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死我了!”王继恩在房间里大喊大叫着。
“没想到薛佩竟然真的投靠了太子!本该判他死罪的,但赵恒却在刑部上下为他百般说情。现在可好,只判了个流放。没天理啊!”他怒不可遏的将椅子一脚踹翻。
旁边的杨鸿钧陪着笑脸道:“我早就说此人心怀鬼胎。事情到了现在这地步,不知怎样才能消了大人的气呢?大人如此烦恼,下官更是寝食难安啊。”
“我要他死!要他父子一块儿死!今晚我就派人到牢里去杀了他们!”王继恩面目狰狞,挥舞着双手吼叫着。
“大人息怒。”杨鸿钧和缓地说道:“在天牢里杀人不是儿戏。倘若泄露出去,只怕对大人不利。不如买通押解的差役,在半路动手,就说是仇家寻仇,让他们暴尸荒野岂不更好?”
“嗯。”王继恩稍稍平静了些。
“就这么办。一出城就让他父子二人双双毙命。他们每多活一天,我这心里就恨得慌!”说完随手将一串翠玉佛珠狠狠地摔在地上。
杨鸿钧心里骂道:“你个败家的死阉人!多好的玉珠啊,又被你摔了。你不要给我啊!”
正午,京城郊外荒僻的小树林。
薛佩父子戴着刑枷镣铐,踉踉跄跄地走着,后面的四个差役还不断地呼喝着:“快点!小心老子再揍你们啊!”
薛仁良披散着头发,灰暗的面庞几乎已没有了血色。几只虱子在他的头上爬啊爬,他却浑然不觉。此时他的心里只有四个字“生不如死”。
想想当初挥金如土的日子,温香暖玉在侧是多么得快活;山珍海味满桌是多么得奢侈;一大堆家丁吆五喝六地跟着自己是多么得威风。可现在,他连吃个冷馒头都要向狱卒祈求半天才能得到。更别说在狱中被人殴打奚落了。就是身后的差役,刚一出城就不问青红皂白地暴打了他一顿,愣说他奸了他们家的母鸡。这样的理由都编得出来,还不知以后会怎样呢。但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他得罪了人,很有势力的人,可以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又不漏痕迹的人。这样的人,当然也可以轻易地将他置于死地。
想到这里,薛仁良的腿在发抖,他想起以前被自己欺负的人也是这样的发抖,当时他们是不是也和自己此时的感受一样呢?
“报应还是来了。”他喃喃自语道。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位女子,粉腮俏目,肌肤胜雪。但他已经没有心情去欣赏了,因为那女子眼中怒火般的恨意直视向他。
女子身旁站立着一个男子,且不说衣着华丽,单就那一份气度来说已让他仰视。
男子冷峻地看着他,与那位女子不同的是,男子的眼神如锥子般扎进他的心里,让他由内而外得感觉到疼。
这时,身后的两名差役快步跑上前去,单腿跪地向着男子施礼道:“禀尊主,人已经带来了。”
自杨鸿钧向王继恩出主意说在城外弄死薛佩父子并得到准许后,他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燕飞阙。燕飞阙着令梅落安排了云旗卫的内线押解,目的就是在野外好动手。
燕飞阙微微点点头,两名差役起身立在旁边。
只见兰若梦向前走了两步,对薛仁良一字一句地说道:“薛仁良!你还记得当年被你纵狗咬死的那个可怜人吗?他就是我的爹爹!”冰冷的语气中却夹杂着无尽的愤怒。
“又是纵狗咬人,羽湟就是为此才追杀我,看来还是当年那件事。”薛仁良依稀想起,当年这女子还小,但已出落的标致可人。他见到时顿生邪念,想要把女孩抢回府去。怎奈那女孩的父亲拼死不从,自己一气之下,便放狗咬人。那父亲扑在女孩的身上,紧紧地抱着她,任凭狗在身上撕咬。一块块的肉被咬了下来,他痛苦地呼号着,却丝毫没有松开抱着女儿的手。围观的人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吭声。但薛仁良已感觉到了人们悲怆到顶点的愤怒。自己当时是那样的得意,在他看来,穷人就是被欺负的,他享受着他们被侮辱欺凌时发出的惨叫声,享受着那一双双含泪的眼睛恐惧地看向他时的那种快感。在他们弱小的身躯面前,他,就是主宰者!
那女孩的父亲已被咬得奄奄一息了,连自己的狗都不肯再下嘴了。血肉模糊的地面,支离破碎的身躯,还有那身躯下庇护着地放声大哭的小女孩。。。。。。
薛仁良不敢再想下去了,他何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披枷带锁地面对曾经被欺辱的弱者。现在,弱者却变成了他的主宰。
“你还有何话说?”燕飞阙压住怒火低沉着声音问道。
薛佩急忙赶上来,挡在薛仁良的前面,哀求道:“大侠啊,我们都已经沦落到这步田地了,求求你,就放过我们吧!”
“沦落?”燕飞阙轻蔑地笑了一下。“你知道什么叫沦落?你见过流浪在外风吹雨淋的孤儿无助的眼神吗?你听到过妓院里被抓来抵债却誓死不从的女孩儿被打得皮开肉绽时的惨叫吗?你目睹过骨瘦如柴的老人翻捡着路边的垃圾只为能找到一点发霉的粮食聊以充饥吗?和他们相比,你们受得这点苦算什么。跟我说沦落,你不配!你们若不作恶,何至于此!”燕飞阙厉声批驳道。
薛佩惭愧地低下了头,忽然跪倒在地,颤声说:“是我们做错了。念在我薛家就这一根独苗的份上,就让我替他去死吧!”
