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蛟龙帮分舵。
半只蛟杜恶正在啃着一只烧鸡,他是这分舵的舵主。之所以叫他半只蛟,是因为他在和别的帮派争斗中被砍掉了左臂。一个只有一只胳膊的人当然只能算半只蛟。又因他平日作恶多端,横行乡里,所以人们都叫他杜大恶人。后来他索性改名就叫杜恶,本名倒渐渐地被淡忘了。
他嘴里嚼着鸡腿,正眯着眼睛看手下们练剑。
忽然,他环眼圆睁,“呸”的一声将嘴里的鸡骨头吐了出来。从椅子上站起大踏步地走到一个帮众的面前,“啪啪”就是两个耳光,骂道:“你这剑是怎么练得?”
说完,拿过那个帮众手里的剑随手舞了几个剑花,大吼一声,转身一招“力劈华山”砍向旁边的木桩,只见木桩应声断为两截。
“好!”旁边的一群帮众奉承着拼命叫好。
杜恶得意洋洋的对那个帮众说:“这才叫练剑!知道不?”
“把剑练成了刀,你也算是别出心裁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
杜恶恼羞成怒地叫道:“什么人?给老子滚出来!”一个帮众缩着脖子,指了指杜恶的身后,小声地说:“舵主,他在你身后。”
“哦?”杜恶一惊,立刻转过身来。
只见一个披着长发的黑衣剑客站在身后,瘦瘦的身躯让人感觉没有一点儿威胁。但他的手却握在腰间的剑柄上,似乎那把剑和他的手已长在一起。
“你是什么人?”杜恶问道。
“普通人。”
“叫什么名字?”
“冷风。”那剑客眼睛盯着地面,眼皮连抬都不抬一下。
“没听过这么一号人物啊?又是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鸟人。”杜恶不屑地想。嘴角一撇又问道:“哪个码头的?”
“云旗卫。”这三个字从冷风嘴里平静得说出来,却吓得蛟龙帮的帮众“哄”的一声向后倒退了几步。连杜恶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咳。。。”杜恶轻咳了一声,正欲说话,却听冷风说道:“你心虚了。”
“你怎么知道我心虚了?”杜恶强辩道。
“因为你咳嗽的声音里带着恐惧。”冷风抬起眼来,目光如电。
他接着说道:“一个恐惧的人是用不了剑的。如果非要用,那只会死在自己的剑下。”
“哈哈哈!”杜恶狂笑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这恶人,都是别人怕我,我什么时候怕过?”说完将手中的剑指向冷风。轻蔑地问:“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死在自己的剑下?”
冷风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你的剑就是我的剑。”
“笑话!这剑在我的手里,怎么就成了你的剑?”杜恶愈发地狂笑着,将指向冷风的剑在眼前挥舞着。
在杜恶的笑声中,只见冷风如魅影般一进身,拔剑,出剑,收剑一气呵成。
杜恶的剑还在手里,只是不再挥舞。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冷风,眼珠突兀地几乎要蹦出眼眶。
血,从他的脖颈上流了下来。
冷风还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杜恶。
杜恶感到身上渐渐发冷,透彻心扉的冷,他的血还在流。
“只有将你的剑变成我的剑,才能在你的剑出招之前杀了你。”冷风怜悯地向他解释,希望他能明白快剑的真正意境。
但是,杜恶已经不需要明白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冷风看着周围瑟瑟发抖的帮众,冷冷地问:“你们是和我交手呢?还是就此散去,从今以后退出蛟龙帮?”
那些帮众“妈呀!”地叫着,扔下手中的剑逃出门去。
诺大的蛟龙帮分舵,此刻已空无一人。只剩下冷风在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剑。
胡逗洲,是一片泥沙堆积成的沙洲。该洲因生长众多的胡豆(即蚕豆)而得名。在殿前都指挥使闫照的支持下,目前被蛟龙帮霸占成为总舵。帮主翻天蛟白浪,宋军水军出身,在他的经营下,已经建成了颇具规模的水寨。还建有十几艘大型战船,论实力已在附近的宋军水军之上。
蛟龙帮忠义堂。
白浪坐在正中的椅子上,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他怒气冲冲地对下面的人说道:“这云旗卫也太嚣张了!一天之内竟将我的三个分舵全都挑了!下一个还不就轮到我了?”
