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跟我说话,没意思,路饮谈恋爱关我屁事。”
江泊烟的声音刺耳,宋央下意识把手机拿远。
后车疯狂鸣笛,前车停滞不前,宋央夹在中间心烦意乱。他打这通电话的本意是跟江泊烟卖惨,以往但凡他表现出那么一点不开心,江泊烟就会忙前忙后为他做出很多事,现在目的未达到,他本就不佳的心情阴霾密布。
江泊烟同样懒得和他周旋,扔下一句“有事”就先挂了电话。
“真是见鬼了。”宋央把手机扔到副驾,自言自语,“他到底怎么回事,谁又惹他不高兴了,是不是吃了炸、药”
他一边生着江泊烟的气,一边抬头继续去找路饮。他想拍下那个男人的照片再打听,但人潮汹涌,熙熙攘攘,他找了一会最终放弃。
今天真是糟糕透了,宋央心想。
人群中,路饮停下脚步,再次回头看向车道。
谈墨走了几步意识到他还没跟上,又退回来“怎么了”
路饮摇头“碰到一个熟人。”
“我认识”
路饮说“宋央。”
谈墨立即皱眉“他”
目睹宋央的跑车被车流裹挟着前进,最终消失在他视野,路饮继续朝商场走去“听说宋央没有拿到他梦寐以求的股票,宋海宁果然食言了。”
谈墨“看样子你早就猜到了这件事。”
“昨天和宋海宁撕破脸,为的就是这一刻。”
路饮踏入商场,余光忽然间瞥到一道熟悉身影,他看向那处,傅南时从他视野一闪而过,步入电梯。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又继续和谈墨说“我的那些话让他产生了危机感,宋海宁性格谨慎小心,相比于让股权分散,现阶段的他,应该更愿意将拥有的东西牢牢握在自己手心里。”
谈墨嗤笑一声。
说话间他们来到先前预约的品牌店,谈斯理钟爱手表,家中拥有不下百块的收藏品,堪称天价。以往谈墨每年都会送他一块表当作礼物,今年同样不例外,但多了路饮为他参考,总算不用努力揣测他爸的喜好。
“黑色,或者蓝色,他钟爱低调的款式。”
路饮沉吟片刻,挑选了一只拿在手中,谈墨垂眸看去“是他会喜欢的款式。”
说着话的时候他单手随意搭在玻璃台面,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背淡色的青筋明显,路饮看见了,朝他示意“借用你的手。”
谈墨和谈斯理长得有六七分相似,又甚至拥有几乎一致的身高和比例,让他非常适合充当他爸的手模。
谈墨伸手,路饮上前一步,低头给他戴上手表。
金属表带触感冰冷,衬托着路饮的指尖火热,两种截然相反的温度乍然在谈墨手腕交织,他被路饮触摸着皮肤,嘴角那道漫不经心的笑容有一瞬僵硬,下意识转动手腕,又被路饮按住。
路饮头也没抬“你怕痒”
“
或许。”
谈墨模凌两可地答复,继续盯着路饮半低的眉眼,视线在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停留片刻,心想。
睫毛是不是太长了
还有,真的好白。
他从小就知道路饮白。
心猿意马的时候谈墨听到路饮说“好了”,紧接着右手被举高,他回神看到路饮对着灯光打量他手上的腕表,如同欣赏一件艺术品般欣赏他挑选的礼物。
半晌,他嘴角露出浅笑“我一见它,就觉得非常适合你。”
沉稳的黑色,戴在谈墨手上低调内敛。
“手很漂亮。”他突然又状似无意地夸奖。
谈墨伸手转了转手腕,没想到路饮会这样直白“你是手控”
路饮说“我不是,但谁让这双手长在你身上。”
他低声同店员道“帮我把它包起来。”
这块包起来的手表最后被他送给了谈墨,等另外挑完给谈斯理的礼物后,两人离开表店,眼见时间还早,又在商场逛起了街。
路过一家服装店,路饮陪谈墨进去买衣服,中途他去了一趟卫生间,刚准备离开时,从镜子前抬头,和缓步进门的傅南时撞上了视线。
路饮率先若无其事转过头,关停水,抽出纸巾擦拭水渍。
不多时,身旁停下一道身影。
傅南时拧开水流,慢条斯理地洗手,突然道“看来我们很有缘份。”
路饮“是么。”
傅南时徐徐陈述“据官方统计,清河常住人口一共一千七百五十六万,我们能够在短时间内偶遇三次,为什么不能算作缘分”
