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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卓络愣了愣,关于鬼祭的传闻多种多样,却从未有人真的见过。他想扯动嘴角嘲弄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是我做的最后一支药剂,瓶子上都有标识我把它们留给你了。”巴桑看着这位熟悉的朋友,“刚刚那番话算是警示吧,但愿不是真的,我明天就要走了。”

    “走?为什么?”

    “巫医不该到草原上来的,若是死去也该和师父葬在一处,这是前人立的规矩或许只是想把传承者留在山林。”

    “那颜知道你要走的事吗?”

    “不必讲,突然有一天就这么来了,走也是一样。”

    “我知道你不要人送,留下这些瓶瓶罐罐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卓络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有牧民推着大车跟在后头,巫医以毒物为宝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带着。

    “算是送别的礼物吧,我在河汐草原上住了二十八年,最大的幸事就是结识你这位朋友。”

    “时间过得好快,快要分别了才发现心里有太多的话还没说。”卓络苦笑着摇头,话里尽是不舍。

    “对了,这个就送给格日乐吧,她喜欢北陆的东西。”巴桑从狼皮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柄短刀,明显是北陆工匠的手艺刀套裹了银,刻着醒目的狼头。

    卓络也是武士出身,他抽刀出鞘神色一变。这柄刀刃非同一般,纯黑的金属竟然不反光,黑的像墨,触手冷如冰石。

    “是个北陆人送的,几十年前的事了,我替他驱过毒。”

    “北陆人……”卓络略感吃惊,巫医常年都在林里即便是部落的人有意寻找未必能碰到,那种毒蝎繁衍的古林根本没有人会去。

    “是个古怪的人,说是要去荒墓岭,不巧迷了路。”

    荒墓领指的是极东那片山林,传闻中说巫母就住在里面,他忍不住好奇,“他去那里做什么?”

    “说是想去看看,他随身只带了几日的食水,还有一柄枪。”

    “之后你有见过他吗?”

    “没有,他是我见过唯一的北陆人,我们在林中度过了一晚聊了很多事。”

    “他为什么要到南陆来?”

    “他没有说。”巴桑话锋忽然一转,“昨晚那颜单独召见我,谈起了继承人的事。”

    “他有说什么?”卓络脸上有了细微的变化,很多人都知道他作为舍老地位举足轻重,私下与干莫罕来往密切。

    “没有赞扬也没有批评,这是他的私事,贵族们不敢插手。”

    “那你说他会把那颜的位子传给谁?”

    “你希望会是谁呢?”

    卓洛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皱起了眉头。

    “卓叔。”不远处传来了女孩的声音,步调很急。

    卓洛听出了来者是谁,急忙站起身来,格日乐这么急着跑来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以她的性子不会这般慌慌张张。

    “阿爸让我来找你,说有要紧事商谈。”

    “要紧事?”卓络低声念道着。

    “是。大哥、二哥都被叫去了,好像河摩的那颜要来,派人送来了贺贴……”

    “你是说萨貊?”卓络惊叫道,“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阿爸亲口对我说的。”

    卓络没再搭腔飞快地跑远了,格日乐瞧见坐在草地上的老者,他正望着南面的天空入神。

    “桑叔,河摩的那颜跑来干什么?”

    “谁知道呢,没人会认为是好事吧。”

    “我听蒙塔提起过这个人,说是很年轻也很有野心。”

    “野心吗……”巴桑轻声低语,“野心蕴育着争斗,这个时候来不是好兆头啊。”

    帐内,众人正在议事,对于迎客还是拒客的问题争执不休。那颜左侧是干莫罕和塔克图的家主,右侧则是查克苏和其下的大贵族。

    “萨貊绝非善类,只用了两年的时间就把西南的大部落归入麾下,这次来准没好意,我们河汐也不怕他,不必给他面子。”声音洪亮的是那颜的大儿子干莫罕,个子魁梧高大,穿着豹皮大衣。系着一条黑色的腰带,左耳串着一枚古铜色的耳环,头上是顶尖筒帽扎着鹰的羽毛。

    “我觉得大哥的做法不妥,毕竟是先送来了贺帖带着礼品,随行只跟着十几个人,已经表露出他们的诚意了就这么拒客在外,传出去不被取笑才怪。”

    “哪里不妥?我们和河摩从未有过往来,突然跑来贺寿准没好心,若是为了交好前年为什么不来?”

    查克苏相比哥哥个子显得矮小,倒也壮实,他不急不忙地回道:“贺贴上说的很明白了,为了表达互相的友谊,互通贸易,萨貊也是刚刚安定了西南,前年不能来也是为了平定战乱。”

    “查克苏!”干莫罕忽然变了脸色,眼里满都是怒,“萨貊到底给你了什么好处,你竟然帮他说好话,到底有什么用心?”

    查克苏向来冷静,听到这番话也急了,“我只是为了部落着想,为阿爸考虑,若是通了贸易边境上的牧民就能吃饱穿暖,不要做什么事都只为你自己!”

    “都别吵了!”戈尔瑟低喝一声,两个儿子都很出色年龄相差不到三岁,自小就常常发生口角没想到越长越大反倒变本加厉了。

    “苏哈,你怎么看?”戈尔瑟看向腰间挂着弧刀,一脸大胡子的男人,作为塔克图家的家主和他也算是患难之交。

    “我赞成长子的做法。”苏哈毫不犹豫地说,他和卓络都把那颜的继承人压在他身上,任何事都给予支持。

    “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苏哈想了想说:“萨貊刚刚平定西南,正忙于寻找下一个目标,羌络草原上能与之抗衡的除了河汐只有东部的河犁,从位置上看我们是他首先要除去的敌人。”

    “那我问你——若是这样他怎么敢亲自前来,只带着十几个人,就不怕死在半途?”

    “这……”苏哈愣了一愣,一时竟答不上来。

    部落间不会遵照什么规矩,就算萨貊死在半路河摩也不会派人寻仇,很快就会诞生信的领袖,之前追随他的大贵族转而倒戈,顽抗的就只有死。

    有人掀开了帘子,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众人的目光不由得投向一处。戈尔瑟还未当上那颜之前,卓络就是他身边的谋士,当时局势混乱所做的每个决定都关乎生死,卓络的果断和沉着最终决定了大局。

    “卓叔,事情应该听说了吧,你怎么看?”查克苏忍不住说。

    “先不急着拒绝也不应允。”

    “这是什么意思?”

    “离寿日还有几天,不要轻易放他入寨子,以免有所企图。为了搞清楚对方的来意我打算亲自去会会他。”

    “我随你去!”干莫罕一拍胸膛。

    “不必。既然萨貊只带了十几个人来,又是在河汐的地界他不敢动杀机,贺帖上既然都说是为了互通贸易,带着交好之意,若真是这样我们可不能失礼。”

    “舍老的法子可行,你们还有什么意见?”那颜朝众人扫了一眼。

    没有人言语,不管是长子还是贵族都和卓络关系紧密,平日来有什么事情也都是由他决定,虽说那颜是部落的主人,却也经常听取他的建议,斟酌行事。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卓络说,“我也带十几个人前去,听说此人十分年轻不过二十三四,真是够有胆量。”

    内部若是存在隐患,萨貊这次出行怕是九死一生,贵族一旦反叛不但位子不保,家乡都不能再回去。

    “那就这么办,如此年轻便当上那颜只是靠手里的刀……这样的人物,我也很想见一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