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尼西亚苏拉威西省托梅阿岛
我在托梅阿岛的海滩上醒来的时候,班达海的潮汐刚刚退去,不远处还能隐约看到倾覆的泰伦托号游艇。
她们都在哪里?
为什么海滩上只有我自己?
我沿着海岸奔跑着,直到筋疲力尽,或许已经围着这翠绿的岛跑了两圈,我不知道,是否已经回到了我上岸的地方。我没有找到其他人,不论是与我一起乘坐泰伦托号的姑娘们,还是岛上的原住民,他们都出海捕鱼了吗?或者,这岛上原本就没有人?
我呆坐在海滩上,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没有《迷失》也没有鲁滨逊,这不就是我曾经睁着眼睛梦想过很多次的景象吗?我愿意一个人懒散地闷在书房里整月不出家门,我梦想一份可以永远关掉手机的工作,我觉得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早晨醒来发现床上还是只有我自己……现在,这些大概都有了。好吧,在我徜徉于这突然而至的孤独之前,我得先让自己活下去。
落日沉入海面,海浪跟着黏稠起来,倒扣的泰伦托号被缓慢地推向岸边,我跳入海中,潜到船底去寻找她们,出来吧,姑娘们,别玩了,出来吧……水中漂浮着船上散落的东西,酒瓶、浴巾、防晒露和没拆封的安全套,我甚至在水底浅滩上看到了我的iPad,但我还是决定把它留在海中,因为这岛上好像没有插座。
我把从海里捞起的东西摆成一个心形,这是脑子里最先跳出的图案,然后又把它们摆成一根蜡烛,用一件破碎的比基尼做成烛火,在我所熟悉的世界里,我已经死了,就用这根蜡烛缅怀自己,然后在沙滩上画一颗心为自己点赞。
我的女儿这会儿该放学了吧,她什么时候会知道爸爸找不到了,她会哭吗?这个无厘头的家伙跟我一定是心意相通的,哦不,我真的不是在安慰自己,即便全世界都告诉她“你没有爸爸了”,她也会坚信我是在跟她玩游戏,我只是偷偷跑去跟精灵学习锻造宝石的魔法了……然后,在想我的时候,一个人偷偷地抹眼泪。她不会让人看到她哭了,因为如果那样,就像是承认自己真的没有爸爸了。
是的,我渴望极致的封闭与孤独,但是我依然在思念我的女儿,这让枯坐在沙滩上的我开始痛恨自己,这么大岁数了干吗还要出来找乐子?你宅了一辈子,把所有的欲望都寄托在白日的意淫中,但第一次出海,就真的回不去了。这就像那几十次恋爱,每次你都以为自己没当真,把心力用在她们的身体上就好,但每次都重复着今天的事故,踏进去就回不来了。
我在两棵树之间走动着,在那一小片沙地上踩出一道浅浅的沟,我在里面撒了一泡尿,看着尿快速地渗入地下,只留下一层泡沫,我用脚踢着沙土把泡沫埋上,然后在上面继续踱步。
退潮了,我的疆土变大了一些,月光洒在潮湿的细沙上,四处是嵌入其间的暗影,那都是船上散落的东西,但就是没有一个喘气的。我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绊了一脚,一本已经泡透了的英法词典,这一定是那个法国妞带上船的,她的英文不好,我们又都不会说法语,你知道,原本我觉得这并不重要,在船上,我们的嘴又不是用来说话的。
我小心地把这本湿透的词典抠出来,拿到被我的尿滋养过的树下,从中间把它打开,让书页对着月光,我要好好伺候它,这就是我在托梅阿岛上唯一的邻居了,我应该很正式地跟它打个招呼。我捧起书大声地说了一句Bonjour(你好),不要笑,我当然不是只会这一句法语,我还会说Merci(谢谢),会说Aurevoir(再见),当然也会说Jet’aime(我爱你)。我对着词典把这几句说了好几遍,感觉岛上有了一点儿邻里之间的生气,“嗨,你也跟我说点儿什么吧?”我捧着它,在打开的皱褶的书页上,看到的第一个单词是Masturb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