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你的手机通讯录

    看看有多少号码你已经超过五年没打过

    还有多少名字

    你根本不记得他们是谁

    换了个新手机，把原来手机里的通讯录发送过去之后，顺序都乱了，得一个个重新排，这时候才知道我的手机里竟然有一千多个电话号码。因为要排序，所以不得不把每个名字和电话翻了一遍，从头到尾。一个问题反复地霸占着我的大脑：这都是谁啊？

    这几年，人们都很少用名片了，因为那张破卡片多半都被随手丢了，倒是当场直接把电话号码存在手机里更实用。所以我们越来越少听到“这是我的名片”，越来越多听到“你电话多少，我给你拨过去”。慢慢地，手机里的号码越来越多，这时候你会发现，两个人的陌生际遇的确很珍贵，因为有太多人你这一辈子只会见到他一次，你唯一一次用到他的电话，是面对面互相留号码的时候。

    看着手机里一连串的陌生名字，会产生一系列的困惑。第一，这个人到底是谁，我的确不记得了；第二，我从来没给他们打过电话，也没什么往来，现在到底要不要删掉他的电话？以后真的再也用不着这个号码了吗？所谓的熟人与朋友的圈子其实也在随时变化着，很多旧相识的电话，也慢慢地失去意义。你不会打给他们，也不会接到他们的电话了，人情与回忆或许还是在的，但是生活的脚步却带着大家在不同的路上越走越远，远到一个在心里失去信号的地方。

    很多人得意于自己手机里有多少多少人的电话，得意于自己的社会关系有多么庞杂。当然，作为一个直立行走的动物，认识同类多了总没有坏处。但是我从小就不是个热衷认识陌生人的人，我没有什么名片册，收来的名片丢得到处都是。我也不喜欢和那些不熟的人通电话，装作一副保持联络的样子，问问对方最近在忙什么，有没有什么项目可以合作。二十年前，我还在做进出口的生意，和各种对缝的、拉皮条的、倒批文的人打交道，那个圈子很流行共享资源，一批钢材能有一百多个货主，谁认识的人多，就等于谁的货多。前几天我整理抽屉，看到那个时候用的一个记事本，上面歪七扭八地写了很多人的电话，号码后面还会注明：手上有花生、有一批新闻纸、需要加拿大化肥、出口大蒜片、低标号水泥、大量需要牛蒡和秘鲁鱼粉、南美劳务输出、在阿尔巴尼亚有代表处、在刚果有熟人……这些信息组成了一个年轻人最初的资源关系网。但是前面说了，我生来就不是一个热衷于认识人的人，所以很快我就逃离了。

    多年以来，我对于“项目”和“合作”这些词汇的恐惧与日俱增，那些陌生的电话号码虽然在我的电话中可以显示出姓名，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还要很客气地回答他们：我没忙什么，我就是每天上班，每天上班就是不停地开会，我没有什么项目可以合作，我不爱干什么大事，所以也拿不出对得起您热情的大事与您合作，您的项目很牛，但是我不懂，也没时间参与，通过我找明星也是那个价格，你赚钱我很开心，我不缺钱，也不想找项目。如果有一天月亮掉在地球上，我肯定拉上你一起去开个赈灾演唱会。我下班从来不在外面混，你不信也没办法，我真的不混，我也不爱在外面吃饭，我怕得乙肝，还想减肥，以后有机会再吃吧，最近太忙了，等我从比勒陀利亚出差回来我给您打电话，我真的没什么项目，你的项目，你的项目发邮件给我吧，有什么人感兴趣我一定告诉你。放心，不客气。对了，不好意思，请问您到底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