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生怕莳花楼亦或是祁小侯爷的人追来, 他差使车夫一刻不停地赶路,直至深夜,都不敢停下歇息。
马车内, 白念虽是周身劳顿,可她困意全无, 难以入眠。
睡不着,便想同流音说些话。
“李公子也要去绥阳”
白念还以为李长安只是护她出城, 可眼下出城好一会儿了,也不见他折回永宁。
“李公子正巧去绥阳参加春闱。”
“今岁春闱不是拖延了吗”
流音捏了捏她的掌心,眼神落在紧阖的轿帘上“是为了救小姐,谎称要早几日去绥阳静心备考。”
白念抿了抿嘴,对流音说道“外边风大, 他是参加春闱的, 可不能冻着,请他进来坐吧。”
流音“诶”了一声,挑开帘子。
李长安同车夫并肩而坐, 他紧紧环住手臂, 披风猎猎作响。
“李公子,外边凉, 进来歇会吧。”
李长安没有回身,他想着白念这幅模样, 应是不愿教人看到的。
故而他目视前方道“我没事。”
白念知他顾虑甚么,不过是怕自己难堪罢了。可事情都这般过来了, 她也不是矫情扭捏的人。
李长安已为她做了这么多事, 她怎好让他在外边吹着冷风。
“李公子,无妨的,左右我也歇不下, 不若说上会话。”
李长安犹豫了一会,转身对上白念灵动的眸子,立马红了脸。
“我我在外边也能陪念念说话。”
远处晨光倾洒,云雾腾腾。
马车行驶到绥阳时,雾气拨散,破云而出的骄阳落在气势恢宏的城门上,守城的将士身着盔甲,盔甲银光耀耀,庄严肃然。
因这几日西梁并不安稳,是以出入城门守卫森严。官兵盘查询问了一番,得知他们是前来赴考的考生,简单搜查后,并未发觉兵刃,便将他们放行。
入了绥阳,众人都松了口气。
白念挑开小帘,探出脑袋。
长安街陆陆续续有摊贩开铺买卖,再过一会儿集市人骤多,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李长安因参加科考,是以来过几回绥阳,他环视着周围,感叹道今时不同往日,若非一场兵变,这八街九陌的绥阳城,应更热闹才是。
他们寻了一处客栈落脚。
换洗一番,拾掇干净后,白念也没歇下。
沈语安走前,特地给了白念沈家的府宅,她一路询问,不出一会就叩响了沈家府门。
今日沈语安正巧在府内,她瞧见白念,先是一愣,瞥见其微红的伤势后,没询问缘由,两道清泪簌簌而下。
依照二人交情,沈语安无需多问,便知白念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话不多说,直接从药柜里拿出消肿祛疤的药膏,捧着白念的小脸说道“这药膏疗效极佳,你这张脸可不能留下甚么疤痕。”
白念乖乖上药,敷完药才将这几天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沈语安胸口起伏不止,众多怒气堆积在一块,竟不知从哪一桩开始骂起。
措辞半晌,她拍了拍桌案道“柳氏同柳詹想必早就有来往,白家的家财,定是一早就被他俩挪用了。还有那个唤作阿寻的下人,你对他这般好,到头来他却跟赵婉跑了”
沈语安气得喝了盏茶“狼心狗肺,全然没一个好东西说起来,我前段时日好似在长安街瞧见赵婉了,彼时只以为自己看走眼了,照你这般说来,她兴许是同阿寻来了绥阳。”
白念抬眸,眼底划过一抹惊喜,然那抹惊喜很快又被落寞掩盖。
她心里寄挂阿寻,可阿寻心里应是有了别人,否则又怎会连声招呼也不打,匆匆出了城门。
白念摇了摇脑袋,转了话锋道“宣平侯府的小侯爷你可见过”
沈语安愣了一瞬,她来绥阳这几日,倒是时常听百姓提起祁荀,若说谋面,那倒是从未有过。
“他先前不在绥阳,四日前才回来。听闻他一回来就被圣上委以重任,忙得焦头烂额。”
“焦头烂额”白念嗫嚅着。
既是焦头烂额,他又会怎会得空为自己赎身
丛昱忙了一夜,翻遍整座永宁城,也未能将白念找着。
眼瞧着祁荀的面色愈发凝重,丛昱腿软地跪倒在地“主子是小的办事不力。”
他家主子不惜告假,放下手头的紧要事连夜赶来,奔波了一夜,至清晨时分还未阖眼,而他却将人看丢了。
祁荀没功夫找他算帐,城里没有,显然是出城了。二人至城门一问,果然听闻夜里有一辆马车赶在城门关闭前出了永宁。
听守城的官兵说,马车上坐着的是永宁刺史之子李长安。
李长安有文书在手,亦是李裕独子,官兵压根没有盘查,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直至出了城门。
