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在牛圣婴恼羞成怒地吼出一句“我才不喜欢她我恨死她了”的话后,气氛陷入了漫长的凝固中。
他的赌、他的算计,早在前段时间前阿萍转身后化为了泡影。
她居然真的盼着他死
他真的好恨她,她走就走干脆点,把自己抛尸在野外多好啊
给他收尸干嘛
身上一直带着他的汗巾子干嘛
她以为她走时脸上流下的眼泪会打动他吗
绝不可能
三界之中,他最讨厌她了
胸口的大洞在他的放纵下一直没有长好,愈合的速度很慢。
在每一个孤独躺在棺木中的夜晚,牛圣婴都靠着数着自己身上传来的每一次疼痛渡过。
这疼痛的计数已经在他的心里累积了上万次。
现在牛圣婴就像一个在赌场上撒出自己所有筹码,最后没输没赢被卡在一个让人郁闷的角度的赌徒。
谁都知道对于一个赌徒来说,输光全部与翻了几倍才能给他带来精神上的快感。
平局对于赌徒来说就是一种折磨。
早先来找阿萍被她捅了一剑时,牛圣婴就在心里做好了准备。
去拿他的全部和阿萍对赌,她如果真的敢对他痛下杀手,他绝对会在阿萍最后结果他的那招使出来前,先杀了她
因为她对他全心全意的狠,对圣婴来说就是背叛,他会杀了背叛他的所有生灵。
可,谁知道阿萍在最后又给少年妖怪出了个难题。
她没踩入他暗中布置下的陷阱,反而是他在她那里沦陷得更深了。
这次明显输了的惨败结局,让圣婴对于强过他一些的阿萍萌生了恨意。
你为什么不继续屈服于我呢
你为什么不愿意爱我呢
或者说你为什么不愿意接着哄我了
自顾自长大的你凭什么要把我丢下
等等我,不要丢下我
无论当时他的内心在怎么嘶吼,阿萍都头也不回地走了,又一次把他丢在了原地。
他不是每一次都能立刻追过去的。
阿萍,他也是会难过的
牛圣婴嘴硬地在心上人的母亲面前说出他对她的恨意,却低着头回避着古兰的视线,连她站立的方向都不敢去看。
他羞耻于自己现在这副邋遢的模样出现在阿萍的母亲面前。
他应该是强大、耀眼、让所有人害怕的妖怪,而不是成为现在这样的颓废的被女人抛弃的可怜虫。
是啊,他好可怜啊,被女人抛弃前还被她狠狠地修理了一顿。
他说他恨她,但是少年妖怪却忘不掉他重伤垂死时,少女将他搂进怀中的那个拥抱。
那是一个温暖又柔软还芳香四溢的怀抱。
要不是为了赌最后的结局,在那一瞬间他真
的好想抱紧她,要是能把她锁死在自己怀里就好了。
后来,她还温柔地给他擦脸、整理衣冠,这样的做法让牛圣婴无法对阿萍痛下杀手。
杀意、爱意,牛圣婴晕了头,所以他将自己自囚于阿萍给她建造的棺材内。
原本他想好好地在棺材里躺个四五十年再出去的。
可谁能想到鬼灵精莽莽撞撞地就逼着他亲自推开棺板,还面对上了自己想要回避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与阿萍母亲见过面后,圣婴在对着她时心里总会生出一股浓浓的羞耻感。
当然,他确信这情绪的来源不是源于愧疚。
牛圣婴就算被阿萍打成了这样,他也固执地认为阿萍是他的,而他也是阿萍的。
他既然从棺材里出来后,那就不能一直在继续装傻。
牛圣婴虽然不敢去看古兰,却挥手把鬼灵精赶去了她身边。
这次开口对着心爱之人的母亲开口说话的少年妖怪,没敢再像上一次见面时用着那厚脸皮的自称。
他垂着头,让满头凌乱的长发遮挡住自己脸上的表情“是某管理手下不当,叨扰夫人了,某这就让他送夫人您回家。”
古兰第一次被这牛妖用这么客气的语调说话,她一时有些呆愣,随即反应过来,说“我不回去”
“我年纪够大了,活得太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去,我想在人生的最后几年在我长女身边闭上眼睛。”
