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夜空中繁星点点。正厅前的广场上已支起了篝火。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寨民们纷纷搬出米酒和腌肉。寨子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了,而今晚,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就要开始了。
冷风坐在长凳上,看着忙碌的乡亲们,静静地体味着这淳朴的苗寨风情。不知怎的,突然有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假如有一天他离开了江湖,倒很愿意来这个偏僻的苗寨生活。那时喝着清澈的山泉水,吃着自己亲手种的蔬菜。间或有打来的野味,伴着香甜的米酒入肚。白天,享受着纯净的阳光,慵懒而惬意;夜晚,在虫鸣的歌唱中酣然入梦。一切都是那样的亲切、自然,令人陶醉。就这样想着,想着,他竟然有些痴了。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转头看时却是燕飞阙。燕飞阙笑眯眯地问:“你那会缠人的妹子呢?”
冷风翻了他一眼,反问道:“你那娇滴滴的梦中佳人呢?”
燕飞阙无奈地答道:“下午就和红蕊出去了。到现在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你就不问问干什么去了?”
燕飞阙坐在冷风的身边,不紧不慢地说:“女人的事最好别问。她愿意告诉你时,你不听都不行。她若不想讲时,你再问也没有用。何必自讨没趣?不过我倒有件事情要找你。”说罢看了看冷风,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冷风。
“什么东西?”冷风接过来问道。即使隔着布,他也感到触手冰凉。
“你打开就知道了。”燕飞阙神秘地笑着。
“故弄玄虚。”冷风边说边打开了布包。一块精致打磨后的鱼骨项坠呈现在他的眼前。这块鱼骨晶莹剔透,被雕刻成了冷风长剑的样子。正是冷风曾经为燕飞阙取到的寒冰。虽是一小块,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仍然寒气袭人。
冷风一震,“为什么送我这个?”
“平生得一知己岂不是件快事?”燕飞阙看着远处苍茫的夜色,平静地说。
一股暖流涌过冷风的心头。在法相寺时的经历,又浮现在眼前。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坐着。此时,兄弟间的情谊似乎超越了一切,显得是那样得坚韧,有力。
“原来你们在这里啊!”听声音便知是红蕊。只见她扭摆着腰肢走了过来。
燕飞阙起身笑了笑。“难得有这样闲暇的时间,我和冷风说几句话。你们聊吧!”说罢,知趣地转身走开了。
红蕊走到冷风面前蹲下来,娇声问道:“你就不问我下午去干什么了?”
冷风忽然想起刚才燕飞阙说的话,随口答道:“女人的事最好不问。你若不想讲时,我再问也没有用。何必自讨没趣?”
红蕊惊讶地看着冷风。“你好懂女人哦。好有思想哦。”接着故作调皮的神情说道:“那我就先不说,到时给你个惊喜。”
冷风敷衍地笑笑。此刻,他的脑海中还闪现着与燕飞阙一起闯荡过的日子。那样的经历,如风雨洗礼过的苔藓密布在心间。厚重,积淀。远比眼前与红蕊的欢愉更加真实,也更加珍贵。
晚会开始了,熊熊的篝火燃烧起来,照亮了欢乐的苗寨。盛装的妇女们穿戴着精美的银饰唱起了古老的歌谣。篝火旁围坐着一圈一圈的寨民,喝着酒,谈笑着,欢乐的气氛似乎要把这浓浓的夜色也点燃起来。
“彩衣,唱首歌吧!”有人高声喊道。这一提议引来了众多的附和之声。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
据说听过彩衣唱歌的人没有几个,但人们都盛传着彩衣的歌声像林中的百灵鸟那样清脆,向天空中的云雀那样婉转。
彩衣腼腆得被彩铃推到了广场中央,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在静心聆听。
彩衣抿了一下嘴唇,轻声哼唱起来。“云不走,是对山的依恋;鸟不走,是对树的依恋;我不走,是对你的依恋。阿哥哎,你就是那山那树。。。”渐渐地,声音悠远起来,抑扬顿挫,如天籁一般。
彩衣走着,唱着,眼睛不时地看着冷风,歌声中倾注了她无限的眷恋。
冷风也慢慢地陶醉了,彩衣的歌声萦绕在脑海中,落在了他的心上,和他刚才梦想的苗寨生活是那样的贴切。
他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彩衣,与彩衣的眼神对视着,温暖,而又自然,就像两股涓涓的溪流交汇在一起。
突然,红蕊从冷风身边站了起来,挡住了冷风与彩衣凝望着的视线。
她娇媚地笑着,从身后拿出了一件绣着剑齿草图案的深蓝色长袍对冷风说:“我下午学着为你绣的。好不好看?”说完便将这长袍披在了冷风的身上。
彩衣的歌声戛然而止,“啊”得惊叫了一声,愣愣地看着冷风身上的长袍。那是她送给冷风的,如今却被红蕊绣上了剑齿草。
一种莫名的羞愤在她的心底陡然而生。就像自己心爱的一幅画,却被别人用墨涂抹了一般。
彩玲愤然地对红蕊说道:“这是我姐姐送给冷大哥的衣服。你凭什么在上面绣花?!”
红蕊满不在乎得一撇嘴。“这种长袍满大街都是。凭什么就说是你姐姐送的?再说,冷大哥也未必喜欢。这件衣服若没有了我绣的剑齿草,就根本配不上冷大哥的气质和身份。哦?是吧,冷大哥?”
