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皇上手上似乎也有。
方姝摊开手, 发现面积还不小呢, 带着微微的疼,但是因为她最近都在紧张自己的事,貌似忽略了他。
现在知道自己没事, 身体也好好的,太后也拐了回来,才有精力去注意他。
这伤不出意外肯定也是因为她受的, 皇上说了, 救她的是他们两个, 恰好她胸口的箭被火油烧过,就算因为贯穿了肩膀,火灭了,但是温度还在,是被烫伤的。
方姝摸了摸手心,准备回去后就找来膏药给他抹一抹。
她再抬头时, 发现太后从河边站起来, 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方姝第一反应是行跪拜礼,想了想这是皇上的身体,连忙打消了念头,只微微点了点头。
皇上和太后的关系现在如何, 她不知道, 所以不敢做出太大的改变,就这样就好。
太后同样朝她点了点头。
方姝心里很是欣慰,他们的关系似乎因为她, 有所缓和
也许是错觉,也许确有其事,方姝决定不插手,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插手容易搞坏事。
方姝回去了,想尝试一下能不能联系到自己的身体
她在躺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错事。
比如前两天在帐篷里,直接就问皇上她是不是死了
当时她急于知道自己的情况,没有意识到,自然而然开口说了出来,因为皇上也自然而然接了话,导致她一直都没有发现问题。
现在想回到自己的身体上,然后向他坦白这件事才发现不对。
皇上早就知道她是她了
什么时候
怎么发现的
哦,差点忘了,她告诉皇上后方被袭击了,将军死了,她们被捕,太后有危险,还写了一些细节,再结合以前露的馅。
比如他被皇后下毒时,她去救他,本身就有古怪,首先宫女是不可能知道这事的,其次她应该站在皇后那边,而不是帮他。
虽然说了是皇后做的,但是皇后既然想放他,又何必多此一举下药呢
本身就带着矛盾的,皇上那么聪明,应该早就猜到了。
他已经猜到了,那这事还要告诉他吗
肯定要的,他自己知道,和她告诉他的,差别很大。
方姝闭上眼,在晃晃悠悠,不太稳当的马车里渐渐睡熟过去,然后又回到了一片安静的地方。
这里也许是她的大脑,也许是存放意识的神经里,总之她在这里挺安心,都懒得努力,大概也因此,她一直陷入昏迷,联系不上身体。
会不会变成植物人
方姝突然有些害怕,总之她一直昏迷着,肯定不太对,难道是摔到脑袋了
还是说伤的很重很重,根本没皇上说的那么轻松,那样说只是为了让她不要紧张而已
方姝恐慌的心不断放大,迫切的想醒来,看一看阳光,看一看自己的情况怎么样
她不要成为植物人
这种想法太强烈,强烈到她有那么一瞬间,联系到了自己的身体,感觉到自己肩上难以忍受的疼,然后是指尖,手臂,腿脚,肚腹,全都接洽上了。
方姝陡然睁开眼,看到了低矮的顶,和精致的花纹,目光微微下移,是小巧的窗口,和深橘色的帘子。
风吹过,帘子飞起,露出外面清新的草地,和四处忙活的人,还有人在搭帐篷,天色已经略微有些黑了。
真是没想到,时间居然流逝的那么快,在她和身体做斗争的时候,感觉只是一瞬间而已,没想到一睁开眼,都晚上了。
大概是这边的帐篷还没搭好,她还在马车里,但是皇上的帐篷已经扎好了,她看到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带着长庆进了帐篷。
长庆后来又一个人出来了,在帐篷外候着,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他肯定在处理奏折。
方姝勉强撑起身子坐起来,肩上的伤疼的她呼吸窒了窒,忍着疼扶着马车边缘下来。
她想去找皇上,非常想,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想告诉他,她没事了,醒过来了,也许是想对他表示感激,他把她救回来了。
太后固然出了很多力,但是她相信皇上肯定出了更多的力。
方姝捂住肩膀上的伤,脚下踉跄又带了些狼狈,步伐却异常坚定,胆大包天的朝皇上的帐篷走去。
理所应当的,她被看守的士兵拦了下来,方姝取出脖间的玉给他看,那些人才放她过去。
这是第一层关卡,接下来还有很多,第二层,第三层,然后是长庆。
殷绯正在帐篷里接见何清,这个前九门提督,现在的阶下死囚没有被绑,也没有被限制自由,他可以随便出入军营,甚至去见任何人。
就算是现在走,也不会有人拦着他,但是他没有,老老实实待在帐篷里,脸上戴了一张狐狸面具。
毕竟是阶下死囚,还没有光明正大到顶着那张脸到处走动的地步。
当然没人的时候,他可以摘下面具,比如现在,面见圣上带着面具很明显不太礼貌。
“皇上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前九门提督是个年轻的男子,还长了一张俊美的脸,当初就是因为这张过分出彩的脸,被那个有分桃之好的官员看上,强逼着要他做走后门的豢宠。
他抓住了机会,吹那人的耳旁风,拿到证据后毫不犹豫将那人杀死在床上,然后转身投靠了皇上。
那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因为这个决定,他脱离了奴籍,替全家洗清了冤情,弟弟也活得好好的。