牛圣婴低头的动作不变,吩咐鬼灵精,道“你快送夫人去到她身边。”
大王嘴中的这个她指的是谁,鬼灵精秒懂,立刻点头“小的明白,小的绝对会把老太太安全送到奶奶身边。”
等鬼灵精负着阿萍的母亲转身后,牛圣婴才抬起头看向他们离开的发现。
他心里再怎么控诉阿萍,再怎么因为他和她奇怪的关系发疯,牛圣婴却始终没有拒绝鬼灵精口中对阿萍奶奶的称呼。
他既想杀了阿萍泄愤,却又舍不得对她下手,仍妄图从她那里获得爱意。
牛圣婴想他应该跟上去的,去让阿萍亲口对他说个理由。
再或者阿萍只要愿意给鬼灵精一个好脸色,他心里都能好受些。
好想杀,但是不能杀的念头在牛圣婴的脑海中交替出现,催促着他去跟上在前面不远处赶路的鬼灵精他们。
就这样爬出棺材的牛圣婴,把这副棺材收入了袖中藏好,他在暗中慢悠悠地跟上了前方背着阿萍母亲奔跑的鬼灵精。
不管前面的鬼灵精跑得或快或慢,牛圣婴都跟在他们背后与他们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样又走了不知道多久,牛圣婴顺着气味停在了一座破败的城池外。
他站在城门口,仰头望向这座城的名字
“禾城,这就是她的城池吗”
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散着头发,貌若好女,却神情疯癫的少年妖怪,他就这样望着禾城的名字怪笑了起来。
在他自伤颓废的时候,阿萍都打下了一块地盘,看看啊,他是多么没有的男妖
就在禾城守门的骑兵犹豫着想过去问问不远处、站在城门边发出怪笑的少年,他这是要在别人的城门口干什么的时候。
骑兵却在一个眨眼间失去了这个奇怪少年人的踪迹。
仿佛刚才容貌极胜却举止疯癫的奇怪落魄少年,是他幻想出来的一个人物。
在牛圣婴悄无声息潜入禾城的时候,阿萍也在以前是官府现在是城主府兼办公室的宅院大堂内和阔别已久的亲人相逢了。
望着面前这个面容苍老了太多的老太太,阿萍有些不敢过去相认。
她既想过去拥抱古兰又怕给古兰带去麻烦。
阿萍在贪婪地注视着母亲许久,才上前怯生生地喊道“妈妈”
原谅阿萍此刻絮乱的语言功能,她只能发出人类最原始淳朴的声音去呼唤古兰。
她这一声妈妈把古兰的眼泪都喊出来了。
她快步走过去拥抱着离家多年长得比自己还要高的女儿,不舍地用手背去摸她的脸
“好,真好,阿妈的小花骨朵长成漂亮花花了。就算不在阿妈身边,你也把自己养得很好,我真高兴”
夸完女儿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后,古兰给阿萍擦着她脸上涌出的泪水“你也是傻,怕有妖怪盯上家里,你不敢往回跑、信也不敢寄,怎么也让谁给我们传个消息。”
阿萍羞愧地低下头“是我没用。我只想着家里有房有牛羊有钱,弟弟妹妹和阿妈你们一辈子吃穿不愁,就什么也没多做了”
阿萍道歉了,古兰反倒是不忍了,她说“谁说你没用了你要是没用,咱们家里的房子、牛羊、钱是哪里来的”
“当初连翻交税后,那从妖怪那里得来的钱也没剩下多少了,要不是你聪明能让钱生钱,我们家也住不上大房子,你弟弟妹妹也生不出来。”
阿萍被母亲夸得愈发羞愧了,她把母亲拉到椅子上坐下,关切地询问她离开家以后家里的情况。
“都好,都好。”古兰忙不矢地说“家里你弟弟妹妹们都长大了,能养活自己能成家了,不需要你这个老大扶持,你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阿妈实在想你,就在妖怪找上门时,让他送我来找你,阿妈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能活多久,但阿妈确定自己想陪在你身边。”
