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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星夙从来没想过以后的问题,他只是不断的埋怨、憎恨,总是告诉自己有一天会走,可面对现实的层层阻碍每一次他都在妥协。因为找不到人生的路,如果没有人提供一日三餐就要挨饿,可突然间他被点醒了,原来人生是可以掌握的,可以选择不再被人歧视,不再听到有人骂他野种,一切都可以改变,只要手里还有枪。

    彭逍并不知道,他漫不经心地一番话让迷惘、自卑的少年茅塞顿开,心里沉睡的那头狼开始苏醒,更想不到的是——他过人的天赋很快在众人中崭露头角。

    若是被人看到星夙和陌生男人交谈了很长一段时间,一定会引起不小的轰动,可惜当时四下无人没有人看到这一奇景,不过有一个人除外。说来也巧,正独自散步的星黎天恰好撞见了这一幕,他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困扰已久的心结或许通过这个男人能够彻底解开。

    深夜,在下人的引路下彭逍来到了一间书房。老爷要单独召见他,还偏偏选择这个时候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星黎天备好了茶,看到彭逍进门站起身相迎,热情地问候他住处是否舒适、对饭菜有没有什么要求,客气过了头也就显得不正常了。

    “老爷,您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是个粗人,有什么话您就直说,能出把力我义不容辞!”

    对方表了态,星黎天心里那块石头也落了地,他避而不谈星夙的事,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彭师傅,你有没有听说我有个孤僻的儿子,总是自己一个人,一年多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和他说的话还不到十句。”

    彭逍是个聪明人,一想就全明白了,“您指的不会是那个灰瞳的孩子吧,恕我冒犯——他有部落血统,我想不会……”

    “他是我的儿子!”星黎天直言不讳,对一个将星来说娶了一位敌国的女人是件不太光彩的事,在他风华荣耀的一生中是个抹不去的污点。

    “那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呢?”

    星黎天斟酌着词句,诚恳地问道:“那孩子从不和人说话,可我见到他和彭师傅很是投缘,我是想问你,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融入这个家,让他能叫我一声父亲。”

    少年说出离开那句话时,那决意的眼神不自觉地浮现在眼前,彭逍想了一会问道:“老爷您是怎么对待自己儿女的呢?”

    “和很多人一样,请先生来教学,将来进书院考取功名。拓儿喜好习武,我就请师傅来教他,我是个退伍的将军,自然是希望儿子能走我这条路,为国家出力了。”

    彭逍只是笑,并不把话说透:“您既然考虑的这般周详,何必还要请教我呢?”

    “可夙儿是不同的啊。”星黎天一脸不解,“我想为他做些什么却无事可做。”

    “我倒觉得他和其他孩子没有什么不同。您为何就不能同等对待他呢?”彭逍摇头,“您从来不去问他喜欢做什么,自然不知道他想不想读书,将来打算干什么。说白了偌大的家中只有您和他有着骨肉亲情的关系,兄弟妹妹排斥甚至讨厌他是很正常的,因为他来自南陆,是南晋仇深似海的敌人,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是帮不上这个忙的。”

    发人深省的一番话让星黎天陷入了沉思,彭逍不便打扰在一旁慢慢品着茶。

    不知过了多久,星黎天仰起头长长地舒了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好!彭师傅一番话让我受益良多,或许我一直都在逃避。该面对的总归要面对,但愿现在还不算太晚。”

    “不管是爱也好,恨也好都是一种羁绊。”彭逍笑笑,“这样做可能会给您带来很多麻烦,您可要三思而后行。”

    “都这把年纪了,很多事容不得你去后悔。”星黎天一扫脸上的愁云,手指轻轻地点了下桌面,笑容意味深长。

    “田赋以户为则,按田亩多寡征收十之有三,丰年增一而纳库,饥年按户内之量酌部而征。粟米乃国之根基,人存之根本,地征乃事小,却系国之存亡,视之重也,慎之慎之。”

    老先生正在讲田赋的税收,看着台下三位学生正襟危坐微微点头,正打算细讲征税的方法、规范,门口却不切时宜地出现了一个孩子。

    星夙似乎是因为紧张或是出于胆怯犹豫着不敢进来,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星婉玉最先发出一声惊呼,星吉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一向沉稳的星拓也皱起了眉头。他的这一举动太突然了,让人摸不着头脑。

    “南蛮子!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自从上次被打,星吉一直记恨在心,称呼上也毫不客气表露出他的厌恶。

    星拓只是平和地问道:“这里是书堂,你是不是要去茅厕?从这边往南走。”

    “是星夙吧,老爷吩咐过了,今后你陪三位一起读书。听说你识字不多,别着急别灰心只要用心很快就能赶上。”老先生竟然难得地露出了一副笑脸,走到门口鼓舞似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就座到三小姐后面,课本在桌板上。”

    “先生,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星吉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我还没老糊涂。”老头子跟了一句,“老爷和我谈了半宿,这件事就到这儿,继续上课。”

    星夙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勇气走到这儿来,其实父亲没有和他多说什么,只是问他想不想读书?城里每个孩子都念书的,字识得不多将来会被人笑话。

