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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三告
    “草民盛稀,斗胆状告大理寺卿秋澈秋大人,欺男霸女、强抢民女导致草民妻子严氏小产,间接致使草民的丈母娘去世”

    “因其乃是大理寺卿,草民实在别无他法,承蒙吴相怜悯,才得以面见天颜求陛下为草民和妻子连氏做主啊”

    金銮殿上,一布衣男子声泪俱下,不停地磕着头。

    李式坐在龙椅上,以吴相为首的太子等一众位高权重的朝臣们,三三两两坐了满殿,除了一旁盘弄着佛珠、闭眼不语的太后,都是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李式沉着脸色,手指在扶手上敲打着,不知在想什么。

    不多时,大殿的门打开了。

    众目睽睽之下,秋澈被刘不休押了进来与其说押,不如说是送。

    她走在最前面,信步闲庭一般,表情也是一如既往地冷淡镇定。

    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男人后,她面露几分适时的诧异,随即不慌不忙地行了一礼“见过陛下,见过各位大人臣仓促敢来,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一众朝臣各怀鬼胎的表情里,吴相倒是显得格外淡定起来“秋大人此时就莫要装傻了不如请盛先生辨别一番,这位,是不是你看到的那位秋大人啊”

    秋澈冷冷看向身侧匐跪在地的男人。

    自称名叫盛稀的男子第一反应是打了个寒颤,接着连连点头“是他,是他一日之前,草民在后厨看见的,轻薄我妻子的那狂徒,就是他”

    李式慢悠悠道“秋爱卿,这位盛先生,指认你一日前的晚上,在他家院子的后厨轻薄他妻子可有此事啊”

    秋澈掩去眸中冷光,一副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模样,惊诧道“此话怎讲臣昨日分明在公主府内,与公主一同入寝才对院中丫鬟侍卫皆可作证。”

    太子阴阳怪气地插话“公主府中的下人自然是向着秋大人你的,至于四妹嘛,她与你夫妻一体,当然也会为你说话。秋大人的这番证词,可做不得数啊。”

    秋澈笑起来“殿下说的也是,那何不先问问这位盛先生,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那日侵犯他妻子的,是微臣呢”

    “要知道,臣前几日才刚回京,伤都没好全,放着大好的荣华富贵不要,为什么要大半夜去轻薄人家良家妇女呢”

    李式点点头,很明显对她的说辞很满意。

    太子瞧见了,酸水又是一阵阵地往外冒,冷哼一声道“谁知道你怎么想的。”

    吴相则十分意味深长“秋大人的意思是,盛先生会以这种事,特意来给你泼脏水”

    秋澈也学他,揣着袖子气定神闲道“臣倒要问问,连证据都没有,这位盛先生是如何确定,那晚轻薄他妻子的人就是我呢”

    盛稀立刻喊冤道“是臣亲眼所见绝无半点虚言”

    秋澈步步紧逼,反问“原来如此看来盛先生真是爱妻心切,悲痛到连妻子名声都不顾

    了,也要将罪魁祸首告上名来是不是”

    盛稀下意识点头,又猛地摇头不不不,草民爱妻,更痛恨小人此人不除,不知多少良家女子要深受其害heihei当初分明也是秋大人以一己之力,修改了那些让女子们痛苦的恶习,连氏还在草民面前夸赞过秋大人是个好官heihei没想到啊,实在是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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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话说的深明大义,条理清晰若不是秋澈就是那个被他言之凿凿控诉罪行的人,恐怕都要被他感动到了。

    闻言,坐在上首一直没说话的太后,却没忍住笑问“既然如此,那为何你妻子受害时,你没有立刻上前阻拦呢”

    盛稀顿了顿,眼中心虚一闪而过,随即又挺起胸膛,坦然道“草民知晓秋大人有武艺在身,自然不敢与他硬碰硬,此乃草民为夫过失但这并不能抹去秋大人的罪行”

    太后摇了摇头,而秋澈听着,只觉好笑。

    上辈子,她已经不记得是不是同样的一个人跪在这里控诉她的“罪行”了,不过说辞都大差不差。

    而她因为没有人证,也百口莫辩,在群臣的撺掇之下,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下了狱。

    而今她有人证,虽然不能完全洗清嫌疑,但可要比空口无凭的这位盛先生要有信服力得多。

    她倒要看看,这次他们还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思及此处,只听那盛稀一咬牙,又接着道“况且”

    “草民并非毫无证据草民的妻子连氏,可上公堂作证”

    秋澈饶有趣味的表情,在看到被带上来的女人之后,慢慢凝住了。

    她脸上那种一直漫不经心的笑,忽然间一寸寸落了下去,最后重新变成了面无表情。

    甚至有几分渗人。

    无他。

    只因盛稀带来的这位人证,正是前几个月,她们刚从太子手中救下的那名卖身葬父的少女。

    秋澈给了她一包银钱,为的就是不让她再步上前尘。

    她出现在这里,是秋澈自己也没想到的事宛如当头一棒,打得她头晕目眩。

    怎么回事

    短短几个月,这件案子不仅提前了好几年,受害者还从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变成了她曾施以援手的少女。

    吴相一直关注着她的表情变化,见状唇边的笑意更大了些,垂眼抿了口茶水,恰到好处地掩饰住了那几分得意的神色。

    被带来的女子一身素白衣裳,面色惨淡,路过秋澈身边时,像是也知道心虚一般,头都不敢抬,目光躲闪。

    她跪坐在地上,就在那男子身侧,头发披散,唇色苍白,看着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盛稀扶着她一侧肩膀,也是表情悲凉,一副迫不得已的模样“阿音,你说你告诉陛下告诉这些大人们,是谁在那天晚上玷污了你”

