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珩回来时,正好看见黛玉站在门口,当即从马背上下来,将马交给门房,问道“林姑娘应该收到消息了吧,林大人没事了。”
黛玉点点头,道“刚刚府里来了下人,与我说过了。我来找殿下,是还有些事情不明白,想求殿下解惑。”
“什么”司珩问道。
黛玉见司珩没有屏退下人的意思,也只好开口道“数月前,殿下曾寄来一封书信,黛玉想问,随信附上的那枚暖玉,真是陛下所赐”
司珩闻言,却笑道“赏赐是我为报姑娘仗义相助之恩,特意找父皇为你求来的恩典。至于暖玉,是我私心。”
至于这份私心究竟是什么,是好是坏,也只有司珩本人知道了。
听到司珩的话,黛玉继续问道“那暖玉来历,殿下可知”
司珩听到黛玉的话,低头去看,才发现黛玉腰间一直戴着的暖玉已经不见了,遂笑道“世人想它是什么来历,它便是什么来历。”
“黛玉心中本还有几分担心,但如今听到殿下所言,反而放心了。”黛玉道,“明日一早,我们就回扬州了,承蒙殿下这些日子照顾,黛玉感激不尽。”
司珩看着眼前人,余晖为黛玉的裙角染上一层金光,耀眼却不刺眼,道“京城这种是非之地,早离开也好。”
同司珩辞别后,黛玉便回了家。
这会林如海已经跨完火盆,沐浴焚香,正坐在饭桌前,等着开饭呢。
见林如海这几日明显消瘦了,黛玉瞬间红了眼眶,道“父亲。”
林如海朝黛玉招招手,道“我的好玉儿,你可算来了,你娘亲非说要等你回来才能用饭,父亲都要饿死了”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父亲想吃什么,玉儿为你布菜。”听着林如海毫不避讳的话,黛玉连忙反驳道。
几人吃完饭,黛玉还不肯离去,还是贾敏出来劝,说明日一早要赶路,得早些休息,黛玉才讪讪离去。
林修谨与黛玉在回去的路上,还有些不解,问道“姐姐,你是怎么做到的”
乍听到林修谨的疑问,黛玉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嘲道“你姐姐一介女子,哪有那么厉害。父亲还有我们的生死,不过是那些掌权者一句话的事。”
看着黛玉回房的身影,林修谨敏锐地察觉到黛玉与以往的不同,具体却又不知道缘由,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黛玉渐行渐远的身影,沉默不语。
为黛玉掖好被子,薛砚刚要离开,却被黛玉抓住了手腕。
看着黑夜中额外明亮的眼睛,薛砚疑惑地问道“姑娘,怎么了”
黛玉看向薛砚,声音嗡嗡的“雪雁,你陪我睡吧。”
薛砚看黛玉少有的依赖情态,忙蹲下身子,问道“姑娘今日这是怎么了”
黛玉抬头看着自己的床幔,道“雪雁,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经此一事,突然感觉自己曾经的想法,曾经所做的事情,一切都好像变得可笑起来了。
薛砚看着神情怏怏的黛玉,温柔开解道“事情都已经解决了呀,姑娘还想做什么咱们马上不是要回扬州了吗”
见黛玉依旧不说话,薛砚反握住黛玉的手,道“姑娘,不是什么事都能知道结局的,你已经做了在当时你认为最好的决定,就没什么了。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不是你一个人就能改变的,当权者生杀予夺,便如我们普通人吃饭喝水一般简单。姑娘又何必因为他们而自伤呢”
黛玉看向薛砚,道“雪雁,我有时候,感觉我们之间的心很近,又感觉我们的心很远。我所了解的,都是你曾说与我的,与你相较,我只能算得上一知半解,可即便是这样,我有时候也会觉得痛苦,可为何,我从来感受不到你的痛苦呢”
薛砚闻言,低头一笑,痛苦从一个文明开放的世界来到这,起初她是兴奋的,可身份的天堑,让她明白,在这个世界里,她的性命是可以被随意处置的,她本人的想法是不重要的。若不是黛玉亲近信任她,或许,自己的命运要比现在还要难过。
“或许这就是认命吧,只能竭力保住自己的本心不受侵扰就足够了。”薛砚叹道。
听了薛砚的话,黛玉却没有被说服,道“可是雪雁,我不想认命。”
“那便不认,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也不是轻易就认命的人。”薛砚笑着说道。
听着薛砚的话,夜色下黛玉的脸上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道“你不过略长我几岁,少在这端起一副长辈的架子。”