“咱们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一个獐头鼠目的人接话道。说话之人叫浪三刀,武功一般却诡计多端,被白浪倚重为军师。
“那你说怎么办?”白浪心烦地问道。
“当务之急是去请援兵。”浪三刀摇头晃脑地说。
“我当然想过。”白浪闷声说道。只是他心里算来算去,凡是和他有些交情的帮派,这几年都被他巧取豪夺地闹翻了。若向闫照求救,终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他第一次感到,没有朋友的滋味是那样得孤立无援。
“您当年不是救过广智寺的觉空法师吗?”浪三刀看出了白浪的忧虑,提醒道:“他现在可是广智寺的住持。广智寺乃是少林支脉,在南方武林中他就代表少林。看在当年救命之恩的份上,请他解围,应当不会推辞。如果他能出面,以他的声望应当可以压制云旗卫。”
此言一出,白浪眼睛一亮。兴冲冲地说道:“没想到老子还干过这么一件好事!”
他想起来了:那时他还是宋军水军。一个下雨天,他正巧路过西塘,看见一位僧人在救一个溺水的人。未料得那僧人脚下一滑却也跌入湖中。
他赶忙上前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先后将两个人都救了上来,那僧人便是觉空。
觉空感念救命之恩,便和他常常联系。直到他成为蛟龙帮帮主,觉空认为他的所作所为太过嚣张,在力劝他无效之后便不再往来。现在自己落难,无异于是溺水之人,觉空应当不会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他向浪三刀吩咐道:“立刻封岛,防止云旗卫偷袭。另外,马上写两封信,一封给京城闫殿帅,请求火速发兵救援;另一封给那个和尚,他不是号称大德高僧吗?我看他来不来?”说完哈哈大笑,似乎眼前的难题已迎刃而解了。
胡逗洲岛对面的江边渡口,燕飞阙站在土坡上,看着刚刚上岸的两个蛟龙帮帮众问云飞鹏:“能确定这两个人就是蛟龙帮的信使吗?”
云飞鹏肯定地说:“据我们潜伏在蛟龙帮的兄弟回报,这两人平时都是专门往外递送消息的信使。其中一个是专门和京城的闫照联络的。另一个却不知去向何处。”
“盯住他们。有事速报。”燕飞阙叮嘱道。想了想又问:“与蛟龙帮交战的船只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咱们青云旗在这一带的声望还是挺高的,百姓们听说要打蛟龙帮,都把船只贡献了出来。只是。。。。。。”
云飞鹏面有难色地说:“我们都是小渔船,和蛟龙帮那些大战船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一旦交战,恐怕没有胜算。”
燕飞阙皱着眉点了点头。这也是他最头疼的地方,江面宽阔无处设伏。若是大战船冲撞小渔船,简直就像牛踩死蚂蚁一般轻松。而蛟龙帮的水寨易守难攻,又多有机关暗道,如果直接攻打,恐怕会损失很大。更重要的是,要确保拿到闫照和蛟龙帮勾结谋逆的证据再开战,否则剿灭蛟龙帮就失去了意义。
该怎么办呢?燕飞阙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
夜深了,皎洁的月光铺在大江上,平静的水面空空荡荡,银光之下,更显得静谧悠远。
岸边的浪一**着一波,宛如燕飞阙此时的心情。吃完饭后,他又来到了江边,一遍遍地思索着各个环节。每个环节都不能出错,出错就意味着功亏一篑,意味着要付出血的代价。但如何在水战中以小胜大?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头绪。
“天书,请两位擅长水战的将领。”燕飞阙召唤道。
天书打开,金色的页面上坠落下两个小球。有两人应声出现。
“周瑜、蔡瑁。”天书介绍道。
“晕!你能不能别老找些冤家对头给我?”燕飞阙抱怨着。
“召唤是随机的。我也没有办法。凑合着吧。”天书很是无奈。
燕飞阙硬着头皮对周瑜和蔡瑁说:“呃。。。两位,我现在要攻打江对面的蛟龙帮,但敌强我弱,还望教我破敌之策。”
蔡瑁一直愣愣地看着旁边的周瑜,突然他牙关紧咬,狠狠地说:“周公瑾!你当年用得好计谋!”