    “阿音”浑身一抖,头更低了几分,似乎是不堪启齿。

    盛稀心疼地抱住了她,仍在鼓励“没关系的,别怕各

    位大人们和陛下都会为你做主的,你说出来是不是这个人那个狂徒是不是长这样的我没有说错对不对”

    不等阿音反应过来,他又猛地提声,悲愤道阿音heihei阿音你说句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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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音张了张口,刚要说话,秋澈忽然打断了她。

    她温吞道“连姑娘是吗”

    “凡事开口之前,可都要想清楚了后果。平白污人清白的话,是要遭天谴的。”

    秋澈说这话时,声音很平静。

    她想,再给对方一次机会。

    若她是被逼的,若她哪怕只是露出几分犹豫那秋澈就既往不咎。

    可她这番听着极具威胁力的话,显然没能震慑住对方,反而让连音抖得更厉害了。

    她怯生生地抬头看了秋澈一眼,随即很快,又低头。

    她朝皇帝颤巍巍地磕了个响头。

    柔弱,但掷地有声道

    “是是他就是他民女不会认错的,数月前,正是这位秋大人同长公主殿下出手相救民女本心生爱慕,却因长公主殿下尚在眼前,遭到这位大人的拒绝。”

    “可万万没想到,数月后,民女已经嫁为人妇,他却于前晚忽然闯入民宅,强迫民女于后厨苟且”

    这一瞬间,秋澈扯了扯唇角,真是冷笑都笑不出来了。

    她只感觉到莫大的荒谬与悲哀。

    其实这是这个时代下女性最常见的选择在颜面与生存难以同时保留的情况下,选择颜面的才是少部分。

    连音大概率也是被人胁迫来做假证,但悲哀的是,她无法反抗,也无法辨别到底谁才能让她真正地存活下来。

    她当然没有错。

    可秋澈又何其无辜。

    她抛却了恩情和清白,求一个或不可得的活命机会。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够了。”话到此时,吴相很贴心地打断了她,温和道。“不必再说了,盛夫人,可以了。”

    秋澈笑出了声。

    “怎么就叫可以了呢方才吴相咄咄逼人时,怎么没想过可以了呢”

    这话颇有些刻薄地没事找事的感觉。

    吴相听了,笑意却更深“秋大人,就事论事罢了。你该知道如今的世道,女子的清白有多重要。盛夫人肯站出来指控于你,必定是怀了极大的勇气,绝不可能污蔑一个陌生人。若你没有旁的人证物证恐怕,是无法洗脱罪名了。”

    秋澈淡淡道“不说这位连姑娘话中诸多漏洞就只说一点,吴相或许还忘了,臣有个同父异母的胞胎兄长,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吴相立即道“可盛夫人同样说了,她绝不可能认错。”

    秋澈反问“若是她当真认错了呢”

    吴相卡了壳,将目光投向了跪在地上的连音。

    众目睽睽之下,连音咬牙,闭眼道“绝无可能若是民女当真认错了人,冤枉了这位

    秋大人民女,民女便甘愿自堕为奴入红袖招做个万人枕的贱籍女”

    此话一出,太后便在心底叹了口气。

    明面上,却如墙头草一般,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秋大人可确实需要拿出些有利的证据才行了。”

    秋澈最后看了连音一眼。

    大殿之上,一时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会如何辩解。

    这其实并非无解的死局。

    可秋澈不想再忍了。

    幕后之人铁了心要诬陷她忍也是下狱,不忍也是。

    那何不干脆让这把火烧的更旺盛些呢

    秋澈闭了闭眼。

    她上前一步,拱手,镇定自若道“臣,有本要奏。”

    众人一时都呆住了,不明白她这是要干什么。

    一直没有表态,但始终在朝秋澈使眼色让她安心的李式,闻言也愣了愣“秋爱卿请讲。”

    不知为何,后面这两个人他吐出口说得十分艰难,好像已经预感到了几分风雨欲来的不详之感。

    果不其然,只见秋澈从袖囊里掏出了一封奏折。

    这架势,熟悉到在场的臣子们都太阳穴猛的一跳,感觉到了过往的阴影瞬间再次覆盖了过来。

    但还没来得及阻拦,只听秋澈开口就是一句“臣,一告,要告秋家长子秋哲,不学无术,欺男霸女,逼迫良家女子与其苟且,并长期打着臣的名号招摇撞骗。”

    “臣二告,要告秋家家主秋初冬强抢良家女子共十三人,杀害女童共九人。分列为忻州南氏,新川冯氏,晋州严氏尸体就埋在秋家后院之中,陛下大可派锦衣卫前去一探究竟。”

    “臣三告。”

    秋澈顿了顿,手持奏折,脱下头顶的乌纱帽,在群臣震惊无言的目光下,缓缓跪了下来,稳稳当当,一字一句道。

    “要告秋家二子秋澈实为女儿身。”

    她曾与李青梧说,她见不得女子受苦,只是因为怕自己哪一日身份败露,惹来杀身之祸,这话没有半分虚言。

    因为看得越多,体会得越多,她越能感觉到女子何其悲哀。

    世人说女子不该如何如何,世人说女子不能如何如何,世人说

    世人说了很多很多,世人还要她头点地。

    可惜她偏要扶摇直上九万里。

    又也许她说得也不对。

    她早就在为这一天而准备着了,从要李青梧协议和离开始,从要教李青梧习武开始。

    她始终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即便知道,或许没有生路可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