阿萍是古兰这一生中最喜爱也是最为倚重的孩子,她陪着她度过了美好的青壮年时期,她们既是母女又是朋友。
古兰时常觉得她对不起阿萍,她想要不是一家子人拖累了她,阿萍不至于会在面对牛妖时步步后退,退到最后被逼入绝境。
她不认为除了药材这件事之外,他们家欠牛妖什么的。
要是没有牛妖出现阿萍就不会生病,不会和那些非人之物们纠缠成解不开的死结。
她多好的女儿啊,花骨朵一般的小姑娘,古兰从不希望她去经历歌谣传说中传唱着的、英雄伟大的冒险
故事,只想让女儿平平安安活到老。
古兰这些年都在想,她这一辈子做错了很多事。
或许早在长子离家失踪后,她就应该把姓何的男人从家里赶走,这样家里少了一个人,她们交税便不会那么难了。
或许在阿萍从野外捡回一头牛时,她就不应该贪便宜让阿萍留下它。
再或许古兰想在牛妖被他妖怪爹带走时的那一年,她就应该搬家离开原地,让那牛妖再也找不到她的女儿。
她真的好后悔,为什么在能选择的时候不选择,犹犹豫豫地让她和阿萍母女分离这么多年
哪怕这会儿,古兰看着长得白净漂亮的女儿,她心里总是在为她感到委屈。
妖怪堆哪是那么好混的,就算那牛妖护着女儿,被其他妖怪瞧不起、时时刻刻用审视目光看着的女儿,她心里肯定难受。
人要是一直心里难受,那日子过得再富裕也是难受。
古兰怎么看阿萍都看不够,但她知道自己以后就要和女儿一起生活了,到时候她想怎么看女儿就怎么看。
她不舍地摸了摸阿萍的脸蛋,说“快别哭了,都是当城主的人了。好女儿你快去把门外那妖怪打发走,他虽然是那牛妖的手下,但他一路上都对我很照顾。”
阿萍点点头“我知道。”
鬼灵精一向很会看人眼色,是个伶俐讨喜的性子,还是个很会顺杆子爬的妖。
他都来了,那么他呢
阿萍心里这次总算是浮现出了少年妖怪的名字,牛圣婴。
心里再怎么奇怪为什么没有妖怪打上门来找她算账的阿萍,她却始终没发现暗处藏着的幽魂般偷看她的少年妖怪。
牛圣婴不敢盯着阿萍看太久,因为她现在成为了修行者,他怕看着她看太久后,被她发现他的存在。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朽烂的衣物,又看看一身蓝色粗布骑装显得格外干净利落的阿萍,他一下子就失去了出现在她面前的想法。
牛圣婴可以是让阿萍害怕的妖怪,牛圣婴也可以是被阿萍打败的妖怪,但牛圣婴唯独不能是只让阿萍觉得可怜的妖怪。
确定此时不出现在阿萍眼前的牛圣婴,他悄悄摸到了鬼灵精和阿萍谈话的偏厅屋顶上隐藏。
继续偷听着阿萍说话。
屋内,阿萍有一段时间没见到鬼灵精了,再加上这只妖怪没给她留下坏印象,她对着他也愿意给个笑脸。
当然,或许也有鬼灵精现在登场形象是一只巨型毛茸茸。
对着人脸和看起来很可爱的动物的脸,当然不能是一种态度。
进门到落座,阿萍招呼鬼灵精的态度都很亲切,还主动给他倒了茶水“多谢你一路照顾我母亲来到禾城,现在禾城还未繁华起来,送你的谢礼我就暂时欠下,以后你什么时候来找我要都行。鬼灵精你看这样可以吗”
鬼灵精受宠若惊地连连点头“奶奶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这话后,
他还不忘补一句“其实接老太太过来的事情是小的自作主张,真正送老太太过来的人是咱们家大王。”
鬼灵精边说边小心地观察着阿萍的脸色“小的带着老太太找到大王时,还以为我们能一家团圆呢。谁知道,小的和老太太会看见大王失魂落魄地躺在一具棺材里。”
就知道和鬼灵精聊天,离不开牛圣婴这头牛。
殊不知在鬼灵精话里提及大王这个词时,屋顶上隐藏着的牛圣婴竖起了耳朵。