燕飞阙摇摇头,坚定地说:“谁做的事谁承担,做错了就要付出代价。薛仁良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杀人偿命。”
“我不许!”薛佩陡然站起身来,歇斯底里地喊道。
燕飞阙轻轻地说了一句“你有那本事吗?”说完,向薛佩身后的两名差役使了个眼色,两名差役立刻上前将薛佩架到一旁。
一阵哀怨的琴声响起,这是《恨九霄》。弦音如语,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兰若梦在控诉着当年的一腔悲愤,每一指弹奏都仿佛将这恨意冲天,撕裂九霄。声声泣诉,把把利刃,直将薛仁良的身上割裂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宛如当年她爹爹所遭受的折磨。
薛仁良痛苦地哀嚎着,这近乎凌迟的琴声让他痛不欲生。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心像被刀剜过般难受。
心,似乎流下了冰凉的泪,为了他的残忍、无情和兽性。那是他仅存的一点良心么?直到临死前他才感觉到它的存在。可是太晚了,恶念包裹下的良心也会随着恶念地覆灭而消逝。
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一滩血,一个满身伤口纵横的凶手,一个悔之晚矣的狂虐之徒。
琴声停了,兰若梦抬起头来,脸上已满是泪水。
她笑了,默默地看着燕飞阙。她的笑容就像漫漫长夜过去后清晨盛开的花朵,迎接着初升的太阳。虽然这花朵上还带着晶莹的露珠。
薛佩呆呆地看着薛仁良的尸身,像是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想说什么,但又能说什么?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一切又似乎早有安排。也许这就是天意,因果报应,罪有应得。
突然,他“啊!”的大叫一声,应声倒地。再看时,身上已中了四五支箭,有两支直透胸口。
几名差役紧张的握着佩刀,四处张望。树林里静悄悄地,只有不远处晃动的树叶似乎告诉他们,曾经有人来过。
几人刚要去查寻,被燕飞阙阻止了。
“想都想得出来是谁干的。”燕飞阙淡淡地说。
他看了一眼薛佩父子的尸首,吩咐了一句:“把他们埋了吧。”
京城,云旗卫总堂。
燕飞阙背着手站在廊下,他在等冷风。
梅落去找冷风已经有些时候了,不知冷风来见他时是一种怎样的心情。自从红蕊回来后,他和冷风还没有好好说过话,更别说向冷风解释凝香楼的事了。
冷风来了,看着燕飞阙。目光依旧像往常一样平静。
燕飞阙想了想,开口道:“关于凝香楼的事。。。”
“我知道。”冷风打断了燕飞阙的话。
“你知道?”燕飞阙怀疑地问。
冷风点了点头说道:“梅落已经都告诉我了。”
燕飞阙心里不禁感叹道:“到底是总旗官啊,办事得当。我忧虑的事情他总是能够察觉出来,然后默默得为我分忧。赞一个!”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不过你这保镖这几天可不怎么称职。哪有雇主奔忙在外,保镖却连个影子都见不到的?”燕飞阙假装面有愠色地说。
冷风迟疑了一下,昂起头来答道:“你这尊主身边根本不缺保镖。只一个梅落就无人能敌,你不惹别人,人家就烧高香了。还怕有人刺杀你?”
停了停又说道:“听说你又学会了厉害的功夫,可以劈木头了?劈一个我看看。要不,你把门外的这堆木头劈了,听说厨房里缺柴。”冷风的眼中透出了一丝顽皮的笑意。
“去!”燕飞阙斜着眼睛瞪了冷风一眼。
“你倒不嫌我大材小用了啊。”他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是无比的欢畅。肝胆相照的兄弟间,往往一个玩笑就能弥补这几天的冷淡。
“不过说真的,我需要你和我出去一趟。”燕飞阙诚恳地说道。
“去哪里?”
“江阴。”燕飞阙回答。随后有些面露难色。
“只是这次去,能不能不带红蕊?”说完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冷风。
冷风当然明白,燕飞阙始终怀疑红蕊的来历,带着她只怕会添乱。当即答道:“我去和她说,让她留在京城。”
燕飞阙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冷风问:“你有把握说服她?她不会再到凝香楼之类的地方去吧?”
冷风回瞪了燕飞阙一眼,神秘地说:“女孩子是要哄得,她高兴了自然就听你的了。”
“哦。”燕飞阙赞同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好奇地问:“怎么哄?教教我,教教我。”
冷风不理他,转身向院外走去。边走边说:“你把你的兰妹妹哄得整天围着你转,还用我教?”
燕飞阙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有吗?”
“什么有吗?”萧山雨穿过月亮门,从隔壁的院子走了过来问道。
“呃,没什么。”燕飞阙笑了笑,赶紧岔开话题。“你找我有事?”
萧山雨显出不舍的神情,叹道:“最近家中的生意上出了点事,需要我处理,只好先暂时跟你告别了。等我处理完了再回来找你。”
燕飞阙劝慰道:“江湖路远,来日方长。先把眼前的事办好,别的不用多想。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和我说。”
他想了想又说道:“我们可能近日就要去江南了,红蕊留在京城。麻烦你多照应她一些。此事你去和冷风商量商量。”
萧山雨一笑,“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
随后一本正经地拱手说道:“江湖上道别时都怎么说来着?哦,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他日再见!”
燕飞阙无奈地对他说:“你当我是劫道的呢?就一句‘珍重‘足矣。”
萧山雨呵呵地笑着挥手作别,转过身去摸了摸怀里柳安发给他的批文,心里喜滋滋地说:“我去赚大钱喽!发财了,发财了!哈哈哈!。。。。。。”
天高,云淡。世间路,一样的人走过,却留下不一样的足迹。
明日,不知风会吹向哪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