提起马车,祁荀突然记起昨夜赶路时,确实有一辆驾驶急促的马车同他擦身而过。
只是他急于赶路,目不斜视,以致二人生生错开。
依照马车行驶方向,他大致猜着白念去了哪儿。
如若是绥阳,那么白念定然会去沈宅寻沈语安。
祁荀翻身上马,牵动缰绳,马儿引颈长啸,马蹄重重地踏在地面上。
丛昱急得在后边儿喊道“主子,您一夜未歇了,眼下又要去哪儿呀”
午膳过后,困意袭来。白念从未赶过夜路,偶尔赶那么一次,只觉得浑身酸痛,手脚齐齐泛麻。
沈语安领她在躺椅上躺下,和煦的暖阳落在她的身上,恍如新生。
整整四日,她日日提心吊胆、郁郁不乐,夜里睡得极浅,稍有风吹草动,便能从睡梦中惊醒。
眼下身侧有了熟悉的人,熟悉的气味,她蓦然发觉,有时候甚么也不做,光是这般静默无声地坐着,日子也是舒坦的。
“你接下来可有甚么打算我府里正巧有间屋子空着,你且住下。”
白念摇了摇头“我一会儿得去苏伯伯那儿一趟,看他能否寻出阿爹的线索来。”
“那我陪你一块。”
白念点头。
大约小憩了一个时辰,白念心里惦记阿爹,便怎么也睡不着。
二人出了沈宅,左右打探之下,才来到苏穆的府邸。
门房见着生人,疑惑地打量了一番,问其来意,只道是来寻苏穆苏大人的。
门房叹了口气道“苏大人早在半年前就被圣上调去应郓了,姑娘若要寻,怕是得去应郓。”
白念瞪圆了眼,应郓那地,她倒是听阿爹提起过一二,是个风沙漫天、夏炎冬寒的地方。她迟疑了半会,并未离开,在门房将要阖门那瞬,要来了苏穆在应郓的住地。
“念念,你要去应郓”
对上沈语安错愕的眸子,白念“嗯”了一声“苏伯伯认识的人多,手底下又有不少下属。他同我阿爹是结义的交情,帮我寻人也方便些。”
“可应郓偏远,你一人我如何放心得下。你且住在绥阳,我央阿爹去寻也未尝不可。”
白念抿了抿嘴,她如何不知沈语安待她好,又如何不知沈伯伯也是极为仗义之人。可沈伯伯才来绥阳没多少时日,自己尚且未在太医署站稳脚跟,她怎能再拿这等事去劳烦他。
“无妨的。有流音陪着。待我寻到苏伯伯,定是第一个给你捎信。”
沈语安抿了抿嘴,心里十足地放心不下。白念没出过远门,家里又出了这样的事,身边没个可靠之人,她实在不想不愿她远赴应郓。
可白念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平日里温温婉婉,娇软可爱,一碰着自己想做的事,谁也难劝。
这是骨子里带来的。
“阿爹待我这般好,没回远海皆给我带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回他定是也带了,只不过不小心弄丢罢了。”白念拉着沈语安的手“我若是不去,心里难安。”
沈语安叹了口,话说至此,她总不能拦着。
“你打算何时动身”
“明日清晨。”
翌日清晨,白念将一切收拾妥当,走出客栈时,沈语安准备好的马车已然侯在屋外。
一袋沉甸甸的银两落入白念手里,沈语安满怀歉意地说道“近几日阿爹在太医署忙于太子殿下的病情,阿娘又因风寒下不了地,眼下我只能待阿娘身体好些,再往北上来寻你。”
白念脸上挂着一抹浅笑,如春风和煦“你宽心,我一人能成。”
李长安也站在一侧道“沈姑娘宽心,我会平安将念念送出城的。”
离春闱约莫还有十五日左右,若是来回于应郓,定然赶不上会试,偏他放心不下白念,说甚么也要亲自护她出城。
沈语安瞥了他们二人一眼,自打听闻阿寻那些糟心事后,她瞧李长安当真是愈发顺眼了。
三人围簇在一块又说了些话,正要上马车,却见前边官兵成列,身后跟着好些身着盔甲的将士。将士神情庄严,步调一致地往城门外走去。
“语安,这是怎么了”白念紧了紧手里的帕子,没见过这阵仗。
沈语安心里一紧,问了几个过路的百姓,也不知发生何事。她总觉得近几日西梁并不安定,内有外乱,恐要变天。
说起变天,顷刻间黑云压城,凉风嗖嗖地直灌脖颈。
“趁着天早,快些走吧。”
白念拢紧斗篷,点点头,上了马车。
车轱辘声由近至远,马车沿着长安街驶离,白念频频挑帘外望。
长安街上依然车如流水马如龙,看似太平盛世、一片祥和,实则暗潮汹涌,危机四伏。
马车驶至城门,李长安原要在这儿折返,可他方才瞧见那些将士后,心里有些放心不下,便打算再送上一段路程。
白念推却了好一会也拗不过他,只能由着他去。
作者有话要说 压下我为数不多的一根秀发大概下一章他俩就能碰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