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薛仁良无精打采地回到了家。向薛佩禀告了昨晚发生的事情。薛佩听后沉吟不语,这回没有得手,无异于放虎归山,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他关切地问:“刺杀钟鼎的杀手找到了吗?”
薛仁良答道:“找到了。是一个老手,在江湖上很出名。”
“叫什么名字?”
“叫丛不失。”
薛佩哑然失笑,丛不失,意思就是从不失手喽。估计也是个假名。这混乱的江湖,莫测的江湖,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冒出一个高手来。
“但愿他人如其名吧。”薛佩淡淡地说。
“这次不会又出什么岔子吧?一定要做得干净利索,不留任何痕迹。否则。。。。。。”薛佩连自己都不敢再往下想了。如果让太子知道是他买凶杀人,那他就全完了。
“放心吧,爹。杀手有杀手的规矩,就是被抓住了,他也不会说的。否则他的名声就臭了。”薛仁良胸有成竹地说。
薛佩撇了撇嘴,暗道:“人都被抓了,要名声还有个屁用!”不过眼下也只有用他了。顿了顿,说道:“我昨天让管家出去,多招了些会武功的家丁,安排他们整日在府里巡逻。还有摩柯上人保护着你,家里现在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些天你就不要出去了,免得被那人暗算。”
想了想又问:“那个叫丛不失的,什么时候动手?”
“今夜。”
薛佩点了点头,一切明日就见分晓了。他摸了摸额头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一些。但他心里的苦楚,比这皱纹不知要深多少倍。
他疲惫地挥了挥手,有气无力地说:“去吧,我要歇歇了。”
羽湟肩上架着那只不听话的鹰来到了云旗卫总堂的门口。他也是费尽心思才打听出来兰若梦住在这里。正好碰见封子从里面走出来,他上前问道:“老人家,兰若梦小娘子是住这里吗?”
封子上下打量了一下羽湟,阴沉着脸道:“我很老吗?你叫什么名字?是兰娘子什么人?从哪里来?找她有什么事?”
羽湟有些懵了,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问他这、问他那,尤其是封子这样,像审犯人似的,就更让他受不了了。
他没好气地回道:“我叫羽湟。是兰若梦小娘子的官人,兰若梦小娘子是我的内人。我来找她是要和她夫妻双双把家还,听懂了吗?老汉!”羽湟这样称呼疯子,显然已经很轻蔑了。
封子也有些懵了,瞪大了眼睛看着羽湟,高声说道:“我癫!这可不是乱说的!你是什么时候过门的?”
“晕!”羽湟无奈得几乎要坐到地上了。
“你说什么?!”他现在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
“哦,哦,说错了。应该是你什么时候娶她过门的?”封子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
羽湟翻了他一眼,说道:“以后会娶她过门的。”
“以后?我癫!”封子咽了一口吐沫,心想,这人说话也忒不靠谱啦。接着说道:“现在是朋友,将来都有可能是仇人;现在是追求者,将来就有可能是陌路人。你还以后?省省吧!你知道兰若梦和谁是一对儿吗?云旗卫的尊主!你比得了吗?要嫁也是嫁给他!”
羽湟暗自吃了一惊,行走在江湖上的,有谁不知道云旗卫?没想到兰若梦竟和云旗卫的尊主是情侣。那还有我什么事儿?
但有一个桀骜不驯的声音在心底说:“管他呢!不是还没成婚吗?那我就死追不放,将来谁能娶到兰若梦小娘子还不知道呢。”
想到这里,他胸脯一挺,冲着封子道:“云旗卫尊主有什么了不起?你给我传个话,从今天起,我就偏偏和他对着干!看看将来兰娘子会选谁?”说完,转身大踏步地走了。肩上的那只鹰也随着他身体的起伏一颠一颠的,显得是那么的自信。
封子有些崩溃了,望着羽湟的背影伸出大拇指道:“我癫!我以为就我疯呢,没想到你比我还疯。你行!”
入夜,钟鼎的宅子。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院子了,朱红的大门已经掉了漆,矮矮的院墙上长满了杂草,陈旧、寒酸、落魄,哪一个词来形容都不过分。这就是一个从三品官员的家。
昏暗的烛灯下,钟鼎捻着花白的胡子正在看书。
忽然,听到外面有轻微地响动,他抬起眼看了看旁边的人,冷风示意他不要出声,手却已按在了剑柄之上。
院子里,一个黑衣人正悄悄地接近钟鼎所在的房间。手上明晃晃的钢刀闪着寒光。
突然,一个身影从房上跃下,像铁塔一样挡在了他的前面。
黑衣人一惊,迅捷地向后退去,只听身后一个沉稳的声音说道:“阁下这就要走了吗?”
黑衣人站定了身形,低声问:“尊驾是哪条道上的?”
“云旗卫巫沉刚、梅落在此恭候你丛不失多时了。”说话之人正是梅落。
黑衣人诧异地看着梅落,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把扯下脸上的蒙面巾说道:“不愧是云旗卫,连我的名字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们还知道些什么?”
