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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御状
    “我没事,”瑶台笑着,唇色却苍白,“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这不是怕你们担心吗。”

    李青梧沉默地坐在塌边,没说话。

    “好啦,别生气啦,”瑶台轻声道,“那时候告诉你们,也只会让你们徒增烦恼。”

    “不,你若是先前与我书信时告诉了我,那”那她可以试着再去找一找有没有多余的藤首草的。

    虽说这东西不一定真有活死人的功效,但它确确实实效果显著。

    可江伯同样也说了,有缘人得见,几十年才有一棵。

    而藤首草被摘下来后,离了桃花河的水,保不住两天就会枯死。

    无论如何,哪怕李青梧提前知道了瑶台的情况,不治脚伤,这藤首草都没办法带回来。

    这是个无解的死局。

    李青梧想到这,声音又戛然而止。

    她闭了闭眼“陈大夫怎么说”

    “说我三个月内死不了,”瑶台笑笑,咳了两声,唇色更白了些,“但是那几刀有点狠,多亏了陈大夫找了一堆药给我吊着一口气,不然啊”

    不然在这医疗技术半点不发达的古代,她被捅的当天就得原地去世。

    她的五脏六腑都伤得很重,这两个月几乎不能下地,所有账本也都交给了玉明打理。

    而她一直昏昏沉沉,两个月里,睡了就有四十多天,清醒的日子太少了。

    杨裘每日都来看她,一开始还会试图说些话唤醒她的知觉,越到后来,话就越少。

    瑶台就像一朵艳丽过的花,如今濒临枯萎,就迅速衰败了下来,整个人显得摇摇欲坠。

    可他们只能看着。

    看着她痛苦地灌药,痛苦地挣扎求生,却日复一日地昏睡,醒来总不知今夕何夕。

    无计可施。

    李青梧伸手搭上她消瘦了许多的手背,垂眼时,眼眶红了些“你不该激怒他的。袁符是个疯子。”

    瑶台若是不说那些话激怒对方,李青梧也未必真的会被他直接弄死。

    瑶台看着却不在意,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不关你的事。我说那些话,未尝没有我自己赌气的意思。”

    李青梧眸子一动,抬眼对上她的视线。

    “我还没与你说过吧我曾经的爱人,就是因为被我发现在外偷情恰好我又身患绝症,他拿这个理由,离开我的。”

    瑶台扯了扯嘴角,眼神幽幽“我痛恨所有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

    很难说她那番话,究竟是在骂袁符,还是时隔几十年,在骂那位负了她的“爱人”。

    “那你自己呢”李青梧喉间微微哽咽,提声道,“你没想过那些话出口后,会给你自己带来什么吗”

    瑶台摇头道“我本来也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

    上辈子她身患绝症,本就命在旦夕,却突然穿越。多了这二十年的寿命,已经是老天爷的

    恩赐了。

    她无牵无挂,在这个世界,无人爱她,她也不爱任何人。

    死了也没关系。

    她更怕的是,因为自己的穿越,而导致原本该有的历史轨迹被打乱。

    她羡慕这对女妻的感情,也为她们在历史中做下的贡献而感动。

    若是因为她的插手,反而让这对妻妻死在了不该死的时间点,那她就罪过大了。

    李青梧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皱着眉看着她,半晌,道“我去找江伯。”

    陈回春是江伯的徒弟,陈回春治不好,不代表江伯治不好。

    万一呢

    李青梧说罢,刚要起身,又被瑶台伸手拽住了“等等。”

    李青梧回头。

    瑶台眨眨眼“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信不信”

    李青梧默然。

    良好的教养让她说不出什么侮辱的话,也做不出什么质疑的表情来。

    但她的沉默足以说明问题。

    “哎哟我说真的。”瑶台笑起来,边笑边咳,“你别不信啊不然你去问秋城主,你家城主肯定早就把我查的一干二净了,她知道的,我以前也没有过什么爱人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我骗了你,而是,我说的是真的,你家城主查到的也是真的。”

    李青梧没说信不信,只是无奈地拉下她的手,为她掖了掖被角,低声道“你别说话了。”

    瑶台本来也没什么力气,闻言叹了口气,也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李青梧铁了心要救她,那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旁人都说瑶台没救了,过几个月就能准备后事了,而她转头回了公主府,就跟秋澈商量着,给江伯传封信,问问对方能不能来京城一趟。

    桃花源难进易出,她们至今搞不懂当初江伯是怎么带着她们进去的,出来也是稀里糊涂的。

    秋澈对她的决定表示了支持,当即一起写了封信,传向了晋州。

    与此同时,秋澈两人活着回来的消息,一天之内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第二天如常上朝,秋澈还颇有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

    朝臣们私下再如何遗憾她怎么没死,明面上对她也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谁也不敢触她的霉头。

