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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林中的风很急,树影晃动,叶子翻卷上天四处飘散。四下漆黑除了寥寥可数的几堆火,林中奔逃的人们此时已是筋疲力尽,麻木感覆盖了疲惫和心慌,夜下的森林透着诡异少有人能睡着。

    “这场雨怕是躲不过去了。”围坐在火堆旁的男人说,他收回目光朝火里填着木枝,眉头紧皱着。

    “未必是坏事。”一旁的白面文士跟道,相比周围众人的神情还算轻松。

    鬼娃探头瞧了一眼坡上走动的人影,“就怕晋军会跟来,林中满是伏兵,队伍被打散了,我刚刚统计过如今不到四百人。”

    “伏兵设在林子外围,他们也不敢走的太深,游散在林中的队伍很多找到这里来不太容易。”叶逍凌看了星夙一眼,“还在担心谢头领吗?一直有件事没有告诉你。”

    星夙直直地看向他,心里有种不祥的兆头。

    “突围前我交代过他,晋军在追击游散队伍中的主力是想杀你,谢头领负责把他们引开,充当诱饵。”

    “那这样岂不太危险了?”星夙一脸担心地说。

    “若不这样,我们根本走不脱,行进太慢非常危险。几万人如果都跟着你目标太大,我们没理由把他们丢下,也只有出此下策。”

    “军师,你是故意这样做的?”鬼娃惊叫道,他现在才明白过来脱离主力部队、一路急行并不是事发突然才做的决定。

    旁边几个人也是一脸震惊,有的面带不忿,没有人开口心绪都有些复杂,叶逍凌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星夙身上。

    “怎么看都是我出卖了兄弟,若自身性命都没有保障任何事也就没有意义。”星夙仰头长舒一口气,“军师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眼下局势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值得我赴汤蹈火的是你们这些人,我要你们活下来!”

    围坐在四周的人们一个个抬起头来,神情已经不再那么严肃、低落,气氛也随之化开,有人掏出了腰间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递给旁边的人,酒壶会传递一圈最后回到手上,那时候差不多也就空了。

    这些粗野的汉子们喜欢用酒说话,好东西一起分享哪怕一无所有只剩下一壶酒,不知是谁笑了一声,陆续有人跟着笑起来。

    “谢大哥不会有事吧?”鬼娃还在惦念着这件事,虽然众人刻意在回避,他还是忍不住提出来。

    星夙看向叶逍凌,紧张得屏住呼吸。

    “活下来的机会渺茫。”叶逍凌沉默了一会说,“他们会陷进密林里,就算甩掉了身后的追兵怕是轻易走不出去,而随身携带的食水最多只够三日所需……”

    “就没有一点希望吗?”

    “没有。这场雨会暴露他们的位置,晋军会寻着脚印跟上来。漫无目的地奔逃人心很快会散,如果内部不发生争斗的话或许还能坚持了时日。”

    “内部争斗?”鬼娃瞪大眼睛。

    叶逍凌望着火光,眼睛微微眯起,“谢隋是个聪明人,或许会有办法解决。只有他能完成这项任务,九死一生的事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却没有一丝犹豫。”

    “若不是被晋军打进城来,队伍就不会打散,就算林中有埋伏又有什么。差一点被堵在城内,晋军这么大的动静我们怎么就一点也没发现?”

    “是丁|延出卖我们的。”

    叶逍凌说的平淡,众人却都变了脸色,鬼娃张着大嘴像是傻了,星夙则表现的比平时更安静。

    “游骑遇害谢隋一直在怀疑丁|延,苦于找不到把柄又不能揭穿,内部若是打起来后果将不堪设想。我也怀疑是他迫于局势没有理会,差一点马失前蹄。”

    “是丁大哥做的,我不相信!”鬼娃大声说,用力摇头。

    他情绪激动地从地上跳起来,想为那个一起喝酒谈笑,攻占万安城满身是血的男人讨个公道,在他眼里丁|延就像个哥哥,为人豪爽、重情重义,绝不可能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晋军围而不攻是在攻于人的心理,死不过是一个念头像他那种人不会太在意,可这个念头每天萦绕在脑海人就会变得犹豫,吕离是想把人逼疯,丁|延会这样做也就不足为奇。”