梅落不慌不忙地回答:“我们还知道你是从余家兄弟手上接的这单买卖,酬劳一共是五十贯。先付一半,事成之后再付一半。杀完人后提头去‘三杯酒馆’交货。接货人是一个拄着拐杖的瘸子,他会向你伸出左手三根手指,你需要伸出右手食指回应,之后方可交接。不知我说得对不对啊?”
丛不失有些毛了,云旗卫怎会知道得如此详细?看来余家兄弟已落在了他们的手里。
“罢了!我从不失手今天认栽了。不过你们别指望从我嘴里得到半点消息。”说完他举起手中钢刀便向脖子上抹去。
只听“当啷当啷”几声清脆的响声,丛不失手中的钢刀已断成了数截掉在地上。
他惊讶地看着梅落,不禁赞道:“好深厚的内功!竟可以隔空断物。我今日能败在云旗卫两大高手的手下,也算是很有面子了。”
梅落一抱拳,微笑着说道:“不止我们两人,屋内还有一位高手,只怕武功尤在我们之上。”话音刚落,冷风慢慢得从屋里走了出来。人虽未近,但身上的杀气已足以让丛不失动容。
“你知道你要杀的人是谁吗?”梅落问丛不失。
“知道。”丛不失坦然地回答。“我不仅知道要杀的人是谁,还知道雇我的人是谁。”
“按照规矩,你是不应该知道雇主的。你怎会知道呢?”梅落奇怪地问。
丛不失冷笑了一声,说道:“我能活到现在,不只是凭我的身手,还有我的脑子。”
接着黯然道:“不过你们再也不会从我嘴里得到什么了!”说完便欲咬舌自尽。
只见人影一闪,冷风的剑柄已插进了他的嘴里。
“好快的身手!简直如同鬼魅一般。”丛不失心下暗道“即使没有梅落和巫沉刚阻拦我,只要有他在,我绝杀不了钟鼎。”
梅落轻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知道,你要杀的人是个清官,雇你的人是个赃官,你却黑白不分,残害忠良。这么做,怎对得起你远在江宁的爹娘和翘首期盼你回家的妻儿?”
丛不失的眼眶红了,他想说“我正是为了他们,才过着这刀头舔血的日子啊!”
梅落望着清冷的月光缓缓说道:“你家境贫寒,爹娘又重病缠身,你便被迫做起了杀手赚钱养家。去年江宁遭灾,大水冲垮了你家的房屋,你托人带钱回去,但你爹娘却分文不动。为什么?因为他们觉得你的钱上都沾着血。后来在别人的帮助下,才盖起了新房,做起了小买卖。你的爹娘妻儿无时无刻不在盼着你回去,但你却如此轻贱自己,你若死了,叫他们情何以堪?”
丛不失眼含热泪,呆呆地望着梅落,听他把话说完。
“你可知帮助你爹娘的是什么人?是云旗卫!你若不信,可以回去问问你的爹娘妻儿,看他们怎么说?”梅落的目光坦诚而又真实。
冷风把剑抽了回来,丛不失就像一座雕像一样呆立在那里。
许久,他哽咽着说:“我信!但我的手上已沾满了鲜血,想回头已无可能。云旗卫的大恩大德只能来世再报了!”
“愚蠢!你的手上沾满了血,你的良心也泯灭了吗?回头吧,云旗卫欢迎你!”梅落真诚得对丛不失说。
丛不失身子一震,“我。。。我能加入云旗卫吗?”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梅落含笑点点头,笑着说:“当然可以!不过你得改个名字,过去的丛不失已经死了,新的你该叫什么名字呢?”
“叫丛良。”封子摇头晃脑得从门外走了进来。
“切!”梅落皱着眉说道:“人家又不是**,从什么良?”随即又问道:“你怎么来了?”
封子歉意地笑笑,也觉得这名字有些不妥。但立刻又挺起胸脯,清了清嗓子得意地答道:“尊主派我来传话,若丛不失不肯加入云旗卫,千万不可勉强。放他离去,不可加害于他。只是希望他以后能弃恶从善,走上正途。”
“多谢尊主!”丛不失感激地说道。突然灵机一动,兴奋地说:“不如就按尊主的意思,以后我就改名叫‘丛善’,如何?”梅落、巫沉刚赞许地点点头。
封子却在庭院里低头踱着步,许久摇头道:“不好,太直白。他原本叫‘丛不失’,不如叫‘丛有得’,对仗工整,还又有新意。如果要有意境,那就叫‘丛此后’,让人回味无穷。你们觉得怎样?”
他抬起头来环顾四周,院子里静悄悄地,已经没有人了。梅落他们不知何时早已离去,就连屋里的钟大人也没了踪影。
他不禁慨叹一声:“真是一群不读书的莽夫。我说得话就这么不招他们待见吗?”
忽然传来几声鸟鸣,封子抬头看去,一只鸟正站在他头顶的树枝上,瞪着溜圆的眼睛看着他。
“没想到竟是你懂我啊!”封子有些欣慰地点着头。
“噗”的一声,一坨鸟屎正拉在了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