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宁枫可以看到男人的真诚与坚定,但他还是摇头,“你没见过成年体。”
“成体的鳞片藤蔓主干高的就像个怪物,一条藤蔓甩动起来就能把巨树砸出断痕,鳞片张开挂到就足以致命,严寒季时它还会将藤条都缩在身边,惊醒了它,你很难从藤蔓的攻击范围内逃脱。”
那种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就是宁枫都感到了一丝恐惧。
“它不是休眠了吗,”司南认真答道,“僵硬到灵活也是需要时间的,足够了,我可以做到。”
又被反驳。
宁枫明显不太高兴,双手环抱胸前,“我说了,那很危险”
“你呢”
宁枫抬眼,他怎么了
司南并没像从前那样无条件退让,而是冷静的给他分析,“论兽形,我们体型相似,速度、力量包括身体坚韧度都很相像,你说我去会很危险”
“你去,就不危险了吗”
宁枫睁圆了眼,更让人意外的是,他发现自己说不出反驳的话。
因为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宁枫坚信得自己会随机应变,无论过程如何,一定可以成功。
但男人顺从又暗含强势的看着他,不允许模糊的答案出现。
答不上来。
青年抿紧嘴唇,垂眸不语,用行动表明他还是不同意司南独自前去。
司南无奈垂首,与他对视,“兽形打斗我是不如你,可你现在腿伤未愈,就算一起去了,我也不会让你出手。”
“而且,金子他们那边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如果出了意外,大家都需要你。”
宁枫眉头微动,搭在臂膀的手指轻轻点着,脸色不像最初那样冷硬,却依旧很是苦恼。
犹豫,也就是松动
虽然是用其他人的安危拖住了宁枫,但成功就是好的。
司南微微叹息,继续道“白,相信我。”
“只摘果子,”宁枫抬眼看向男人,隐忍着忧虑和烦闷,“你只拿白果,不要鳞片,不伤害到藤蔓,它不一定会醒。”
危险程度会大大降低。
司南唇角微勾,语气轻缓“嗯,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带着白果,活着回来。”
青年神情冷峻,低哼着“嗯”了一声。
勉强达成共识,司南并没有立刻出发。
两人回到树洞屋后,宁枫摘掉斗篷,提着衣摆躺回摇椅,还是不太开心的看着男人忙进忙出。
司南先去“厨房”拿了些易于处理的食物,又带着充足的炭火,一起放在屋内,并将营养液和其他工具一同留了下来,空出了工具包准备用来装白果。
“我离开这几天,你一定要吃东西,实在吃不下就用营养液,不要挨饿。”
“等我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受了伤再不吃东西,对身体更不好。
“等下我会顺路和羽交代,由他帮你和林绫的联络,如果有事就交代给羽,让其他人上来汇报。”
这样宁枫只需要待在屋内修养就可以了。
“这把枪,记得放在手边。”司南将银色小巧的枪械放在桌面上,冷硬精致的线条闪着银光。
十发子弹
他之前就说过要送给宁枫,只是青年更习惯于依靠自己,对于外物总是不放在心上,就一直放在他这保管。
宁枫心里闷着气,可听着一句句耐心细致的叮嘱,渐渐又不太自在。
遇到大家之前,他生活的也不错吧
哪至于被这么担忧
“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宁枫移开眼神,冷声回道,就像他什么都不在乎。
司南闷闷的轻笑出声,蹲下身将比手臂还要长上一些的枪械放入工具包,相应装配也都一一装上,神情正肃但低声愉悦的回应青年别扭的关心。
“嗯,谢谢白白关心。”
宁枫“”
还是生气
眼看着对方真要离去,宁枫点着桌面的手指也越发急躁,终于忍不住开口叫住对方。
“司南。”
男人挺拔的背影微顿,一手已经掀开兽皮帘,侧身回望,面容英俊坦然,“怎么了”
宁枫也不晃摇椅了,压抑着情绪与他对望,“五天。”
“我只给你五天时间,到时不回来,我会去找你。”
司南眸光微动,摸了摸背上的工具包,他带上了基地里那种痛感翻倍但恢复力极强的伤药,受了伤也不会影响他的行动,时间应该来得及。