薛砚听了,也笑着同黛玉求饶。
与黛玉打趣几句,薛砚便去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林家的人就整理行装,只待主人家发话,就可启程离开了。
林如海与贾敏同坐一乘,林修谨与黛玉和薛砚坐一辆马车。
林修谨见几人坐在马车上相顾无言,便主动挑起了话题“父亲的意思是,先去并州的云台书院,若赶不及年前回扬州,留在并州过年也不是不可。”
黛玉听了,点点头,又想起远在扬州的家里还有一对弟弟妹妹,道“这次离家这么久,也不知澜儿和窈儿还记不记得我们”
林修谨听了,也只回答道“澜儿和窈儿已经到了记事的年龄,自然是记得的。”
黛玉听了也跟着笑了笑,道“明年就要乡试了,等过了年,时间也就快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林修谨见黛玉关心自己,低垂着头有些羞赧,道“书塾的先生说我没问题,可我自己心中还是有些担心。想着若是不行,再等三年就是。”
黛玉听着林修谨对自己的安排,点点头,道“这些你自己拿主意就是,这会不是去拜访杜老先生吗若是能被收为弟子,教导半年,怕你也就有信心了。”
林修谨闻言却只叹了一口气,道“之前我在书塾中,就听到同窗说起杜老先生的大名,听说脾气极其古怪,只要不合眼缘,哪怕再有天资,再如何勤奋都不肯收。我这会去,怕是人家也不一定收我。”
看着林修谨这副畏难泄气的模样,黛玉笑着安慰道“不管结果如何,咱们先去试试就是。”
林修谨听到黛玉的话,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正当林修谨郁闷之际,余光却瞥见一旁坐着的薛砚在专心地吃着豆儿糕。
顿时不忿起来,道“姐姐,你瞧你把雪雁惯得,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还不等黛玉开口,薛砚先怼回去了,道“谨少爷心里烦闷,就拿我们丫鬟说事了。”
见薛砚似有生气的迹象,连连道歉。
看着二人斗嘴,黛玉也笑着低头不语。
薛砚睨了林修谨一眼,这会不是小时候亲亲热热叫姐姐的时候了,随即拿着手里的豆儿糕递到黛玉面前,热络道“姑娘,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黛玉笑着接过,为不受待见的林修谨开脱道“谨弟与你玩笑呢,这豆儿糕,也分给他一些吧。”
薛砚闻言,这才分了一些到林修谨手里。
林修谨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成功逗笑了二人。
见黛玉笑了,林修谨不无感慨道“能换姐姐展颜,我便是再多谢雪雁几声也无妨。”
黛玉将手里的书卷了一卷,在林修谨头上狠狠敲了一下,道“来一趟京城,到学会油嘴滑舌了。”
林修谨也配合着装出一副吃痛的模样。
看着玩闹的二人,薛砚又从随身的行囊里拿出一个青釉瓷瓶,道“姑娘,我这还有一些酸梅汁,你若坐车坐累了,便喝一点吧。”
黛玉早就见怪不怪,笑着点点头。倒是一旁的林修谨被薛砚的举动惊呆了,道“雪雁,你还带了些什么东西,一并拿出来吧,也好让我开开眼。”
薛砚笑着道“就还备了一些糕点小食,没其他的了。”
林修谨却一副大吃一惊的模样,感慨道“也不知我那个木头青柏什么时候能有姐姐身边的雪雁这么贴心。”
薛砚见林修谨如此夸张,也玩笑道“谨少都给人家取名青柏了,怎么能不木呢”
“怪哉怪哉原来是这名字取得不好,改明儿我就给他换个机灵点的名字。”林修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黛玉见状,忙道“雪雁,你别与他玩笑,刚刚还说你没规矩,我瞧最没规矩的还是他自己。人家青柏虽然不够机灵,但老实本分,哪有他说得那么不堪,用时不说,使唤完在这说人家的不好,哪有这样的理。”
几人说着玩笑话,而此时与其他下人坐在后面马车里的青柏,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个喷嚏。
一旁的小厮见状,连忙以袖掩鼻,嫌弃道“青柏,你是不是风寒了”
青柏浑然不觉对方的嫌弃之色,只认真思考了一下,随即一脸茫然地回道“没有啊”
小厮作势用手推了推青柏,道“青柏,你还是离我们远些吧。”
青柏闻言,也是乖乖地向外挪了几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