    看来两个月不见,秋大人上次发疯带来的威力仍然未减。

    与往常有所不同的是,如今朝堂上,皇帝旁边,还坐着个垂帘听政的太后。

    她们回来的第三天,京中关于两人的传言慢慢减退了一些,李青梧的生意在皇帝撤去打压、刻意扶持的帮助下,也再次步上了正轨。

    一切看似恢复了她们离京前的正常。

    第五天,秋初冬突然找上了门。

    他是提着礼物过来的,满脸陪笑,和先前那副鼻孔朝天的样子全然不同。

    王氏拉不下脸赶人,直到秋澈赶过来,才松了口气。

    她很放心秋澈,也不担心她会在秋初冬面前吃亏,当即

    起身道“那娘就先去给你们做衣裳了,眼看入冬了9,没件像样的衣裳可不行”

    秋澈点头点到一半,秋初冬又横在母女俩面前,拦住了王氏的去路,笑眯眯道“别急着走啊,其实我今日来,也是为了请你娘回府来着”

    他刚刚跟王氏在这里掰扯了那么多废话,此时来露出一点自己真正的目的来。

    王氏面露诧异,秋澈更是直接冷了脸,将王氏挡在身后,道“你什么意思”

    秋初冬搓了搓手,示意跟着自己的家仆把东西提上来。

    盘子揭开了红布,露出里面金灿灿的两双圆形耳环。

    秋初冬乐呵呵道“一点小意思,就算是为父为先前你兄长的事给你道歉了你看,这都多久了,你娘一个出嫁女,又是妾室,独自一个人跟着你们住在公主府,多不合规矩啊。”

    秋澈微微眯眼“不合规矩也已经住了这么多时候了。你早干什么去了”

    秋初冬噎了一下,尴尬地咳了声,试图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还不是为了顺着你澈儿啊,你闹了这么久,也该满意了,大不了回府后,我将你娘抬成平妻,让她今后同大夫人一样平起平坐,不再让她干那些粗活累活便好了”

    “闹”秋澈咀嚼了一遍这两个字眼,像是觉得好笑,“你觉得我在闹”

    “那不然呢”秋初冬硬着头皮,一咬牙,说,“为父知道,从前待你们母女多有不公,往后肯定不会了”

    秋澈冷冷打断他“如果你要说的只有这些废话,那还是请你立刻离开。”

    “公主府内,不接待垃圾。”

    秋初冬没想到她会这么不给面子,三番两次吃瘪,也有些不耐了。

    却还是挤出一个慈善的笑容“没关系,我知道,你只是还在同为父赌气。”

    秋澈“不是。”

    秋初冬脸色一僵。

    秋澈淡淡抬头道“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我确实是在赌,但不是赌气而是博弈。”

    她拿自己下注,赌秋初冬的宝贝儿子,一辈子都比不上她,比不上这个秋初冬始终看不上的女儿。

    秋初冬舔了舔唇,又恼怒,又无话可说。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道“你一定要搞到大家都不好过才舒坦是吗”

    秋澈不客气道“若是你们安安分分,我如今在公主府过的好好的,自然也不会去管你们如何你该问问自己,到底是谁不想让人舒坦。”

    秋初冬“好好,好我秋初冬真是养了个好女儿既然如此,那就莫怪我往后不念情分”

    秋澈嗤之以鼻“您的情分,不要也罢。”

    秋初冬鼻子都气歪了,扭头就走,满脸怒容,甚至将那盘耳环也连盆端走了。

    家仆跟在后面,都差点追不上他的步子。

    玉明亲自将人送到门口,确定人走了,这才回来禀报。

    王氏忧心道“你今日如此不客气你爹他,怕不是会因此记恨于你。”

    杨裘说的没错,秋澈什么都好,就是不愿意给自己留退路。

    秋澈坐在上首,喝了口茶润喉,淡淡道“早就记恨了,不差这一回娘不会当真以为,他是又后悔了,想把你请回去吧”

    王氏犹疑道“难道不是”

    “他让你在公主府呆了这么久,都没有一点反应,很明显,并不在乎您究竟住在哪里。”

    “他此时来服软,只会是因为”

    秋澈说到这,忽然顿住了。

    王氏疑惑“因为什么”

    半晌,秋澈才模棱两可地说了句“因为利益驱使。”

    王氏一知半解,见她若有所思,不愿说下去的样子,虽然担忧,倒也没再问下去。

    秋澈说“往后他来,不管干什么,都不用见就好了。”

    王氏连忙点头。

    秋澈离开正厅,沿着来时的路往书房走去,步伐却缓了下来。

    她没在王氏面前说出口的是,秋初冬这时候来找她,请王氏回去,是为了拿捏秋澈的软肋。

    他这么着急,必然是听说了什么风声,让他急于再次掌控秋澈。

    而就在一天前,秋澈刚写完了秋家杀女案的卷宗。

    按流程,要送到皇帝面前,还得三天左右。

    卷宗是秋澈亲自整理,没有假借他人之手,除了李青梧和玉明,没有人知道她在查什么。

    若秋初冬是急着重新拿捏她、好让她撤回这件案子,那他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呢

    想必对方的信息也不是非常准确,否则今日秋初冬也不会只是好声好气地求和,而该直接冲进来指着她,狗急跳墙地大骂不孝女了。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对方故意给了秋初冬不全的信息。