“嗯,你放心。”
意识到男人并没领会到自己的意思,宁枫挺直腰背,指尖用力按压着木质桌板,纯白衣袖自然垂落下来,“我是说带不回白果也没关系。”
带不回
司南愣怔着望入那双满是担忧的青绿眼眸,青年看着他,满眼都是他,“五天,活着回来。”
失败了也没关系,但请一定要活着回来。
那半颗果子其实勉强也足够吊着性命,就是治愈的过程会更加苦一些
相比之下,黑狼的生命就重要的多了。
冰蓝眼眸瞬间亮起,男人锋锐的眉眼线条柔和下来,前所未有的愉悦充盈了他鼓噪的胸膛。
“嗯。”他答的极短,但又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在宁枫心里,自己竟然比白果、比那些人,都更重要。
这个认知让司南险些压抑不住翻涌的心绪,是他重来一次后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刻。
司南没有露出笑容,但谁都能从那双眼中看出他的愉悦,
他并未发现自己这副喜形于色的模样过于明显,在交代照顾宁枫的安排时,那种眼角眉梢都略显柔和的模样把羽看的惊讶万分。
小孩看着司南的背影远去,特意变回团雀,飞上来和宁枫确认。
“老大,大黑狼让我这几天来帮你传信送食物,他去干嘛了”自从大黑狼出现,宁枫身边就没别人亲近的位置,现在怎么又走了。
青年一身白衣自然垂坠,手中举起巴掌大的枪械,对着圆窗撒入的微光仔细的看着精美冷质的纹路。
“他替我,去面对那株鳞片藤蔓了。”宁枫沉闷开口。
记忆复苏,羽猛然想到怪物一般遮天蔽日的藤蔓,在幽暗密林中张牙舞爪,骇人至极,那片区域仿佛都蔓延着浓重的死气,紧绷的小脸立刻有点泛白。
宁枫握紧枪械,闭目扶额。
大家一定,一定都要活着回来
“让林绫统计没有生病的人数和兽形,我们需要填充食物和木柴。”宁枫再次睁眼,青绿眼眸沉静内敛,却愈加熠熠生辉。
他不能后悔,不能迟疑。
身体受了伤,但记忆还可以用,除去那些本能的“记忆”,宁枫还记得自己走过的所有地方,即使被白雪覆盖,他也隐约记得哪里有连片的果子,哪里有需要的药草,哪里有兽类的洞穴
他可以带着大家活下去。
只要度过这一关,干净安全的问题就要提上日程了。
“鹤老,风雪又要来了,你的部落还有多远”金子被感染了,脸色苍白,没到半天就瘦的厉害,她忍耐着呕吐的感觉努力喝下温水,忍耐着浑身无力的不适感,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
这是出发的第二天。
昨日,他们赶路走了整个下午,夜晚就在雪中挖出避风洞,变回原型挤在一起休息。
在吃下一小片白果后,鹤老的状态的确好了些,但也很是虚弱,兽形也憔悴得很。
纯白坠黑的羽翼凌乱暗淡,头顶的一抹红都不是那么显眼了,但也能隐约看出若是体态轻盈健康,定是顶顶漂亮的仙鹤。
满心忧虑让鹤老苍老得厉害,嗓音沙哑极了,“就快了,前面越过那个坡就是了。”
“那再走一段,大家就停下修整驻扎,看看你们部落还有没有人能动,来取物资。”阿虎果断定下决定,他观察过,起初大家同样正常接触,被感染的都是体质相对较弱的。
体质好的也没必要非感染不可。
而且,阿虎一直在防备鹤老,他虽然同情他们部落的遭遇,也打心底认同宁枫的决定,但警惕被人坑已经是他的本能了。
鹤老会担心他们屠戮部落灭绝病菌,他们也担心鹤老故意骗他们来做奴隶,这是一种正常且非常必要的警惕心。
阿虎见过的人不少,也只有宁枫会让大家无条件信任,要是在别的地方,放松了警惕就很可能被迫沦为奴隶。
金子虚弱的点头表示赞同,她看向鹤老,“鹤老,我和你一起,看看部落是什么情况。”
“谢谢,谢谢你们。”鹤老眼神复杂的看着金子,他一直都很意外这小姑娘竟然会为一个陌生的部落做到如此地步。
不过,能把他捡回去,就已经
不是普通兽人能做得到的事。
“还是感谢我们老大吧,”虚弱中的金子意外笑了出来,眉眼明媚且坚定,归根结底,要不是有宁枫在背后支持她,借她多少胆子,也不敢这么冒险救人啊。
她也怕死的,而且很怕很怕。
金子刚被感染的时候,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怕的掉了眼泪,但她转头看到布包里的半个白果,想着宁枫的话,忽然就不怕了。