周瑜斜眼瞟了蔡瑁一眼,冷笑一声没有说话。但从神情上可以看出来,他根本没把蔡瑁放在眼里。
“蔡瑁!你如今与周瑜都是被召唤之人,以前的恩怨不可再提!”天书厉声制止着。
“哼!”蔡瑁不服气的撇着嘴。
周瑜倒是很认真的问燕飞阙:“敌方有多少兵力?主帅是谁?你有多少兵力?”
燕飞阙愁容满面的回道:“敌方主帅应该是个擅长水战的将领,而我方没有人会水战;敌方到底有多少兵力还不得而知,不过论兵力我方肯定占优,敌方不过只是一个小帮派;但他们有十几艘大战船,而我们只有百十艘小渔船。”
周瑜皱着眉头道:“没有懂水战的将领?这仗怎么打?”
“用火烧呗,那不是你最擅长的?!”蔡瑁讥讽的说。
“火攻也是个办法,不过要先潜入敌方里应外合才好。”周瑜思忖着说。
“那就派个细作去游说,杀掉对方所有人不就行了?这也是当年你用的法子啊。”蔡瑁依旧冷嘲热讽的说着。
“啊?”燕飞阙、周瑜和天书都发出了惊讶之声。不知道蔡瑁是怎么想的。
蔡瑁满脸的怨气,信口开河的说:“你派人拿一封伪造的书信去找对方主帅,就说底下的人造反了,然后让他把手下人都杀了,这岛不就不攻自破了?你周公瑾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看来蔡瑁还是揪住当年赤壁之战的事不放。周瑜阴沉着脸默不作声,燕飞阙则恼怒的横了蔡瑁一眼。
“蔡瑁!本天书警告你,被召唤之人当尽心竭力辅助宿主。若再提当年之事小心被打入忘尘榜!”天书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
蔡瑁哈哈大笑道:“我怕你?那忘尘榜至今都无一人入榜,就是个摆设,吓唬谁啊!再说,你是第一代天书,元老级别,不会那么没风度吧?”
“有没有风度你到时就知道了。现在我再给你个机会,为燕飞阙出个主意破敌。否则。。。”
蔡瑁得意的笑着,在他眼里,天书就是赤裸裸的恐吓。他眼珠一转,阴笑着说:“让我出主意?好!我来教你。你让百十艘渔船都装满引火之物冲向敌寨,待到得近前全部点燃,瞬间便可攻破!此法可好?”
“那驾船之人怎么办?”
“就让他们去死!打仗嘛,还有不死人的?想当年曹丞相八十万人都死伤大半,你这点伤亡算什么!”蔡瑁满不在乎的回道。
周瑜叹着气摇了摇头,他不明白蔡瑁为什么会这么顽固的拿当年的事情说事。更加不明白为什么会出这样一个脑子进水的主意。明显就是在胡说八道。
“胡闹!”天书斥责着。
“我就胡闹了你能怎的?我就提当年的事了你又能奈我何?”蔡瑁肆无忌惮起来。在他的眼中,天书的忍让变成了懦弱。因为,传说中的忘尘榜只是个传说。
沉默,可怕的沉默就像无边的夜一样笼罩着。
突然,天书低沉的声音响起“天地之初,阴阳两分。忘尘有榜,上有弃人。恶徒蔡瑁,不善其身。欺天灭道,讥语妄陈。打入榜中,锁闭元神!”