    也不知他来求和,是那人故意设计的,还是秋初冬一拍脑门擅自决定的。

    秋澈偏向于是一拍脑门。

    可这又解释不了,没有她给秋府供应源源不断的俸禄,为何破败的秋府里,如今还能拿出两套金耳环。

    想到方才一扫而过的、在耳环底下看见的那个图案,秋澈微微顿了顿。

    她掉了个步子,去了主卧。

    李青梧在核对账册,一手拿书,一手执笔。

    见她进来,立即放下手中的事,问“人走了”

    秋澈“嗯”了一声,径直走到桌前,才记起屋里没多余的纸笔。

    她伸手道“笔给我一下。”

    李青梧不明所以,却还是第一时间递了过去。

    秋澈随意扯了张废纸,笔走龙蛇地在纸面上迅速画下了一个图案。

    她将图案推到李青梧面前,问“你认得这个吗”

    李青梧盯着看了几眼,诚恳地摇摇头“有些眼熟,应当是京城商行的商标,但记不起来了。”

    各家商行

    的标志太多了,记不起来实属正常。

    这最多证明东西来着京城某家首饰铺,那位藏在幕后的人,也许财力丰厚。

    秋澈想了想,将方才的事说给了李青梧听。

    一边说,一边以笔在纸上画下了一张简陋的人际关系图。

    吴相幕后主使吴相盟友存疑恶意,敌人与南夷有关系信息网相当全面或许为单独阵营

    袁符幕后主使恶意,敌人手眼通天大概率为皇帝

    眼线阿南幕后主使不明阵营目的不明大概率为太子三皇子

    秋初冬幕后主使不明阵营或许财力丰厚目的不明

    四个幕后主使,都是迷雾重重。

    秋澈最奇怪的点在于,似乎自从她高中娶妻以来,所有面对她的恶意,背后都有这样一个幕后主使。

    她既觉得按线索来看,四个人没有什么共同点,又有种莫名的直觉

    怎么会这么巧,这么多幕后主使都在背后阴她呢

    她有理由怀疑,这些事背后,其实都是一个人。

    对方对她心怀恶意,且这恶意是逐步递增的。

    那人人脉很广、信息网全面、相当谨慎、在暗中监视她、且总会放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迷惑她的方向、但本身却躲在这些事件背后,从未露过头。

    很怪。

    太怪了。

    秋澈越想越头疼,回忆上辈子,可从来没有过这一号人物啊。

    她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道“算了,不管了。”

    反正,她本就在风尖浪口上。

    让风暴来的更猛烈些,也无甚所谓。

    李青梧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权当安慰。

    第二日下朝路上,下了点小雪。

    时值冬月,偏北方的朝京天气已经冷得几乎要结霜,马车走在路上,马蹄都能打滑。

    慢悠悠行至京城东街岔路口,秋澈忽然想起了什么,叫停了赶车的玉砚。

    巷子的路不好走,她下了马车,让玉砚等一等,而她抬头看了眼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掠过周边匆匆来往的百姓,往东街走去。

    她欠了李青梧两个糖人,她还记着,只是每次路过这里,每次都会忘。

    糕点铺子的老板姓许,也是夜明城的人,秋澈先前和李青梧说认识他,不是开玩笑。

    见秋澈停在铺子前,许老板笑眯眯地问她要什么。

    秋澈张了张口,却说“要三个糖人。”

    “糖人的样式可多了,客官要捏什么样儿的”

    秋澈想了想“玉兔,嫦娥,孙悟空。”

    老板笑眯眯地应了声好,很快就把包好的糖人交到了她手上。

    秋澈手还放在袖囊里,铜钱还没取出来,就听一阵哗啦啦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迅速靠近了过来。

    她立刻绷紧了神经,抬眼一看,周围百姓惊呼着四散而开,而那些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正将她团团围在中间。

    为首之人骑着高头大马,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竟是个老熟人。

    “秋大人。”

    刘不休说,“好久不见。”

    秋澈掏钱的动作只顿了一下,随即又淡定地继续摸出铜钱来。

    整整齐齐三个铜板,叮当一声扣在桌上。

    她转头道“刘大人,这是怎么了如此大动干戈的。”

    “奉旨来请秋大人入宫一趟,”刘不休翻身下马,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叹息,低声道,“有人御前状告你欺男霸女,迫使良家女子小产,她母亲被生生气死,而那女子差点自尽而亡”

    “眼下群臣激愤。”

    他侧了侧身,正色道“秋大人,请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