    鬼娃不出声了缓缓坐下,北门的守军是丁|延的部下,晋军能无声无息地入城如此看来应了这个推断。

    “丁|延还是不信任你。”叶逍凌一扣星夙的肩膀,“他之前想取代谢隋的位置投敌,心里很是犹豫也盼着你能回来带众人脱困。他把日期定在突围的前一夜也是因为这样,最后看不到希望才彻底下定决心。”

    “人无非都是想活下去,我不怪他。”星夙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当我去巡视大营的时候,其实里面已经空了。”叶逍凌指道,“那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让我不解的是吕离若真的这样做未免太冒险了,我们要是此时突围岂不轻而易举,是我疏忽了,晋军离营集结到南北的营地就是打算今晚破城。”

    星夙也在回忆当晚的情况,心里不免有个疑问,“既然有了内应,他们一定知道我们势必从西门杀出,应该会安排重兵围堵根本没有可能突围出去。”

    “晋军的主力已经布防在西门了,围城的大部分兵马八成调往了边塞用于北进,当晚晋军的兵马和我们不相上下,或许还要少,只是破城之战受到了阻碍,若不是发现的及时兵马集结的够快,怕是要全军覆灭。”

    “真的好险,不知死了多少人才杀出一条路来。”鬼娃摸了摸左臂上的伤口,当晚突围情形一片混乱,记不清砍杀了多少人,脱困的时候累得全身瘫软。

    “接下来该怎么办?”有个人插了一句。

    “一直朝北走,村子就在附近,看四周的树木我相信已经近了。”

    星夙认出了这种树叫常青藤,村子四周都是这种树,他当时寻路也是误打误撞摸到村里,林子太大了很容易迷路,即便走过一次也没有太大的印象。

    “军师,你怎么找到路的?”鬼娃忍不住问,自从入林觉得哪里都是一个样,天空几乎被遮挡住,野草茂密、古树耸立,偶尔会见到溪流,一路走下去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随老师东奔西走十几年了,比这儿更大的森林也走过。除了寻路,我还略懂医术,弹琴诗赋无所不学,唯独不通星卦。”叶逍凌笑笑,“也没有像你一样的身手,年轻的时候一心只想着读书为官后来落难遇到师父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多么浅薄、可笑,为官最大的抱负不过是一国之志,而谋者却不同。”

    “年轻的时候……”鬼娃盯着那张白净的脸看,拼命忍住笑。

    星夙把话题拉回正轨,面露隐忧,“食水省着吃最多还够两天,四百余人补给是个问题,整个南晋都在抓捕我们,哪里才是容身之处呢?”

    “幸好离开的时候身上带的钱还够多,元良在忙着筹备粮食村子里家有百户备出两日所食应该不难,只要顺利挺过那几天就都安全了。”

    叶逍凌吸了口风中的凉气,“怕是要冒雨赶路了,时间上不能耽搁。”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鬼娃犹豫了一下问道,军师一直避而不谈心里总不踏实,他是个肚子里装不住话的人,这样问也是替众人问的。

    “去瀛国。”

    最为震惊的当属星夙了,之前谈论的都是逃往南陆的事情,怎么突然又变卦了?

    “先生,不是说……”

    叶逍凌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音,站起身来,“诸位都是星兄弟最信任的朋友,我也没有什么好瞒各位的,我们要去南陆——不是逃亡而是去闯!”

    “好啊!”鬼娃第一个叫出声来,满脸激动。

    星夙跟着站起来,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孔,“你们总是会问我为什么很少笑,总是闷闷不乐。我是从南陆逃来的,母亲被杀部落被灭,像狗一样去讨一口饭吃,受尽冷眼,可我只想活下去。因为有一天我会回去的,用这柄枪刺穿那些贵族的脑袋。”

    “总幻想着有一支队伍,即便如今不到四百人,可我不怕,你们都是无畏的勇士。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做着春秋大梦的人,可遇到了你们,遇到了先生一切都变得真实。”

    星夙说着忽然放声大吼,“我现在就要去做这件事,你们愿不愿意同往?”

    众人无不高声响应,热血、胸腔的怒和恨都被点燃了,去哪里对他们而言本就不再重要,很少能听到这位沉默的头领说出这般动|情的话来,每个人心里都很激动。

    星夙打了个手势示意大伙安静,听军师交代后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