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惧怕贝多芬
    人总有一种天性,在受伤的时候希望有人来抚摸你。音乐常能给你这种抚摸。而贝多芬的音乐太雄辩、太伟大、太有力度了,他有时真让我惧怕。因为听他没法不感到自己渺小和自卑。

    他说:“艺术家是一团火,他是不哭的。”而我就是爱哭。听他就更哭得深沉。,他的那种“崇高”情绪,那用独特的砖石——音符建造的精神圣殿,对人生、时代、人类命运和自然界的严肃沉思,不是凡夫俗子踮起脚尖就够得着的。听他的《英雄》、《第九》、《命运》交响曲,从头到脚的感觉惊心动魄的心灵挣扎,尤其是《英雄交响曲》第二乐章(葬礼进行曲)没有一滴眼泪、一声叹息和一丝悲哀,有的只是庄严、肃穆和崇高的情怀,什么样的血肉之躯能如此坚强?

    惧怕贝多芬,是因为听他的音乐总像是听一支号角。他把蜉蚴般人生的瞬间布满紧张,太廉顽立懦了。女人独自上路,有时我很想逃避,逃避理想、重负与责任。想藏在轻风逸云中,想安逸懒惰,想半途而废。在多少爱与恨的忧伤中,偷做白日梦。可他那雷霆疾响的声音在鞭打你,让你无处可逃。你只有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他逼你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和他交谈,把每个片断缩小,把某个瞬间放大。他在A大调钢琴奏鸣曲(作品101号)的乐曲谱上,虽然也有低沉、迷茫、哀伤的,慢板转向乐观向上的一章,最后,还不过瘾,再在乐谱上用德文强调性地写上“坚定不移地”几个字!从黑夜出发,他一定要指给你看,迎接你的是光明。哪怕光明根本没有在地平线上。

    他,一个“聋人”,他把那排空动的、浩博雄魂的音响抛给全世界,直直地逼过来。一百多年来,让一代代人又爱又怕的,你不听简直不行。你听了觉得自己渺小,不听的人就更渺小。据记载:1974年,非洲津巴布韦共和国议会在贝多芬《第九》崇高的旋律中开幕,并且决定把其中《欢乐颂》定为国歌(加了新词),你看,音乐家走近现代人的生活律令,他不仅如宗教般地成为少数人的精神导师,还成为另一个民族的国家法律、法规保护的一部分,成为民族尊严的部分,不可抗拒。

    贝多芬在1810年致贝蒂娜的一封信中说:“音乐不应该使人落泪,音乐当使人类精神爆发出火花。音乐是比一切智慧、一切哲学更高的启示……谁能渗透我的音乐含义,谁便能超脱常人难以自拔的苦难。”他是用钢琴抒发心中无限事的大诗人。而我们是常人,听他,高山仰止之感压迫你。有时回荡于心的“心灵自由”的解脱感、崇高感和真善美感,都令人陶醉。回到现实,我们的琐碎生活毫无诗意。我总是这样无奈地对星空叹息:你听不懂贝多芬,别指望贝多芬会抚摸你。

    贝多芬是一所学校。想想一个多世纪以来,他的音乐和人类多少重大历史事件联系在一起,与那么多人的精神世界发展都密切关联。他是最亲切的,最人性的。想想若是没有他固执地面向全人类滔滔不绝地说话,人类生活是多么的苍凉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