的暴风会把牢固的船板翻卷开,浪花飞涌整艘船都像是飞着……”萨貊回想着语调轻缓,“茫茫大海,你看不到希望也没有退路,我的一生可能都是这样,好几个经验丰富的船手都死了,只有三五个人最后到了北陆的码头,那是我第一次走私船。”

    “那颜当时害怕吗?”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怎么会不怕?很多人心里都绝望了,可我还惦记着这趟回去能让母亲的日子好过一些,也想证明给她看我已经长大了,比部落上任何人都勇敢。我和你一样来自一个荒僻的地方,敢走私船的人不是家里欠了巨债就是受不了穷,赌上性命熬上几年娶个漂亮的女人生几个孩子,出海走货的人都是亡命之徒,当地贵族都不敢去招惹,我是这群人里面年龄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孩子,没有人敢看不起我,我十四岁就杀过人,亲手砍下一个海上武士的脑袋。”

    “我还没杀过人,只杀过猛兽。”

    “你的箭术很好。”萨貊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会有很多机会。”

    “可我和那些人无冤无仇……”

    “战场上相遇又有多少人真的认识?人们心里只想着活下去家里还有妻小需要照料,战争不是一个人的,而是整个河摩部落。人的欲望比毒蛇、猛兽要可怕百倍,战胜者会杀光寨子里的男人,把女人据为己有当礼物一样送给别人,等你有一天上了战场,心里该想的只有——你死亡我!”

    索兰紧闭着嘴不出声,他可以对猎物毫不犹豫地放箭,可对人……

    他清楚自己研制的弧钩箭,被大力发射钻进人的体内,即便没有命中要害,想要把箭头取出来也不容易。猎杀猛兽第一箭就是射眼,他不敢想箭矢投进人的眼睛里会是幅怎么惨烈的场面。

    “天快要亮了。”

    萨貊转头看了一眼树底下的黑影,弥由弓直了背,伸手试了试雨水。

    扎鲁很早就醒了,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想着让众人多睡一会。有的人可能要永远睡着了,陷在那片泥沼之下的深坑里,他还记得那些死去之人的相貌,即便名字已经忘了。

    “不如趁现在走,等雨急了行路会更困难。”萨貊没有转头,话语是对扎鲁说的。

    “也只有这样了。”扎鲁叹了口气,站起身吆喝了一声。

    索兰用手接了些雨水,俯下头喝了几口,起身抖了抖弓弦上的水滴,用力地在脸上抹了一把。

    人们相继站起身来,队伍静静地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