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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那双半哒子拖鞋(2)
    祖母不仅是外交家,还是和事佬。队里每户里的大小事儿都会找祖母去评理。祖母也忙的乐意。祖母还很好客,常常大桌子小板凳的安置人家吃喝。谁来了,都会端上一杯热茶,谁走了,也会赠上一点自己田间的土特产。祖母总说,吃喝不穷人,强盗不盗热心人。由着祖母的外向,母亲的内向,一个穷家开始一日日过上了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三叔那时入了民兵连,二叔也成人,卖米换粮是他的活。小姑带小一拨的孩子们这里那里野玩。祖母更是随意就从家里消失,游走他乡,一去二个月都不回来。把那村上的菜园子也留给了母亲。

    母亲也不怨尤,一家子静安安的过着。

    只要祖母不在家,家里便静悄悄的。祖父永远呆在某个角落,大家也当他不存在。三叔时有从民兵连回来,就带两个苹果回来。因为大嫂又怀孕了,大哥又不在家。他心疼着大嫂,希望生下来的侄子们健康快乐。那时苹果是奢侈品,一般人家根本不会吃的。

    三叔揣着两个苹果从故河口斗岸浃经过。斗岸浃这名字有些来历。就这样说吧,你在一条路上走得好好地,突然地势走低了,低了一段路程后,就没有了人家,只见一条小径,两三尺宽,两边是水。然后小径延伸几百米后,地势再开始走高,走高一段后,就到了故河口村祖母的家。斗岸浃的水在低处幽深宁静的闪着冷。

    斗岸浃是62年故河口缺口冲积而成的。院落冲出了三个潭。另两个一个就叫潭子。一个叫黑鱼浃。斗岸浃是最大最幽深的一个。平时大家都说斗岸浃闹鬼。

    三叔路过斗岸浃时,感觉有个鬼把水弄得呼呼作响。三叔裤口袋里装着苹果,手里揣着苹果,鬼却跟着后面赶。三叔说:“俺害怕得不得了,可就是不敢回头,因为一扭头,手里的苹果就会落水里……”三叔说:“哎呀,那路狭窄得很,杂草也多,俺都看不清前面的路了,水鬼却与我并肩,跟我抢路走。我真是害怕极了,拼命跑,鬼也跟着跑。俺急了,不知乍的轱辘一声,就掉进了斗岸浃,兜里的苹果唰的全落水里了。”三叔从水里爬起来,命都不要的飞奔回家,气喘吁吁地对母亲说:“大嫂,斗岸浃的鬼跑得真快呀,我跑多快,它就跑多快,直追到了我们家门口来了。”母亲听罢,门外张望:“没鬼呀,倒是你身后挂着一串青草呢?莫不是草鬼?”三叔回头一看,自己背后倒真挂着一缕青草,粗粗的长达达的,扫在斗岸浃水面上,不呼呼做响才怪。“啊,原来是草鬼。”三叔惊魂未定,终于松了口气。

    母亲见此情状,忍不住噗嗤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洁净的笑容在灯光下,好温柔的美。只是这美却是孤寂的,不常有,也不常被人所见。三叔喜欢看见他大嫂这样柔美的笑容。

    二叔也会帮大嫂干活,跟着大嫂出工。但家里粮食还是不够吃,钱也是不足用。二叔总不三天两头往故河口街去买米。搞得整条街的人都认得他。还给他取了个绰号:三两。意为三天两头就要去买三二十斤米的人。

    每次二叔去那米店,上了那条街,街上的人都会跟他打招呼:“三两,你来了。”“三两,你大哥到哪里唱戏去了?“三两,你嫂子又下了几个崽?”“三两,你母亲又去哪里云游了?”有的还干脆唱起了跳三鼓:

    猫子咪,搭河咦,今儿赶,过河咦。嫂子生了个伢崽六个月,有把的,有轴的,哥哥回来了不晓得……听着的人不仅困惑:嫂子生了伢子六个月,哥哥乍不晓得呢?那方便说:没听唱,猫字咪,搭河咦,今儿赶,过河咦,嫂子生了伢子六个月,有把的,有轴的,是只猫呢!这方听了不仅恼羞成怒:你说我嫂子生猫咪,你骂我嫂子是猫咪,你他妈的才是猫咪……那方不仅哈哈大笑,边唱着边侧过头来问二叔:你家大嫂生的崽是伢子还是猫咪?生只猫咪跟你大哥学唱戏……装的小姐象么子……

    无不问得大家哄然大笑。

    每论人家这样戏谑他,二叔的脸都涨得通红,话都说不好了,赶快买米了回家。过两天,依然又来买米,依然被人叫着三两,被人戏谑。二叔更是没有话语。每次人家问他这啊哪的,戏谑调笑也好。他总是恩啊,似乎不会说话。由此大家就给二叔取了个外号:三两。都说二叔有个能说会唱的大哥,倒把他的口才份要去了,就是个恩啊的半哑巴。无论大家怎么说,说什么。二叔总是不吭声。买过米了,也不去别处,只奔回家来。故河口街还是很热闹的,买卖不断,人来人往。

    故河口街姓郭的人家。街上有米行,扎花行,故河口江边还有码头。算是故河口数一数二的人家。二叔每次去买米,就跟老郭爹说会话。他们家的人亦认识二叔,但从不叫他做三两。也不拿他的哥嫂说事。镇上村下还盛行母亲倒追父亲的传说。若是被母亲知道了,不大好吧。由此二叔乐意做个半哑巴,也乐意跟郭老爹说话,说的无非也是菜米油盐,苞谷高粱。二叔之所以喜欢跟郭老爹说话,还因他家有个好东西:辗磨。放在辗磨房里,能把谷子辗成米,把小麦磨成粉。他们家卖的米,都是用辗磨辗出来的,卖的面粉也是从那辗磨里磨出来的。仓库堆了好些谷子杂粮,都用做了生意。一年上头不知赚了多少钱。二叔见着这些,总觉得无限神奇,与他所在的故河口乡间所见的很不同。

    二叔每次买米回来,都神奇活灵的说到郭家的辗磨房,也不口吃了。二叔不大说话还因口吃。大家听了也很羡慕。你说自家要是也有那样一台辗磨多好,那就可以天天想吃什么就磨什么了。

    李歌满每次回来,都听大家说这个辗磨子,也觉得神奇。某天还去郭老爹家里瞧,真是很神奇。你说队里若有了辗磨会多好。把田间收来的小麦玉米磨成面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于是李歌满就进城买了台辗磨。安放在队屋门前的大禾场里,还砌了个围子。成了辗磨场。队里无论大人小孩,有事没事就跑到辗磨场去逛逛,感觉挺希奇。

    后故河口街连失了两次火,烧掉了半条街,郭家的米行扎花行也都被烧了。后二叔再去买米,就不见郭老爹了,那街也不似从前繁华,渐没落了。

    故河口街不仅码头米行生意好,红馆的烟花生意也非常好。所谓烟花生意就是现今的皮肉买卖,红馆就是现今的……。红馆有个叫红女的,长得像二姑次儿。想必二姑次儿并没有死,而是被船老板卖到红馆当了肉体交易物体!红女是男人心中的神。那些远道近道的来客,无不为着红女争风吃醋,才街道的红馆燃烧起来,然后波及到整条街。街道的房子亦是草房子,一燃烧就没得抢数,任由它烧完,或天突降大雨浇灭。第一次故河口街的红馆失火遇着了大雨,便得救了。而第二次,红馆就未能幸免,整个故河口街也未能幸免。那个像极二姑的次儿也从此不见。祖母因此还病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