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五章那双半哒子拖鞋(3)
    小姑那时半大不小的,每天领着姐们满故河口村玩。跑到人家菜园里,把人家的黄瓜花都偷吃光了,黄瓜架也踩得稀烂。害得那家的人跑到家来,把母亲骂了顿。母亲便让她们每人吃了几顶弓。

    母亲的顶弓可是厉害,敲得小姑是晕头转向,敲得姐们哇哇大哭。

    母亲的手指弯成一个弓模样,然后用这弓敲在人头上,便称顶弓。吃顶弓是那时大人对孩子们不听话的惩罚,并非母亲的独创,仅迟于吃一顿竹笋搞肉。母亲的顶弓敲下去,会把你的眼泪敲出来。因为太重了。母亲的顶弓之所以这么重,是因她有一双不停歇的手,它在不断的劳作中,失去了感觉上的轻重。

    母亲敲了孩子们顶弓,少不了遭到祖母的痛斥,无非你这妇人心肠狠,对自己的孩子怎么下得了手?仿佛母亲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母亲听到祖母的痛斥,也不言语,自个去了田地。祖母就在家里,什么鸡蛋麻糖巴果的给孩子们买来补,以抵消母亲顶弓造成的损失。那情形似乎是母亲的顶弓有千斤的力,伤得孩子们不轻,耗费了孩子们许多能量。

    有次下雨刮风,小姑以为住的茅草屋会倒掉,忙把姐们牵进屋来。几幺儿把家里能用上的东西都用了,什么桌子,椅子,棍子,棒子,杠子,都拿来抵那个门。她们以为门抵好了,茅草屋就任大的风也刮不倒,任大的雨也淋不坏。这样抵着,直到太阳西下,母亲从田里干活回来,还不开。惹得母亲在门外大声叫骂。原来外面太阳都出了老半天,路上田野都是干的,风雨不知啥时候早停了。真是浪费了好清新美好的一个雨后晴天。野外不知有多好玩呢。

    乡村雨后会有各种好玩好吃的。野菌子从地里钻出来,就如天上的星星,柳树林里寻也寻不完。天上的菌子也下在树林里,绿色粘湿的,好打汤喝,钻在绿草缝缝里,太阳一晒就化了。乡亲们说那是菩萨喷下的鼻涕,吃起来怪香。难怪人们求菩萨要装香。人都说那汤喝了不生病。

    所以春夏的雨后可是农人的节日,不干活了,就去野外拾那些希奇古怪的东西回来吃。

    只是从那个风雨天后。母亲却变得喜欢骂人起来。你说母亲劳累了一天,没吃餐饭,晚上回来,还不能进屋坐坐,怪不得要骂人。母亲中午回来没叫开门,只是她还要去干活,没时间理会。没料晚上回来,门还叫不开,当然要生气了。说起母亲对土地的执着,可真没话说。她就不担心孩子们关在屋里出什么事?

    但母亲每次去田地,都交代小姑,不要在家玩火,不要到江边玩水,出门多穿些衣服,不要叫冰雹砸坏了等。都不知那时天气是很正常还是很不正常,就是六月天,时有下雨就夹着冰雹,敲在脸上清疼,都有黄豆粒那么大。乡下有个说法,六月天里下冰雹,不是天灾就是人祸!因为每颗冰雹里面都包着个虫子。

    小姑就令姐们在大树底下躲雨,躲冰雹。自己将那冰雹化开了看,可是有虫子?树可真大,树枝密密层层,树叶重重叠叠,冰雹下不到头上来,雨水也下不下来,因为它们在下落的过程中都被树叶子吃掉了。大树下躲冰雹躲雨真是极好,象在家似的安全。雨下一忽,便住了,太阳出来,几幺儿就从树底下出来,继续她们的玩程。

    无非寻野菜,野果子。若寻到一个的话,几幺儿就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它,那情形是有些焦急而又有些激动,那滋味是比山珍海味还甜美。再不就跑进人家菜园吃黄瓜花,踩黄瓜架,把人家的篱拉侧了方向。那人家就该上门找祖母或母亲说理,然后准备麻梗重新夹。把什么好吃的都吃进肚子,连着野外的青草咀嚼起来,也无限的甜。跟农家养的猪们没两样。那时农家养猪多放养,圈个耳角,用绳子觅到沙滩草地上,如喂牛一样。小姑,姐们从小就如同猪牛一样放养,个个长得结实漂亮。

    还在沙滩扯回头青撕太阳,撕坏了,是阴天或雨天。撕好了,就是晴天。似乎还有些灵验。于是,孩子们就整天整天的在沙滩上撕太阳,撕到了猴年马月。如日历一样捆在那里。大人们一问天气,孩子们就去翻,也便知那日的天气。大人们也不足为奇,或当真了。那时没有电视,收音机也少,全是看云识天气,或凭经验识天气。天气预报,人们不大相信,似乎也不大准。明明说是晴天的,偏下起了雨,若是打场的话,人都要抢死。若是野地里再寻到一个样子石头,便是阿里巴巴的芝麻门开,得了宝藏。那石头当是若干年前,谁个阔富遗落下的宝石。参合着孩子们童年的稚趣与梦想。

    一味的野玩是小姑与姐们最感幸福的。每次回家都要将他们在野外玩耍的事讲给家人听,特别是父亲回家了。他们讲的就越发来劲。父亲也很喜欢听。

    父亲总是那样年轻英俊,温文尔雅。很多年都一样,一点都没老。穿着咔叽中山服,提着小公文包,从乡路上迎着金黄的夕阳归来。姐们见着父亲归来,欣喜若狂的奔上迎接。父亲就如家里的一盏灯,照亮每一个人。只要父亲回来,家里就如过节一样快活。父亲带回些糖果,饼干或苹果。孩子们吃的可欢。有次,父亲还给小姑带回了双半达子拖鞋。害得小姑差点断了根腿。

    可父亲每次回来,祖母总跟母亲过不去。总在父亲面前说母亲的不是,还将父亲拖到半夜三更,才回房。家里队里老老少少大事小事说个没完没了。父亲总是温和着笑脸,听祖母把话讲完,然后回房。母亲早在床榻上哭好半天了。

    很多次梦中,姐们都被母亲哭醒了。还以为母亲得了同肖伯母一样的病。因为队里无论哪户人家的孩子不好,都要请肖伯母去下马。又哭又跳又唱,说是神仙上了身,可知天上地里,可知生死有命,可知病痛就里,可是神通。但在孩子们眼里却一点都不好,象个疯子似的能治病吗?由此母亲半夜的哭声闹得姐们很心慌。都不知她们的母亲啥时候被神仙附身了?可睁开眼,母亲却不哭了,父亲正温和的把她从床榻抱到床上去,一直折腾到天亮。

    姐们一直不明白,母亲好好的床不睡,干吗要睡床榻上呢?

    过两日,父亲又要去戏班,就叫拢孩子们,告诉孩子们说:“以后再也不能在大树底下躲雨了,因为一下雨,就打雷,会被雷打死的。”

    小姑一听父亲的话,自感责任重大,不在大树底下,到哪去呢?乍办呢?于是小姑就想了一个办法,再出去玩时,几幺儿就顶着一床被子。晴天可遮太阳,下雨可挡冰雹,真是一举两得。冰雹打在被子上一弹一弹的,还有几分好玩。只是太阳出得好时,几幺儿的头发根上都长满了痱子。晚上睡都睡不得,浑身痒的要死,都脱了一层皮。少不了,又挨了母亲一顿骂。少不了,祖母又会因此记下母亲一笔,待到父亲回来又告一状,这样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