蔡瑁开始还无所谓的笑着,但天书念完咒语,立刻凭空出现了一团黑气包裹着他。身后突然显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旋转着,仿佛在吞噬着他的灵魂。
他慌了。只见他的影像一点点的模糊起来,一股强大的气流慢慢的将他吸进洞里。
“停。。。停下!我。。。我知错了!”蔡瑁恐惧的喊着。但已没有用了,那黑洞的吸力越来越强,而蔡瑁也像被肢解了一样一点点地溶了进去。
沉寂,除了蔡瑁渐渐微弱的惊恐之声。可以想见,他在经历着多么可怕的过程。
终于,一切都消失了。黑洞、黑气,还有刚才还活生生的蔡瑁。
周瑜惊得脸色煞白。忘尘榜,不是个传说。。。。。。
“你可以继续了。”天书平静的对呆若木鸡的周瑜说道。
“。。。哦。”周瑜抹了一把冷汗急忙回过神来。
“呃。。。我是这么想的。。。。。。”周瑜赶紧绞尽脑汁的为燕飞阙出着主意。聪明人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永远都知道自己当下应该干些什么。
召唤的时间到了,送走了周瑜后,燕飞阙心有余悸的问天书:“蔡瑁进了忘尘榜后会怎样?”
“不知道。”天书淡淡的说。随即又叹了口气,“因为还没有人进去过。”
燕飞阙咽了口吐沫喃喃自语道:“我以为忘尘榜只是个榜单,上面写上个名字啥的,就跟黑名单似的。没想到会是这么恐怖!”
“那就是地狱。”天书幽幽的说。“只不过,所有人都以为忘尘榜并不存在,只是个传说。须知,做事莫欺天。否则,天道亦无情。”
“燕飞阙。。。燕飞阙!”天书唤着愣在那里的燕飞阙。
“。。。啊?”燕飞阙终于从刚才的惊悚中回过神来。
“看你有那么强烈的求知欲,要不我也把你送进忘尘榜里看看?”天书笑着说。
“啊。。。不了!这么难得的机会还是留给别人吧。恭送天书!”燕飞阙急忙回应道。
天书轻声的笑了起来,渐渐的消失了身影。它相信,从今后,被召唤的人都会尽心竭力的为宿主出谋划策了。因为,忘尘榜有了第一个被打入的人。法度,不加以使用就是一个被欺辱的对象。威慑,永远比说教更有说服力。
轻轻地,一件外衣披在了燕飞阙的身上。
兰若梦温柔的眼神,就像溶溶的月光一样看着他。不知何时,她来到了燕飞阙的身旁。
“怎么了?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燕飞阙焦虑的情绪显然引起了兰若梦的注意。
“没什么。”燕飞阙淡淡一笑。他是一个只想把烦恼留给自己的人。计谋、血腥和屠戮不应属于眼前这个如月色一样美丽的女子。
兰若梦莞尔一笑,说道:“燕大哥,吹首曲子吧。”
面对着深邃的夜空,倾听着浪花拍击岸边的低诉,一轮明月江中照,佳人在侧,此情此景也不禁让燕飞阙心神荡漾。
燕飞阙含笑点头,从腰间抽出云踪。吹支什么曲子呢?江水奔流,苍穹无际,月挂中天。那就吹一首《西江月》吧。
燕飞阙凝思片刻,横握云踪,笛音飘飘而起。
“江畔青石静卧,滩前鸥鹭争飞。何将落寞锁帘帷,浣去残云流水。浩浩闲愁逐月,铮铮心曲同谁。一轮思绪共流辉,天上人间相对。”
这首《西江月》词,随着笛音在燕飞阙心底深处不觉而成。他深情地看着兰若梦,将一怀情愫倾泄在‘云踪’之上。
笛声掠过江面,飞溅起朵朵浪花,偶然还有一连串浪花簇在一起跳跃着、碰撞着。
看着这景象,燕飞阙笑着对兰若梦说:“我已想好了,走吧!”
兰若梦嫣然一笑,不再多问,两人依偎着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