她还有老大。
宁枫将白果交到她手里,代表她有绝对的分配权,也是如果必要,让她可以先保全自己,还有同伴。
鹤老微愣,但想想那位青年领主,见面后不仅没埋怨他带来了疾病,态度宽和温柔,甚至将救助他们表现得无比理所当然他又理解了金子的做法。
眼眶湿热,鹤老静默虔诚的低下头。
感谢白狼领主。
在此之前,他还以为世界上不会有这样强大又仁慈的头领存在,原来善意真的可以不止是弱者之间的互助。
寒风渐起,阿虎脸颊被冻的通红,他指挥着众人抓紧在雪中挖出“洞穴”,随后变回白虎兽形抓紧时间刨着雪。
他惜命的很。
其他人有的生火烧开雪水,有的准备食物,金子抓紧时间休息了一会,勉强打起精神与鹤老一同出发。
临走前趁着忙碌,金子暗地里将白果放到了雁灵手中,托她保管。
雁灵眉目坚定,微微点头。
鹤老是金子带回来,才引发了这场意外,金子认为自己有责任、也必须站在最前面。
如果鹤老是骗子,那么折她一个就足够了,如果鹤老是好人,那么危险的部落也是越少人靠近越好。
但金子怎么都没想到,她会看到眼前这一幕。
苍茫白雪中,由各种泥土草屑堆砌的半人高小屋连片落座,原本是不起眼的,但就在低矮小屋的四周,横倒歪斜着许多冻僵死去的飞鸟,种类各不相同。
雪面上的少说也有二三十只了
最骇人的还是有一人正缓慢的从小屋里爬出来,脱水到眼窝深陷,身上上也没有一丝肉,真正的皮包骨一样,脸色更是隐隐灰败泛蓝,虚弱的抓起僵硬的雪块,想要塞进嘴里。
紧跟着,有个竹竿似的干瘦身影从远处的一间小屋里躬身走出,看到有人吃雪,明显很是急切,但又身体虚弱行动迟缓,跌了一跤才走到吃雪那人的身边。
瘦高的身影费力将那人抬着靠在肩上,扣掉了雪块,从腰间拿下水袋,将里面用体温捂化的雪水喂给对方。
其他低矮屋子里也有个稍矮些的身影走出,也是瘦的仿佛风一吹就会飞起来,但跟着这人看去,才发现雪堆里还有一个几乎没了反应的人。
对方解下水袋,想重复瘦高人影相同的喂水动作,隐约看着,却是被拒绝了。
干瘦如骷髅的人躺在雪堆里仰望着灰扑扑的天空,蓦然化为一只巴掌大的鸟儿,动作极慢的收拢凌乱稀疏的羽翼,缓缓闭
眼,等待死亡。
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回荡在渐起的寒风中,金子顾不上风刮皮肉的刺痛感,震惊的定在原地,颤动的目光看向遍地飞鸟。
那些被埋在雪里僵硬死去的飞鸟,竟都是患病的兽人。
鹤老已经顾不上其他,迎着刮骨一样的冷风努力赶向部落,逆风行走时他连呼喊名字都做不到。
金子头脑一片空白,身体摇晃着跌坐在地,她已经累极了,但还是颤抖着想从怀里摸出东西。
匕首、果干、火引、木哨等等都凌乱的散落在雪地上,金子僵硬的手指胡乱摸索着,最终攥紧了木哨,送到惨白的唇边,气息凌乱的吹动了长短不一的三声。
这是她和雁灵的约定,依旧是白狼定下的一声危险速离,三声,就是金子需要白果。
瞬息,一直在等待消息的飞鸟便抓着布包极速飞来,乍然俯瞰着遍地飞鸟尸骸也是被吓得翅膀打颤,骤风吹的她更在空中打了个转,但布包还是顺利落到了金子附近的雪地上。
金子顶着越来越大的冷风,手脚并用的将白果与布料捡起,回身看着勉强稳住身形的雁灵,尽量大声呼喊道,“让阿虎,把庇护所,挖大一点”
雁灵回以鸣叫,折返回去了。
金子面色惨白,牙齿打颤,冻到泛红的双手将散落的东西胡乱捧在一起,再用布包住。
她顾不上有许多洁白碎雪掺在其中,手指僵硬的勉强将布打了个结,而后变为赤白松鼠兽形,叼着布包用全力跑向了悲鸣中的身影。
她有白狼老大给的果子,她一定赶得上
在遥远的巨树森林边缘,体态矫健的黑狼口中叼着工具包,速度极快的奔跑在霜挂枝条的林间,顺滑纯黑的皮毛沾着碎雪,仿佛裹了糖霜,随奔跑轻盈的跃动着。
应该来对了地方。
其他地带多少都有些兽类留下的痕迹,比如声音、脚印、气味、冻果上的痕迹等等
而黑狼前方目所能及之地,白雪全都洁净一片,巨树之上也没有一颗果子,笔挺狼耳与灵敏鼻端更是捕捉不到一丝其他兽类存在的声响与气息。
或许是主观臆断,连挂着霜雪的巨树颜色也漆黑的很,仿佛一片死域。
黑狼鼻端喷洒出一团白雾,微微张口隐约可见森白利齿。
他绝不会让白失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