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陆续有同学经过。
江泊烟被他们探究打量的视线看得恼火,转头和路饮商量“我们进去聊”,但被拒绝。按理来说他受了这种气,应该转身就走,但脚底像是生了根,依旧犹犹豫豫站在原地,憋了一肚的话想要跟他说。
“行,就在这里。”他妥协,过会又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路饮“应该跟你没什么关系。”
他语气冷漠,听得江泊烟额角青筋直跳“多亏了我你才能解除和李轩的婚约,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路饮这才慢悠悠地看他一眼,回答他最初的那个问题“那就,先找个男人谈恋爱。”
这说了还不如没说,江泊烟被他气得呼吸不畅,分不清路饮是不是故意讲反话来气他,实则只是为了报复他选择宋央那件事。
如果是这样只能说明路饮心里有他。
也对,江泊烟心想,他长得那么帅,路饮当初答应他的告白,其实一点都不符合他冷冰冰的讨厌性格,难道就是因为其实一直喜欢他
他被自己这个猜测吓了一跳,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路饮已经拧动钥匙打开了房门,他反应过来立即伸手去拦,但迟了一步。
金属门在他面前被毫不留情关上,江泊烟后退不及,高挺的鼻梁险些撞上坚硬门板,又被扬起的灰尘呛到,狼狈地大声咳嗽了起来。
“操。”
江泊烟抬手想去砸门,路饮的几个室友正好上完课回来,他这才勉强忍住脾气,看了他们一眼扬长而去。
江稚余疑惑道“神经病啊。”
他把门打开,见路饮也在,跑上去和他讨论江泊烟的异常,路饮让他不用担心,另一个室友插、进聊天,开玩笑道“我怎么觉得他看上你了,好几次都碰到他在我们宿舍前乱晃。”
江稚余“我也遇到过,真的心里有鬼吧。”
他们聊了会江泊烟,虽然嘴上说着调侃的话,但都没往心里去,知道都是玩笑话。之后江稚余话锋一转,和路饮提到谢迟,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和盛驰合作。
他要是不说,路饮也不知道原来外面已经陆续传出“谢迟对他青睐有加”的言论,他是这个传言的最大受益方,不用猜,就知道是谢迟在暗中替他撑腰。
即使他们之间并不存在真正的合作关系,但也足够给宋海宁造成不小威慑。
思及此,路饮翻出谢迟上回送出的名片。
同一时间,谢迟放在桌上的手机微震。
他难得来到清河,白家铆足了劲为他接风洗尘,此时一家人围成一桌正在用餐,当屏幕亮起的瞬间,几人齐齐从桌前抬头。
入目是一闪而过的陌生号码。
白时闻坐在谢迟身侧,斟酌着提醒他“舅舅,你手机响了。”
谢迟慢条斯理地擦净嘴,这才拿起手机去看消息,半晌他轻笑,说“有趣”,但又不跟白家人讲到底哪里有趣,惹得一众人绞尽脑汁去猜测。
自从被心照不宣地指定为谢迟的继承人,白时闻最近颇为受宠,认为自己是家里目前最敢在谢迟面前说话的人,为此得意洋洋过好一阵,便自告奋勇替大家问出心里的疑惑“舅舅,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谢迟说“只是遇到一个不错的晚辈。”
“难道是路饮”白时闻愤愤不平,“舅舅,外面最近都在传你要和路饮合作,肯定是谣言,怎么可能呢,他那家小公司成立才一个月,注册资金都没有过千万吧,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可一定要澄清啊”
说着,他又义正严辞道“千万不能放过他。”
谢迟垂眸静静看着自己这位外甥。
或者说,这个被家族强塞过来的他的“好儿子”,当然,他从未亲口承认过这一点,不过都是其他人的一厢情愿。
而白时闻还在浑然不知地滔滔不绝。
作为盛驰控股的掌权人,谢迟在家族中很有威慑力,所有人依附他生活,他现在露出这样隐隐不悦的神情时,其他人立即大气不敢出,直到他自己突然轻笑出声,这才打破了餐桌上停滞不前的氛围。
白时闻的声音戛然而止,疑惑地看向自己舅舅。
”舅舅,你笑什么“
谢迟从座位起身,抓起脱下的外套搭在手腕,那张和路饮有几分相似的脸庞,冷漠地挤不出一点微笑,像天生就这样凉薄“我吃完了。”
谢千千忙道“哥哥,小时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白时闻的亲生母亲,谢迟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但谢迟扔下一句“公司临时有事”就离开了白家,留下一家人坐在桌前面面相觑。白时闻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但面露气愤,不甘地轻哼一声。
等这场小型家宴结束后,谢千千把白时闻拉到无人处,面露担忧地看向眼前这个自己一向疼爱有加的儿子,摸了摸他脑袋“没被你舅舅吓到吧”
白时闻皱眉,和她发脾气“舅舅他也太讨厌了吧妈妈,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那么怕他。”
“乖啊,乖儿子。”谢千千安慰着他,“你舅舅就是这个脾气,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你听妈妈的话,他生不出孩子,你就好好哄着他,把他哄高兴了,以后谢家的那些东西还不都是你的。”
谢千千其实还有一个大儿子,名叫白逸舟,可惜性格难以管教,又对继承家业兴趣平平,好在让她感到欣慰的是,重练的小号倒是和她一样野心勃勃,是件好事。
白时闻冷哼一声,说“本来就是我的。”
他从小生活在谢千千这样的言语熏陶下,早就把盛驰看成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变得自大而目中无人。
“对对对,本来就是你的。”谢千千忙道,“别生气了,乖,等你继承了盛驰,到时候就连你舅舅也要看你的脸色。”
白时闻嘟囔“也是。”
母子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毫不掩饰的膨胀野心。
路