路饮皱眉“搭讪的新方式”
“我不至于追着一个男人死缠烂打。”傅南时轻笑,无礼地从镜子中打量他全身,目光落在他脸上,盯着他微皱的双眉,忽然自言自语。
“皱眉的样子。”
他突然喃喃“总觉得很眼熟。”
路饮将纸巾扔进废纸篓,准备要走,刚转身感觉耳畔刮过一道劲风,一只手同时穿过他视野抓向他肩膀,他反应飞快,立即退后将傅南时挥开,回头瞬间语气不善“滚开”
傅南时的目光依旧紧锁着他,额角青筋有些用力地迸起。
“你的名字。”他突然道。
路饮反问“那么你的名字”
傅南时“傅”
但他刚张嘴就被路饮打断“我没兴趣。”
被这样轻视,傅南时轻呵一声,高傲的大少爷仰起头,下颌骨的线条紧绷着。他从没在其他人面前受到过这种待遇,路饮是第一个。
他没有自讨没趣的耐心,所以这次等路饮离开时也没再伸手拦住他,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沉沉。
傅南时收回视线,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许久,眼底渐渐流露困惑。
路饮沿着长廊往外走,一边回忆迄今为止和傅南时的三次见面,从他身上看到浓浓的违和感。他
可以肯定傅南时的身上藏着秘密,但以“你很眼熟”的名义进行搭讪,看起来却又不像和自己一样重生回到现在。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偏差,才会导致这样的蝴蝶效应。
当路饮回到店里时,谈墨正在试穿一套西装。
他这样宽肩腰窄的优越身材非常适合这一类正装,路饮抱臂打量他宽阔的后背,很有性、张力,足够赏心悦目。
在他的身上,少年感和成熟感兼具。
谈墨正在低头系领带,刘海散下来,搭在他高挺的眉骨,抬眸从镜子里看到他,动作停下。
他拉扯了一下系到一半的领带,路饮会意我帮你。v”
他比谈墨要低一些,伸手给他系领带时,感觉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但等路饮抬头,谈墨又迅速移开了视线。
“好了。”
路饮后退半步,打量自己的成果。
谈墨“怎样”
路饮说“不错,很帅。”
他又补充“是我见过最适合穿西装的人。”
谈墨他就是个天生的衣架子,肩宽腿长,比例太完美,穿什么都合适,穿上正装就更加无可挑剔。
谈墨脱下衣服递给店员“就它了。”
他们结完账离开,出门口时路饮的余光扫到一道熟悉身影,他抬头,看到傅南时和他的助理正迎面走来。
路饮无视他径直越过,傅南时看了他们几眼,却突然停下脚步。
“谈墨。”他插兜回头,踱步来到谈墨面前,朝他伸手,“我们见过。”
路饮嘴角的笑容消失,神色冷了几分。
谈墨被他叫住,打量他几秒,这才和他短暂相握,说“记得,好久不见。”
他转头和路饮解释“在国外的时候见过面。”
傅南时这时候才像刚看到路饮一样,转而将目光投向他,慢悠悠地打量几秒,用好奇的口吻询问“这位是”
“我朋友。”
因为仅和他有几面之缘,谈墨和傅南时并不相熟,大概是潜意识在作祟,他嘴角紧绷,不想做过多回答。
傅南时无视他的反应,掌心停在半空,等待“初次见面,傅南时。”
路饮垂眸打量他张开的五指,迟迟不见伸手。
“嗯”傅南时轻嗤。
“没必要握手。”路饮说,“我讨厌和陌生男人有任何肢体接触。”
说罢他就拉着谈墨离开,谈墨走了几步回头,见傅南时站在原地身影未动,侧脸藏匿在灯光下,神情难辨。见此情景他的脸色也跟着冷了下去,浑身肌肉紧绷,气息变得极具攻击性。
但等路饮偏头和他说话时,他又立即恢复如初。
离开商场,两人去附近一家预约的中餐厅吃晚饭,落座后路饮就感觉谈墨的目光一直都没从他脸上移开,光明正大地看,并不烦人,但让他在就餐途中略有些不适应。
“看够了吗”他出声问。
谈墨说“等一下。”
他从座位半起身,手臂伸到路饮面前,将他额前的刘海悉数往后拨,露出他未被头发遮掩的整张脸。
他盯着足足看了将近半分钟,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张没有任何瑕疵的脸。”