屋内,鬼灵精抛出的话题,阿萍装作没听见,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袖。
阿萍没接话,鬼灵精也不尴尬,继续替着自家大王说好话“小的不知道大王奶奶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大王那副嘴硬心软的样子实在看着让妖心酸。”
“他嘴上说着恨奶奶,恨死奶奶之类的瞎话,但看见小的请了老太太来,又眼巴巴地让小的把老太太安全护送到奶奶身边。”
鬼灵精没想到他这一通话同时引来来屋子内外人与妖怪在心中同时的暗骂。
阿萍心想,这嘴上放屁也放得太随意了吧按照她对牛圣婴的了解,那头小牛精对她恨得起了杀心才是真的,至于他为什么没立刻提枪打上门来,阿萍觉得他指不定又是在偷偷憋什么坏水。
牛圣婴心想鬼灵精嘴也太笨了,他对着阿萍什么时候这么狗腿了,他只是不想在她面前用出下作的手段,让她以为自己绑了她老娘威胁她
鬼灵精不知道自己在大王和奶奶心里同时都被骂了,自己还在那里偷偷地美呢。
他继续说“大王现在还在深山老林的棺材里躺着呢,我看他身上的伤全没好,伤口处都被苍蝇爬上去了,脸也瘦得尖了起来,身上也挂不住衣服,看着像条幽魂野鬼。”
阿萍没接话,她不明白胸膛都被她整个捅得对穿的牛圣婴为什么没死。
只是在心里闷闷地反驳,要不是他强行追过来,毓秀也不至于当不了人,而去做鬼。
当时她替毓秀做了决定,因为她看到她临死前的不甘,但是毓秀她真的愿意做鬼修吗
还是,她自作多情了
鬼灵精瞧着奶奶没赶他走舔着脸喝了口茶,继续说“我想奶奶当初也不是一定要伤大王的,不然你为什么不割下他的头,挖出他的五脏六腑。既然奶奶留了一线,大王也有心继续与奶奶相好。小的厚着脸皮求奶奶再给小大王一次机会。”
哦,原来对穿伤不管用啊。
阿萍心想多谢你了鬼灵精,她又多了一条玄幻常识。
她轻轻地笑了一声,说“多给机会,那下次我剥了他的牛皮做被子,拆了他的血肉炖汤,最后拿他的骨头打磨成首饰戴行不行”
阿萍以为她说的话够刻薄了,没想到鬼灵精面上表情却变得日有所思起来“奶奶要是喜欢这样的玩法,小的倒是能和大王提一嘴。”
阿萍“”
不是,你们妖怪有什么大病吧
剥皮拆骨是什么很潮流的情趣吗
她难不成看着很有主人的气场吗
阿萍皱起眉头,脸上表情愈发地难看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她这会儿知道牛圣婴没死后,她心里对他的感受又变得古怪起来。
阿萍端起茶杯看向鬼灵精,说“好了,你为你家大王的好话就说到这里。”
“你回去告诉牛圣婴,让他别在最应该好好修炼的年纪,而为女人发疯了。我忙着我的正事,很忙,你转告他要想杀了我那就回去好好修炼,他看他心里想要的是你死我活还是两败俱伤。”
“我既然能对他拿起剑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大不了我和他同归于尽,然后随他爹妈来把这番天地搅得乱七八糟。”
奶奶这话说得可真严厉,但在理,鬼灵精也无法反驳。
最后他听见了上方端茶送客的奶奶,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你告诉她,一个女人是不可能真心实意喜欢上一个男孩的。”
听到这话的鬼灵精全身上下的毛都吓得炸开了“”
奶奶您这尊口是什么都敢向外吧啦呀
就是说,咱们这层窗户纸是非揭开不可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