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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鬼娃带着一队人跟随,叶逍凌要去西门顺便查看一下城内的情况。各司其职,头领们不敢怠慢,大战在即的紧迫感无声地蔓延开,街上随处能看到走动的武士和游骑。

    “军师,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什么时候打出城去?”鬼娃一脸兴奋地说,随着士气的急剧攀高,重新焕发起斗志,还以为这一战是要把晋军打垮。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不怕死,就不必逃了。击败晋军的主力也不是没有可能。”

    “突围之前尚能拧成绳索,一旦脱困必成散沙之势。”叶逍凌看着鬼娃,“带紧清风寨的弟兄保护好你大哥,千万别被冲散了。”

    路过的游骑小队拐过了一侧的巷子,跟在最后的一骑故意停了一步,等待着星夙等人的走近。

    “张大哥。”星夙认出了他,张士元一直是个尽职尽责的人,自打游骑遇害很多人都想调职唯独他自动请愿带了些人补充进来。

    “睡不着,巡街四处走走。”张士元看向星夙一旁的白面文士,他们不是头次见面了彼此还算熟悉,叶逍凌入城后表露出亲近的只有寥寥几个人,张士元算是其中一个。

    “头领们有什么异动?”

    “暂时还没有,会议上虽然无人持反对意见,但我觉得有的人并不赞同出城,很多头领对军师并不信任。”

    “你是指谁?”

    张士元看了星夙一眼,面色有些犹豫。

    “是不是丁大哥?”鬼娃私下也听到些言论,大着胆子问道。

    张士元不说话,丁|延在响马里地位很高,不但如此还算是星夙的救命恩人就连这座城都是靠着他的兵马攻下的。

    星夙一直在缓和谢隋和丁|延两人间的矛盾,拉帮结伙是响马山匪的习性,七万之众早已分裂成两部,星夙虽然担任着首领一职,在实力对比上并不及丁|延。

    “我不勉强,不愿出城的可以留下来,这件事会议上应该谈妥了。”叶逍凌急忙打着圆场,他早就估算到这种情况一旦有人出城,到时心里再怕死也不愿留下来被围困,此法其实是逼迫众人合力突围,而又说的合乎情理。

    “就怕进入密林兵马会分散开,很可能会被逐个击破。”张士元露出担心的神色。

    “古林广茂,野草过膝,骑马根本无法行进,到时候只能弃马行路,这对我们而言算是件好事,树木是个很好的掩护,只有穿林才有可能甩掉追兵。”

    叶逍凌继续道:“失去森林这道屏障,想在晋军铁骑和弓弩下逃生几乎不可能,能不能活下来有时候也要看运气。”

    张士元点点头,“西北那片森林很大,听说还有毒泉、瘴气,走得太深很可能迷路困在里面几天几夜都走不出来,就怕……”

    “此事不必担心,有个人正在等我们呢。”叶逍凌朝星夙会心一笑,只有他俩知道那个人指的是谁。

    “怪我啰嗦了。”张士元掉转马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派出去的探马还没回来,时候也不早了是不是偷懒喝酒去了……”

    “派出去多少人?”叶逍凌全身一震。

    众人都听出了他话里的严肃,张士元愣了一下忙说,“十几个,三更天走的我特别交代过,回来第一时间来报我,应该不会……”

    “要出事!”叶逍凌大叫,“召集众人,今晚就出城!”

