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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元良觉得紧张的气氛随之和缓开来,叶大哥整日闭门不出和村里人也不交谈,除了跟随到山林走走之外每天都待在房中,有时半夜醒来看到他屋中的烛火还亮着,很少看到他清闲的时候。

    “元良,去找壶酒来。”年轻公子看了星夙一眼,“我和这位兄台有事要谈,武士是不喝茶的。”

    元良木讷地点点头,老人推了推他的后背,两人速速离去。

    星夙冷冷地看着对方,心里莫名地有种冲动想一枪刺死他,特别是他说出武士两个字的刹那,像是被窥探了心里的秘密。

    “怎么,阁下不肯赏光吗?”

    “我现在没闲心喝酒。”星夙说着转身要走。

    “阁下瞳孔灰褐,可是来自南陆?”年轻公子随口说道,话音刚落长枪刺破空气已经逼到了面前。

    枪锋在伸进一寸足能洞穿他的眉心,星夙暗暗一惊,此人不但不慌反而摇头叹息起来。

    “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年轻公子笑,“何况,还是打算帮你破敌之人。”

    “你说什么?”星夙全身不由得一震。

    “阁下可是星夙?虽未谋面可第一眼就觉得似曾相识。”

    “你认识我?”星夙抓紧枪一刻不敢放松。

    “沁阳城劫亲、劫天牢再后来率领响马山匪围攻青石城,怎么会不知你的名字呢?如今被困在万安城中情势危急,你是想逃到邻国去对不对?”

    星夙难掩脸上的惊慌,近乎逼问,“你怎么会知道?”

    “我若是你也会这样做的。”年轻公子缓缓抬手拨开了枪锋,“现在阁下可愿一叙?”

    星夙收了枪,这个人到底是何来头?经过短暂的交谈觉得此人并无敌意,他甚至夸下海口扬言破敌,心里多多少少会抱有一丝幻想。

    “你不是说片刻都不能耽搁吗?”年轻公子已经转过身去,朝后招了招手,“那就进来坐坐,天很快就要黑了,夜下赶路就算是土生土长的猎人也会变成瞎子。”

    星夙朝山林望了一眼,天边已经浮现出几颗星斗。他没有多想跟进门来,心里再急这个时候根本没办法行路,何况他长途跋涉至此已经满是疲惫。

    “在此地相遇真有点让人措手不及。”年轻公子坐在垫子上,低声笑笑,“天意所向,若不然我的志向岂不成了泡影。”

    星夙飞快地朝屋内扫了一圈,“你不是村里的人,为什么到这里来?”

    “你应该清楚的。”

    “清楚什么?”星夙只是站在房门口,这个白面文士似乎不懂武艺,不过可比那些凶蛮、残暴的武士要危险的多。

    “我知道劝你丢下兄弟离开南晋不太可能,对此你有什么打算?”

    “你到底是谁?”星夙大声问,对他所说的话并不理会。

    “冀北,叶逍凌。”年轻公子字字有声,“我从瀛国不远万里而来在寻一个人。”

    对方眼中有什么很浓烈,星夙愣住了。

    “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啊,在酒肆听到人们谈论你的时候我就确信。”叶逍凌指了指桌上的草图,“今后的路我已经为你筹划好了,想不想听听?”

    星夙木然地望着他,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他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人肯定是个疯子,大谈什么今后的路还自信满满的模样,眼下的局势黑云压城,就算能成功突围能不能活命还是未知。

    “怎么,你不信我的话?”叶逍凌打了个手势,“长夜漫漫,你赶路一定也累了坐下来歇歇,乡野小村没什么吃的,不然我会叫人摆上一桌好酒好菜。”

    星夙坐下来忍不住问:“你是在这里等我吗?”

    “不。我明日一早打算动身到万安城去,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还真是巧。”

    “你为什么这样做?”星夙想不明白他快是个将死之人了,就算这个人有所图谋也不该选在这个关头。

    “因为你是个胆大包天的人,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要么默默离世要么飞窜凌云,我和你是一样的人。”

    “我们吗?”星夙摇头,“你怎么会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那并不重要。”叶逍凌静静地说,“你不愿向谁低头,哪怕鱼死网破,这就够了。”

    “几万条人命正等着我去救,让我相信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是不是太可笑了?”

    “好。那你打算怎么救呢?”