    星夙只是不想被人看不起,他要证明给别人看——他比嘲笑他的每个人都强,不管是读书还是舞枪弄棒,要想尽早离开这个家就必须让自己更强大。

    一堂课足足一个多时辰,虽然听不太懂老先生讲的内容,星夙还是很兴奋。在南陆只有有权有势的人家中才有书,部落争夺领地战火从几百年前就没休止,作为男儿出生在世上,只要会写自己的名字就够了,更多的时间都在练习骑马、刀术,星夙自小也是这样过来的,因为没爹总被同龄人笑话,他就会冲上前去大打一架,小时候个头很小每次都打输,可只要听到有人取笑他,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飞扑上去。

    星婉玉歪着头不住地打量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专注看向讲台呆头呆脑的样子让她从中找到了乐趣。起初她很怕这个走进家门的陌生人,褐色的眼睛雾蒙蒙的,从来都不对她笑一下,甚至不和任何人交谈。

    课下,星吉带着一脸的不快去找彭师傅,彭逍还是老样子笑眯眯的,在四下悠闲地散步。

    彭逍深得这位学生的信任,甚至更亲于他母亲,星吉有什么烦心事都愿意跟他讲。

    “愁眉苦脸的,怎么,被先生骂了?”彭逍停下步看他,半开玩笑地说。

    “彭师傅,我真是想不明白,父亲这是怎么了?”

    “你指的是?”

    星吉说的咬牙切齿:“父亲让那个南蛮子进学堂和我们一起读书,他大字都不识得几个还想考功名,自不量力!”

    彭逍保持着一贯中立的原则,只是安慰他几句,“二少爷别太在意,老爷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你很聪明也很努力,别的不敢说在剑术上你一定能胜过你哥哥。”

    “真的吗?”

    “怎么,对自己没信心?”

    星吉表现的有点犹豫,“我心里没底,我大哥可是临冬城少年里的头号天才,谁都比不过他的。”

    彭逍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来:“是吗?我看未必吧。”

    像是听到了什么奇闻,星吉惊讶地抬起头来,“彭师傅,你说谁能胜我哥哥?”

    彭逍却转了话题,漫不经心地说:“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父亲为你们准备了单独的练武房,以后你和大少爷练剑都在一起,你们有机会比试一下哦,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输的太难看。”

    “真的?”星吉欢喜地问道,只见彭逍慵懒地笑着,他挠了挠头嘟囔了一句,“我、我尽力而为。”

    一个月转眼过去了,星夙课桌上多了几卷书本,只是些简单的成语典籍里面写了一个个小故事读起来比较有意思,在能力范围内这算是星夙的极限。课上的内容他依旧是听得半懂,课下有时会单独去问先生,他觉得这个老头虽然古板却很亲切,每次问他他都会耐心的讲解,不厌其烦。

    星夙也学会了一点简单的北陆礼节,见了长辈要问好、行礼,这对于他都是陌生的,不过他正在努力习惯。

    课间很短的休息时间,星婉玉好奇心作祟,终于鼓起胆量开口对星夙说了第一句话:“你、今天老头子讲的你都听懂了吗?”

    整个书堂鸦雀无声,两兄弟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星夙低着头在读小故事,听到这句话像是被吓到了,全身抖了一下。

    星婉玉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吭声,又跟了一句:“我一点都没听懂,我看你听得入神一定都明白了。”

    星夙转头看着星婉玉,咬了下嘴唇说:“我、我没明白,一点都没明白。”

    星吉用力憋住笑,差点笑喷出来。

    “那你目不转睛盯着老头做什么?”

    “我、我只是不知道该看哪里……”

    星吉再也忍不住了,笑的只抱肚子,星拓也跟着笑了几声,拼命止住笑。星婉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星夙整个脸都红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看书。

    “南陆到底什么样子啊?是不是一片大草原?我听说那里的山羊比家里的马都大。”星婉玉初次尝试获得了成功,胆子也大了起来。

    “只是一片草原。”星夙看得出这个妹妹并没有要故意取笑他的意思,只是出于好奇,他想了想跟了句,“有很多森林、溪流,水很清澈,天空也很蓝。”

    “那里的山羊呢?”星婉玉一边想象一边急着问道。

    “和你见到的没什么两样。”星夙其实想说,你没有到过南陆,其实你去了就会喜欢上那里,并不像你们北陆人说的那样。

    “那你会不会骑马?”

    “会啊,我很小的时候就会了。”

    星婉玉露出惊叹的表情,“比我大哥还强呢,他都不会。”

    “妹妹,光会骑马有什么用?”星吉不服气地叫起来,“大哥的才学、武艺在临冬可是第一,脑袋装着一堆马粪只会骑个马有什么了不起。”

    “那二哥你会骑马吗?”

    “我?”星吉张了张嘴,不屑地一笑,“只有马夫才骑马,我将来都做轿子!”

    “羞,羞!”星婉玉对着他吐舌头,“阿爹就不是马夫,阿爹就骑马。”

    随着老先生回到书堂,争论被迫画上了句号。星吉窝了一肚子气,心里直埋怨妹妹怎么替外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