    “什么?现在吗?”鬼娃呆住。

    “对,就现在!”叶逍凌一字一顿,“从晋军大营回来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如此。”

    “到底发生了什么?”星夙抓紧抢,只觉心脏跳的飞快。

    “晋军今晚破城。”

    跟随鬼娃的十余人得令顺着四个方向飞驰而去,有人放响了云箭,整座城市山崩一般。马鸣声、跑动声、叫喊声混在一起,星夙一行人策马朝着住所而去,清风寨和谢隋的兵马正在集结,各处游散的兵马也都发疯一般朝着聚集地赶去。

    事情的发展远比预料的要快,命令还没发布出去,北门已经被攻破,数以万计的飞骑、布卒涌入城中,长街、巷口很快爆发激战。

    火箭点着了附近的房舍,东、南二门同时在遭受围攻,众人彻底慌了手脚不明白北门怎么会无故被攻破,晋军活像幽灵似的破城而入。

    “怎么办?”张士元望着被火光照亮的天空,“北门这个缺口恐怕堵不住了,东南二门也要崩溃,外面不知道有多少晋军没有进城,怎么会这样……”

    “有人投了敌,令部下私自打开了城门。”叶逍凌额头不断在流汗,若不是军马已有所集结,被打个措手不及怕是转瞬间就会被击溃。

    “不要管他们了,守城、支援的人就让他们拖延一阵子吧,其余人从西门杀出去!”

    这个时候不容争辩,随着一声号令兵马齐动,好在七万之众多半都是骑兵,响马山匪大半都是靠良马和手里的刀剑混饭吃,半路不断有队伍加入进来,更多的人则被滞留在城中拼死抵抗。

    城门大开,众人一涌而出像是一柄利刃很快在围堵的晋军中撕开一道口子。西门布防的兵马极多,迫切逃生的人们杀红了眼在铁桶般的防御阵中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

    队伍被冲散了,晋军全力在追杀着奔逃的贼匪。破城之战还在进行,厮杀从四更持续到第二天深夜,城门尽失,横尸遍地,仅存的响马山匪退入巷口仍在负隅顽抗,这群人比预想中要难对付得多,即便大半座城已失晋军的兵马同样死伤惨重。

    天色越发阴沉,乌云越聚越多怕是有一场雨要来。晋军把残余兵马逼到了东面一角的街巷,几番攻势都被打退,晋军|头目为此一筹莫展,巷子很窄地势偏低,派出去几百人皆被弓箭射杀,对方搭建了简易的堡垒,剿灭他们倒也不难只是会剧增伤亡。

    局势出现了短暂的平静,对峙在无声地持续着。

    “要是强行攻城,怕是要死几倍的人。”东门城楼上有人说道,正入神地眺望着不远处的房舍,那片区域正是余孽聚集的营地,恐怕不下一两万人。

    “这样也算是大胜了,一切都如吕大人预想的那样,只是有所偏差。”

    “说说看。”

    答话的是个棕色长衫的赤面汉子,比一旁远望的年轻人要大几岁,嘴边黑黑的胡茬呈漂亮的八字,双剑束着胯|间的皮囊中,说是皮囊不如说是个皮筒子左右各有一洞整柄剑都束在里头,像个特别的套具。

    “对方似乎早有准备,北门刚破就遭到强烈的反攻,我在想丁|延这个人既然投降是不是还有所保留。”

    “不关他的事我知道你很痛恨这种人,可大人答应放他一条生路我也只有听命照办。”

    “你或许没有听懂大人的意思。”

    “怎么说?”

    “事情都是暗中进行很多人被蒙在鼓里,丁|延这个人用处很大,大人没说杀他是想让他死在同伴手上。”

    罗袁眉头一动,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听说这个人是从国都来的,吕离没有明说此人的身份,只是让他随军出征在身旁做护卫,还曾督促说有什么难解的事可以找他商量。

    “派上这颗棋子,歼灭这群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罗袁细细想着,大体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沉默了片刻说:“具体该怎么做?”

    “让他回去,游散在各处的人很多,何况他的地位颇高没有人会怀疑。大肆散播消息就说星夙等人挥军援救已经打进城来,稍稍一鼓动他们就会冲杀出来,接下来该怎么做就不必说了。”

    “好计谋!”罗袁忍不住大声称赞,话音一顿,“不过,那个人会合作吗?”