路饮“所以”
谈墨重新回到座位“所以总觉得那个傅南时看你的目光不怀好意,答应我,下次遇到他要离远点。”
路饮目光怀念“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什么”
“没什么。”他说,“我知道了。”
菜陆陆续续上齐了,一顿饭快结束的时候谈墨突然放下筷,朝落地窗外看了眼,紧接着皱眉。
他问路饮“你认识那个人”
路饮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片刻收回视线。
“不熟,一个同学的妈妈。”
见他说不是陌生人,谈墨的警惕心落下,转而给路饮夹了一筷菜。
那个被路饮称作“不熟”的美貌妇女收回好奇的视线,但又不时被餐厅中两人的亲昵互动吸引,不由又多看了几眼。
她叫赵思佩,是江泊烟的母亲,今晚正好约了朋友来这里逛街。
“夫人。”见她停在原地,旁边的助理小心上前提醒。
赵思佩摆摆手“遇到一个朋友家的孩子,走吧。”
她无所事事,边走边和助理说“还真是可惜了,那小家伙其实不错,只是”
只是立场使然,毕竟宋央救过他儿子的命。
更重要的是,他的儿子江泊烟并不喜欢他。
她不再多说,挎着手包款款离开。
赵思佩结束和朋友的约会,回到家时恰好遇到刚进门的江泊烟,他和先前判若两人得颓废,身上还能闻得到浓重酒味。
“胡闹”
一向溺爱他的赵思佩当即沉下一张美艳的脸,语气难得有些恼怒。
江泊烟抬手揉捏眉心“妈,我喝多了,头疼。”
他随意倒在沙发上,直到他妈给他送来醒酒汤,这才被扶着从沙发上坐起来,仰头将甜腻的汤汁悉数咽下。
“一身臭酒味,等会赶紧去洗洗。”赵思佩嫌弃地拍打他。
江泊烟的酒有些醒了,微眯起眼,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目光沉沉望着地面,因为想到路饮而在发呆。
赵思佩忧心忡忡“儿子,有什么事要跟妈妈说啊。”
“没有。”江泊烟倔强地转头,否认。
“好久都没跟妈妈聊天了。”赵思佩说,“上次我们谈到路饮,这几天听你爸讲,他差点就要和李轩那个浑小子订婚了。忘了忘了,瞧我这记性,你跟宋央形影不离的,肯定也听说了这个消息。”
江泊烟拽紧身侧的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根本不想听到路饮这两个字
他粗声粗气“就算是真的也成不了,路饮
他有男朋友。”
赵思佩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但好奇“真的”
江泊烟面不改色“当然,他的男朋友我还认识。”
“怪不得。”赵思佩喃喃。
江泊烟立即警惕抬头“妈,你什么意思”
“傍晚的时候和你陆阿姨去逛街,妈妈在商场里看到路饮了。”赵思佩和他说,“跟他一起吃饭还给他贴心夹菜的男孩子,看来就是你说的那个男朋友。真是没想到,现在小男生谈恋爱原来也都那么腻歪,你可千万不要乱学,妈妈还指望着抱孙子孙女呢。”
泊烟咬牙,一拳砸在沙发上。
一定又是上次那个当着他的面逃跑的男人
“儿子”
江泊烟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控制不住情绪地激烈喘息着,眼底一片通红。
看起来处于随时就会失控的边缘。
“我头疼。”半晌,他慢慢地给自己寻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妈,我今天喝了很多酒,我很难受。”
赵思佩关心则乱,立即紧张起来,将他的异样抛之脑后。
“我去打电话,医生马上就过来。”
等到她离开,江泊烟重新昏昏沉沉地坐回沙发,他知道自己刚才那副样子很吓人,但一旦听到路饮的名字,就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生气。
“我不能生气。”
江泊烟烦躁地抓着头发,只有咬紧牙关,才能勉强压住胸口暴戾的情绪。
又是因为路饮