    “你不需要知道。”星夙说着站起身来,离开万安城已有四日几经波折才在林中发现这个村落,不能再耽搁了寻路迫在眉睫,三日后无论如何也要赶回去。

    男人大步走向门口,叶逍凌倒也不急,拿起手边的瓷碗喝了口茶。

    屋外有脚步声走近,元良刚一进门就触到一双近乎逼视的眼睛,“小兄弟,我知道现在不是行路的时候,可我不能等了。”

    看得出来此人脸上的急迫,元良出于防备朝后退了一步,手里还提着一坛老酒,不知所措地朝里屋望了一眼。

    “叶大哥……”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元良知道此人的请求非答应不可,虽然说得客气却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照他的话做。只是可惜啊把圈套误认作是生路。”

    “圈套?”星夙一皱眉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通向北楚的林道需要翻过一座山峰,山道很陡且有浮桥相连,即便人手再多也排不上用场,只需在山道一侧的高坡安插百名弓弩手,阻挡些时日不成问题,再不然干脆烧毁浮桥,我倒要问问到那时阁下该如何是好呢?”

    “你走过那条路?”

    “刚刚回来。”叶逍凌看着他的眼睛,“还有一个更糟的消息,有百人小队先行一步已经上山,吕离为了夺回边陲失地对这片山林几番研究,这条路他未必没听过,阁下既然是他的学生心里想什么多少该清楚一些。”

    星夙默默不语,静了一瞬快步走回里屋在毯子上坐定。

    叶逍凌笑笑,朝元良打了个手势,“难得有酒,你今年也不小了也到了喝酒的年纪,能和称得上霸王的人喝上一杯这样的机会可不是谁都有的。”

    元良一惊,目光在高个男人身上不住打量。当世霸王正是叶大哥要寻找的人,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人就在面前,两个即将震动天下的人就在他落魄的家中。

    “你、你就是星夙星大哥吗?”元良激动地大叫,提着酒坛跑了过来。

    这个猎户孩子之前还一副冷漠、抗拒的态度突然变成另外一幅模样,星夙愣了一下而后点点头。

    “让我跟着你吧,我跟你干了!”元良急声大喊,近几日叶大哥讲了很多星夙的事迹,元良虽然不懂外面的人情世故却也被他的所作所为感动。

    “他这是……”星夙看向一旁的白面文士。

    “见到你心里高兴,这一次能不能脱困可都要靠这个人了。”

    星夙直起身,遵照北陆人的礼节恭敬的探身行礼,“叶先生,刚才多有冒犯请你见谅。”

    请教一个同龄人叫先生可见行事的严肃严谨,星夙孤傲无求此时此刻摈弃了身份虚心请教,对面前这个年轻人信任有加,不带一丝的犹豫。

    叶逍凌神色随之认真起来,跟着坐直身子指了指桌上的草图,“阁下今后的路就在这张图上。”

    “在图上?”星夙侧目扫去,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诸多符号,当年还是吕离亲兵卫的时候学过画图,河流大川一目了然,那些边角错综复杂的符号却从未见过,这张草图不知描绘何地,地势竟然这般复杂。

    元良也扫了几眼,只觉一头雾水。

    “阁下一定没看明白,我先来解释一番好了。”叶逍凌指着西北一角,上面被圈了一个小圆,“这里是河汐部落的所在,东面是乌障领——毒虫繁衍,瘴气升腾是道天然的防御屏障,西面是部落河殇势力较小与河汐部落交好同盟,北面有道海峡再前进几里就是南晋的南端关口双牙关,唯独南面一马平川,思前想后只有投靠河汐部落才有出路。”

    从听到河汐部落名字的开始,星夙渐渐看懂了这张图的标注,羌络草原覆盖西南大部分土地,他随娘亲生活的部落就在那里,后来被河摩倾吞,单是羌络草原上的部落就是几十支。河汐是西北势力庞大的一支,部落能长治久安甚至灭掉弱小的寨子有着一定的过人之处,河汐部落的人会驱虫,那些人被称作巫民号称拥有邪力,曾经与临界的部落交火,短短一夜营寨里的武士死得精光,据说死者头颅密布着虫洞被毒虫蚀脑而死。

    看星夙不作声,叶逍凌继续道:“北陆很快会有更大的战乱,我们被挤在夹缝中很难生存下去。逃离南晋其他三国一样会视我们为敌人,而南陆不同,何况那个地方对你而言并不陌生。”

    “为什么要去南陆?”星夙认真地问。

    “有利可图才会被重用,对于逃往的一支队伍居无定所食水稀缺,只有部落会收留我们,想要壮大队伍日后有一番作为当务之急是如何活下去。”

    星夙用力摇头,“不可能的。部落的人一向保守,对外乡人根本不信任,况且还是群北陆人。”

    “这可不一定哦。”

    星夙一怔,目光紧紧地盯着他,“怎么说?”