    “为了活命他可以出卖众人,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个人很好哄骗,只需要稍稍耍些手段。”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罗袁点点头,视线转向西边,“坚固的防御还是被捅了个窟窿,怕是星夙已经逃进了林子,密林追击难度很大,埋伏的兵马会不会扑空呢?”

    赤面男人摸着下巴,想了想说:“吕大人的布局已经很精妙了,能不能杀他只好碰碰运气。不过通向北楚的山道有大批的伏兵,就算他成功逃到了那里一样是死。”

    “你不了解那个人啊。”罗袁摇了摇头,表情似笑非笑,“他所要做的向来不同常人,谁都难以预料。”

    “哦?”赤面男子嘴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带着几分戏谑和赞赏,“听说你们是老熟人,曾经还是兄弟?”

    “都是过去的事了提它做什么。听说星夙身旁来了个神秘莫测的谋士,这个人似乎并不简单。”

    “这个时候出现……是有些匪夷所思。”

    “响马们决心全力突围,离开这座城再也无处容身,星夙选择这样做会不会另有目的?”

    “曾经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你怎么看呢?”赤面男人一笑,“一直盼着能见上一面,我倒是希望他能逃过一劫。”

    罗袁目光一冷静静地压来,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责问。

    “你可能误解我的意思了。”男人还是笑,眼中却露出刀剑般的锋芒,“若是那样的话,他就要死在我手上了。”

    罗袁呆了一下,换做平时听到如此狂妄的话免不了要挖苦几句,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多少觉得此人并不简单,话音说的平淡也绝不像在吹嘘。

    “他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率众突围或许是走投无路,或许真的有所计划。”罗袁说,“大人坚信他会入林去往北楚的林道,果然被说中了,这一次是插翅也难飞。”

    风声正急吹得衣襟上下翻飞,赤面男人看着头顶汇集的乌云,“要是下雨,林中行路就更困难了。追击同样会受阻吧,对于逃亡的人而言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你想说什么?”罗袁听出了话外之音。

    “人要是落了难,老天都要把人逼死。有些人就是要逆境而生,这样的人物若是不除将来必成大患!”

    赤面男人整张脸都凝固住了,想了想又道:“虽未谋面,光听他的事迹我就觉得他是这样的人。大人说注定是个短命的人啊,其实是想说他一生都在征战,无始无终,是属于战场的带来的只有腥风血雨。”

    “大人曾想把武殿指挥使的位置留给他。”罗袁面露苦笑,“当他变得性情沉稳之后,的确是个合适不过的人选。我也相信他会有一番作为,可惜——”

    “他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啊,要是变了就不像他了。”罗袁说着叹了口气。

    “你心里还是希望他能活下来对不对?”

    “就算要杀他,也希望杀他的那个人会是我。”

    赤面男人笑了笑,“其实大人心里也没有把握吧?对于这样一位出众的学生,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打赌?”罗袁一愣。

    “赌他是生是死。至于赌注——要是我赢了就把动手杀他的机会留给我。”

    “你那么想杀他?为什么?”

    “听说他的枪术绝强,要找一位像样的对手不太容易。”赤面男人轻轻抚摸着腰间的皮囊,“我和吕离是旧相识了,我这个人心里可是孤傲的很。”

    罗袁暗暗一惊,怎么从来都没听大人提起过这个人。此人是在一天晚上突然闯入大营中,吕离见到他的第一面表情有些复杂。

    “我赌星夙能活下来,若是输了也算如你所愿,如何?”

    “好。”罗袁忍不住好奇,“你看起来似乎很有自信。”

    “这般局势,这样作赌才算有点意思。”赤面男人笑了笑转身走向下楼的梯口,“我去见见丁|延,想听一听星夙身旁那位谋士的事。”

    “对了。”罗袁忽地想到什么急忙叫住他,“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陆冉真。”

    罗袁点点头,扫了一眼西边的天空,“怕是一场大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