路饮生来就是克着他的,他一定就是狐狸精。
国庆的七天长假结束后,路饮又开始了公司和学校两头忙的日子,生活被各种待办事项充斥,时间过得飞快。
几天后,他在宿舍楼下遇到一个不速之客。
是李轩。
见到他过来,李轩摘掉脸上墨镜,站在原地朝他招手,看着依旧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形象。
“见你一面还真是难。”等路饮走近后他说,“我在宿舍楼下蹲了你好久,大忙人,至少应该先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吧。”
路饮问他“有什么事”
李轩轻咳一声,收起一贯的嬉皮笑脸“说正事,是我主动去跟你爸解除了我们的婚约,因为这件事,我还被我爷爷狠狠揍了一顿。”
路饮“我们根本没有婚约。”
李轩倒是很诚实“是是是,什么从小定下的娃娃亲,那些都是骗人的。”
路饮看了他一会,开门见山“江泊烟找你麻烦了”
被他说中心事,李轩摸了摸鼻,显得无奈“我的表情真有那么明显不过好吧,你猜对了,那个混蛋这段时间天天来酒吧堵我,吓跑了我好几个男朋友,还以为是他暗恋我。拜托你了,一定要帮我跟他求求情。”
路饮“你为什么那么怕他”
“我只是不想惹麻烦,谁叫人家投了个好胎。”李轩耸肩,“我了解他,从小脾气就坏,你得顺毛撸,不
能和他逆着来,不然准没好果子吃。说真的,哥们,有时候我挺同情你,居然被他看上。”
分明一个多月前,这两人还是势同水火、不死不休的敌对状态,没想到江泊烟会突然认栽。
简直颇有戏剧性。
“总之,你也自求多福吧。”
李轩说着,注意到路饮的视线忽然停在自己身后,眼皮猛跳,立即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他跟着回头望去,果然看到江泊烟脸色阴沉地站在不远处,犀利的眉眼用力敛起。
用口型说“你死了。”
李轩苦着一张脸“我完蛋了。”
很快,江泊烟迈开脚步,面无表情地用肩撞开面前的人群,大步朝着他们走来,越来越近。
“这小祖宗简直阴魂不散”
李轩低咒一句,撒腿就跑远,留下一堆烂摊子让路饮收拾。
江泊烟的心情差到极点,他这几天一直有意避开路饮走,尽量不让自己去想他。他是被甩的那一方,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吃回头草,但看到路饮和李轩在一起,愤怒的情绪还是无法再忍住。
他来到路饮面前,路饮却不看他,转身就走进了宿舍。
江泊烟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在他面前变得好脾气。
他沉默跟在路饮身后,手上拿着一杯刚买的咖啡,因为走得魂不守舍,咖啡液有些溢在他手背,江泊烟粗暴地用手指抹去,继续紧盯着前方路饮。
等路饮拿出钥匙准备打开宿舍门,他突然大步走向前,伸手捂住了锁眼。
路饮抬头,眼神和往常一样疏离。
“别用你这种眼神看着我”江泊烟没来由得更加恼怒,语速飞快,“李轩那家伙是不是又来骚扰你,不用跟他客气,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揍”
路饮说“他来和我解释接触婚约的原因。”
“是,是么”江泊烟一愣,随即牵了牵嘴角,勉强挤出笑容,“算他守信,那你”
“那你喝咖啡吗”
他突然生硬地冒出这一句,说完自己都想打自己一巴掌。
路饮的视线往下,缓慢落在他手中那杯撒了快要有一半的咖啡上,半晌,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听到他笑,江泊烟握着咖啡杯的力道骤然一紧。
他都要把咖啡递到路饮面前了,但路饮没要,不仅没要,还用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好像真的有点儿受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