    “河摩的势力日渐壮大,对西北一直虎视眈眈,听说部落的头领叫萨貊是个很有野心的人。称霸三大草原是无数男儿的理想,若不是如此毫无休止的争斗又是为了什么呢。”

    “河摩……”星夙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眉头跳了跳。

    “如今羌络草原上怕是已经腥风血雨,河汐是西北举足轻重的一支首当其冲,这个时候有人援手应该不会拒绝吧?”

    “你是说……我们?”

    “没错,就是我们。”叶逍凌加重语气道,“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击败河摩羌络草原一半已尽入囊中,若没有九死一生的胆识我也不会选中你。”

    星夙脸上兴奋的神采转瞬即逝,“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北陆的骑兵虽勇却少了南陆人原有的血性,更别提是些打家劫舍的山匪。”

    “所以——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会跟去,困于围城能活下来的人不会太多。”

    星夙绷紧脸,咀嚼着他话里的深意,“你到底想说什么?”

    元良觉得气氛骤然间紧张起来,他小心地朝碗里填着酒推到了星夙手边。两人静静对视着,像是一场无声的角逐。

    “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吧——只有最亲密、忠心不二的兄弟可以活下来,其他人生死有命。”

    星夙依旧不动声色,他端起酒碗垂下头去,静的没有一丝声音。坐在一侧的元良面露担忧,觉得这儿平静中暗含压力,让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你很为难,但我也要奉劝你一句。”叶逍凌大声说道,“成大事者舍小义,成大器。他们追随你无非是寻条活路,若连自己的性命都无从保障一切也就没了意义,忠于你的人就算再少也是星星之火,不忠你的人多一个就多一分危险。”

    “逃往南陆是条不归路,我们是要在一条死路中走出一条活路来。贪生怕死的人跟去只是累赘,有弊无利,我知道其实你很想回去的,这样不是很好嘛。”

    星夙仰头把酒灌进肚里,低声问道:“多少人可以活下来?”

    “最多两千。”

    “两千……”星夙紧握拳头,万安城山匪响马有六七万人,若是这样除了清风寨的几百弟兄和追随谢隋旧部,其余人都要死了,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哪还有什么活路,不能跟去南陆的人逃窜四处到最后还是会被追赶的晋军砍杀。

    “叶先生,就不能……”星夙及时收住了话头,听得出来两千人已经是承受的极限,就算成功突围带着两千人的兵马未免招摇,逃到南陆要通过双牙关对于一群不明身份的队伍想通过根本是不可能的。

    “其实我是想让你带着五六个人离开这里。”叶逍凌叹了口气,“那样脱身会容易很多。不过想想还是需要带上一支队伍,若不然到了河汐部落单凭几个人几张嘴是办不成事的。”

    “就算我们逃出了大军的围堵,可想要通过关口需要行碟、批文,只怕……”

    “大可放心,我们不走双牙关。”

    “不走双牙关?”星夙惊得瞪大了眼睛,“我们不是要去南陆吗?”

    “对手可是吕离,想要在他手上讨条活路可要多动动脑子才行呢。”

    对方故意不说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星夙没有再问,急躁的情绪稍稍舒缓下来。

    “这孩子叫元良,箭术不错还是个寻路的好手,他可比你身边的武士重要的多,你可要把他带在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叶大哥……”元良投来感激的一瞥,听得出来这番话完全是为了照顾他。

    “我和你星大哥的命如今都握在你手上。”叶逍凌笑着朝他点点头,“这可不是恭维的话,我选中你可不单单只是你认识路这么简单。”

    酒刚入喉,元良被呛得咳嗽起来。此话一出连星夙都微微一惊,目光静静地压来,像是压着一座大山。

    “叶大哥,我……”元良有点怯怯的,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他想说我什么都做不了的,可又觉得对方并没有在说笑,话里带着极大的信赖。

    “你不必担心,这件事对你来说并不难。这几天不要出去乱走,我之前交代你的也不要对村里人说一个字。”

    “我知道了。”元良用力点头。

    “我们天一亮就动身。”叶逍凌转向星夙,“这场**是时候该结束了,吕离想借此避开进兵瀛国的计划,只怕晋灵王已经按耐不住了。”

    “叶先生是说……”

    “快要开战了,万安城内已是兵荒马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