红蕊撒娇地晃着冷风的胳膊。
冷风面无表情地凝望着篝火,一言不发。
“你!。。。”彩玲气得说不出话来,上前拉着彩衣便走了下来。
红蕊昂着头以一种胜利者的口吻说道:“衣服是配角,剑齿草才是主角!哼!”
这时人群中一阵骚动,许多人都掩嘴而笑。
只见封子上身穿着对襟的褂子,下身穿一条大裆裤,头上还裹着厚厚的包头,一身典型的苗疆打扮。被人们请到了前面。
封子唯唯诺诺地应承着,坐到了最前面的桌子旁。
有人端过一碗米酒敬道:“封大侠!喝一碗。”
封子还真是渴了,接过碗伸着脖子一饮而尽。就这样,你一碗我一碗,大家纷纷来敬酒。总算是把刚才红蕊和彩衣尴尬的气氛化解了。
南柱站起身来,双手举向天空,大声说:“唱起来跳起来吧!”
立时,铜鼓声、歌声、笑声交织在一起,充盈着苗寨的夜空。
拓跋连城独自一人躺在房间里,他拒绝了燕飞阙他们把他抬出去观看篝火晚会的好意。他只想安静地呆着,外面的喧闹声不属于他。对于一个将死的人来说,他更愿意去回忆和思考。
他回想起自己的家乡、亲人,回想起曾经征战的日子,但更多得还是回想起和燕飞阙他们相处的经历。他已经不讨厌燕飞阙了,甚至在潜意识里开始喜欢上这个人了。
燕飞阙的沉稳、机智和从容都是拓跋连城所接触过的人身上所没有的,他的身上似乎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和统帅气度。和他在一起,似乎任何难题都能迎刃而解,淡然化之。
回想着燕飞阙他们亲如一家的感情,以及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拓跋连城突然感觉到自己桀骜不驯的性格变得柔软了。他吃惊于自己的变化,但同时又很享受这种感觉。
“燕飞阙。。燕飞阙。。。”拓跋连城嘴里喃喃地叫着。
木门“吱”得一声被推开了,燕飞阙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两人默默地对视着。
过了一会儿,燕飞阙微笑着说道:“我来陪陪你。”
若在以前,拓跋连城一定会对他说“滚!”。但此时,拓跋连城却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和缓态度,微笑着示意他坐下。
“你不该来的。”拓跋连城躲开了燕飞阙的视线,望着房顶说道。
“哦?”燕飞阙有些诧异地看着拓跋连城。
“我是一个快要死的人了,对你没什么价值。”
燕飞阙倒了一杯水递给拓跋连城。慢慢地说道。“你的价值不在于我,而在于你自己。”
“哦?”拓跋连城看了看燕飞阙。“我自己当然有价值。不过那是从前。价值也是会随着时间和境遇的改变而不同的。”
“现在有什么不同吗?”燕飞阙问。
“当然不同。我快要死了。”
“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死?”
“不知道。也许是明天。也许就是下一分钟。”
“你怎知道在你死之前不会有什么变化呢?”
拓跋连城无语了。他的确不能预见未来,但他也不相信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燕飞阙见桌上放着一坛酒,便从架子上拿了两个碗过来。“陪我喝一碗。”
他边说边斟满酒,随手将一碗放在拓跋连城的床边。
“我只和该喝的人一起喝酒。”拓跋连城看着燕飞阙。
“我只和朋友一起喝酒。”燕飞阙将一碗酒“咕咚”地喝了,抹了抹嘴说道。
“我们是朋友吗?”不知怎的,拓跋连城竟有些激动了。
“你说呢?”燕飞阙满脸笑容地说。
如果不是朋友,谁会千里迢迢地抬着一个将死之人来苗疆驱毒?如果是敌人,这么做也已经是朋友了。
拓跋连城举起碗一仰头把酒喝了个精光。。。
木门又一次“吱”得一声被推开了,彩玲的脑袋探了进来。
当她看到燕飞阙时,兴冲冲地跑进来。神秘兮兮地说:“大哥哥,今晚是个好机会。”
“什么好机会?”燕飞阙疑惑地问。
“去墓穴拿秘术呀。”
“你爷说我们是不可以进去的。”
“是阿爸让我领你们去的,他已经让守卫墓穴的人去参加晚会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喝醉了。这些事爷爷是不知道的。”
彩铃兴奋地说着。越不让她做的事情,她却越要去做,这就是彩铃。而且似这般悄悄地行动,对她来讲充满了惊险和刺激。
燕飞阙转头对拓跋连城微微一笑,“我就说你怎知在你死之前不会有变化呢?”
拓跋连城担心地问:“不会有危险吧?这种墓穴一般都是机关重重。”
“不碍的,见招拆招就是了。”燕飞阙似是信心满满地说道。
在他闯荡江湖的生涯中,困难和凶险便一直伴随着他。畏惧便会退缩,恐惧往往一事无成。有些事情看似无法做成,却总是在绝境中峰回路转。不过,夜探墓穴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经历。
“彩铃,去叫上其他人。”燕飞阙沉吟了一下,“除了彩衣、冷风和红蕊。”
彩铃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燕飞阙的意思。冲着燕飞阙一伸大拇指,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