饮那条给谢迟的道谢短信发完没几天,谢迟就亲自打电话联系他,说是要带他参加一场私人宴会,让他提早做好准备。
这场聚会参与者寥寥,但门槛极高,有资格被邀请的都是当今在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路饮在其中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其中包括江泊烟的父亲江少峰,不过他临时有事,待了没一会就离开了晚宴。
江少峰三十五岁才有了独子江泊烟,如今虽然已过知命之年,但因为保养得宜,看着要比同龄人年轻不少。
除此之外,他还碰到了傅南时。
路饮虽然年轻,但由谢迟亲自带入局,依旧不少人上前同他搭话。他游走在宴会之间,手中的酒杯见底,当侍者从他身边经过,他伸手去拿托盘上的最后一杯香槟酒。
与此同时,一条黑色手臂突然闯入他的视线,和他一起捏住了酒杯。
似曾相识的画面。
“真巧。”头顶响起熟悉的声音,“路饮。”
那人用低沉的声音叫他的名字“你叫路饮,是吧。”
路饮维持拿酒的姿势,神情不变“傅总,先来后到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
“当然。”
尽管这样说,但傅南时依旧没有选择放手,他的目光在路饮身上游走,像要把他看透“有时候真怀疑你是我的克星,为什么总要和我看上同一件东西。”
“上次的书,这次的酒。”
声音似笑非笑“不知道下次会是什么。”
侍者在旁边紧张地擦汗“我再去给两位拿酒。”
傅南时退后一步,松开了手,朝路饮做了一个绅士的动作“请。”
路饮大获全胜,将酒拿在手中,微抿一口。
傅南时挡在他面前,垂眸看他“你叫路饮,十八岁,神路宋海宁原配留下的独子,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宋央水火不容。”
路饮毫不意外“看来你调查过我。”
傅南时继续用不急不缓的语气往下说“和宋央相比,人缘差得让人觉得可怜,似乎是个很不讨喜的人。”
路饮抬眸,撞进他审视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听途说比不上眼见为实,现在我就站在你的面前,那么傅总,你觉得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傅南时沉默不语。
半晌,他缓缓开口“足够冷漠,充满野心。”
离开的侍者匆匆赶来,递给傅南时斟满的酒,他伸手接过,浅酌一口。
路饮“所以我是个不讨喜的人”
傅南时回想先前的几次见面,轻嗤“看上去只适合做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而不是恋爱对象,没有多少男人受得了你这样冰冷的性格,不是么。”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突然地愣住了。
路饮的眼神露出几分不解。
这是他第二遍听到这句分毫不差的话,不同之处在于第一次出自前世几年后的傅南时口中,而不是现在。
剧情似乎完全被打
乱了。
但到底是什么蝴蝶效应才会造成这样的改变
路饮冷静地观察傅南时,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后者却在短暂的沉默后突然抬手挡住双眼,慢慢弯下腰,以一种极其痛苦的姿势扶住墙壁,垂头轻轻喘息,压抑着痛苦的。
路饮看了他好一会,才问“你怎么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关心的话,更像是生怕他死在自己面前而冷漠地惯例询问,傅南时感到不满,唇瓣抿成一道不悦的直线。
路饮说“看来我得给你找个医生。”
傅南时拒绝“不需要。”
他紧接着倒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从太阳穴神经开始蔓延的那阵刺痛从遇到路饮开始,这是他第二次有这样的反应。
上一次是从助理手中拿到他的资料。
在看到名字的那一瞬间,如同有一把钝刀开始缓慢地切割他的神经,傅南时几乎无法忍受这样的痛苦。
医生告诉他原因,因为接触到相似的场景,那些丢失的记忆在冲破黑匣,所以大脑才会感觉疼痛。
失忆是一件多么让人厌恶的事。
傅南时低头冷笑,厌恶自己的失态,他习惯掌控而不是被人牵住思绪,明明应该排斥这个可恶的同性恋,但又无法收回对他的好奇。
他因而迁怒路饮,无比强烈地反感着他。
“真没事”
路饮伸手在他的面前招了招,以一种十分随意的姿势,他手上那杯没喝完的香槟随着他的动作晃动,慢慢摇晃着傅南时天旋地转的视线。
傅南时态度糟糕,挥开他的手“我说了没事。”
他想对路饮说“滚”,用力地咬着这个字发音,就在这时,他的余光扫到头顶,那顶华丽的水晶吊灯在下一秒忽然坠落,直直朝着他们砸来。
“哗啦”一声。
“让开”
身体的反应快于大脑,等傅南时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时,他已经一把推开路饮,而坠下的水晶灯,就这样径直砸在了他的脑袋和肩膀。
剧烈的疼痛袭来,傅南时的视线内猩红一片。
他出血了。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止。
他沉重地呼吸,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
水晶吊灯的残片擦过路饮手背,带来一阵麻木的疼痛,但他仿佛没有痛觉,依旧低着头,审视的目光落在因为受伤而半跪在地上的傅南时身上。
他记忆里一丝不苟的傅大少爷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狼狈时刻,被水晶灯砸中的脑袋开始出血,血迹像条蜿蜒的河,顺着傅南时的脸颊,慢慢淌至他的下巴。
血慢慢滴在地上。
四周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尖叫。
傅南时抬头,双眼通红,宛若恶鬼,难以置信地瞪着路饮,摇摇晃晃起身,朝他走去。
他不明白,反复问。
“我为什么要救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