可惜,他得了一种娇气病,身子虚弱,须得不停的吃金贵的药,人参,冬虫夏草,何首乌,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他一路从最底层爬上来,可以说有八成的原因是因为他,还有两成是因为不甘心。
不甘心他一身才华没地方用,也不甘心战败死去,为了活下来和目前为止唯一的亲人,他坐上了九门提督的位子。
才待了没几年,就因为自掘坟墓毁了前程。
他听说京城有一个神医,可以治好他弟弟的病,但是需要更多的钱,这些钱比一年的军需还多。
他想守着这片江山,可也看不得弟弟受苦受难,不小心便走了歪路。
有人骗他说,做一件小事,放几个人出城就好,会带他去见神医。
他放完了,那人又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他醒悟过来被骗,想回头时,那人告诉他,他放的那些人都是朝廷重点抓的重犯,一旦他不继续做,这事就会抖出去,是他放了他们,他和他们是一伙的。
他已经走上了不归路,回不了头,没办法只能一条路走到头,一错再错。
弟弟的病也没有治好。
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还有一个遗憾,当初走了歪路,没能继续为国效忠。
即便到了现在,他还是忠于这个大顺,忠于这个皇帝,但是皇上让他帮着抓那些过来救他的属下,他做不到。
“再考虑考虑吧。”殷绯站在帐篷唯一一个小窗口前,掀开帘子朝外看。
很多地方还在收拾,今晚他们要住在这里,暂时扎营一天,明天才能赶路。
“你应该相信我的。”
夜渐渐深了,四周亮起灯笼,唯独那个马车还是昏暗的,什么都瞧不见,只模模糊糊一道轮廓。
帐篷的门帘突然被人掀开,长庆急急进来,瞧见屋里还有别人才反应过来,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很显然,这事不能让外人晓得。
何清不是不识趣的人,知道他有事,戴回面具,行了一礼后退了出去。
长庆等他走了才开口道,“方姝姑娘醒了。”
殷绯只轻轻嗯了一声,表情里没有意外,也没有吃惊,因为他已经看到了。
方姝站在门外,一只手还扶着帐篷,另一只手里拿着玉。
玉是他给的。
长庆发现气氛不太对,望了望皇上,又看了看自个儿身后,了然了,连忙退了出去,给她俩一个私人空间。
方姝伤还有些疼,走一步,疼一下,不过她还是脚步坚定的朝皇上走去。
“皇上。”
“嗯。”殷绯应了一声。
“有一件事我想对你做很久了。”方姝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殷绯挑眉,“什么事”
“这件事可能会不太尊重你,你大概不会愿意。”
她摇了摇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我现在非常想做,你就委屈一下吧。”
殷绯眉头蹙的更紧。
方姝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踮起脚尖去亲他,但是没有成功。
身高差距太大,她不死心,拽起他的衣裳,脚下踮起更高,还是没亲着。
她身上有伤,动作太大疼的厉害,只差了一点点,但是因为太疼,她脚下撑不住,掉了下来。
方姝有些沮丧,本来想趁他没反应过来,出其不意偷亲他呢,结果踮起脚尖都没亲着。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突然伸来,半捧着她的脸,穿到她的发间。
方姝一脸蒙圈的抬头,皇上那张好看到过分的俊脸近在咫尺,她眨眨眼,眼睁睁看着那张风华绝代的好样貌还在靠近,越来越近,近到俩人呼吸喷在对方脸上。
狭长的睫毛颤了颤,皇上闭上眼,歪头在她唇上盖了一下。
方姝开心了,抬手配合的抱住他的脖子,加深这个吻。
亲完很快又后悔了,松开手推他。
皇上被她推的踉跄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明显写了三个字,怎么了。
方姝脸上红了红,“你背过去,不要看。”
单纯就是害羞了,没别的,以及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但是刚得到身体的喜悦太大,急需做一些事验证一下,她是不是活着的
或许还有失而复得的心情,突然就想珍惜一些,再珍惜一些。
如果说开始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那么后面就是两情相悦了,皇上回应了她。
方姝捂住脸,又忍不住从指缝里看去。
皇上没有问她为什么,对她反复无常,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举动也没有追究,只依言背了过去。
他身形高挑,背影也修长均衬,方姝犹豫片刻,找了个借口靠上去,脸贴在他背上,“伤口太疼了,站不住了,你借我靠一靠。”
女孩子要矜持,就算喜欢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否则男孩子会觉得你到手太快,不珍惜你。
所以方姝为自己找了个光明正大,几乎有些掩耳盗铃的借口。
没用的,他肯定已经知道了,知道了她的心意。
如果说开始方姝对他是好感,处在百分之三十的阶段,后来变成了五十,处在喜欢的阶段,那么现在是爱了,直接升到百分之八十。
她不是傻子,濒临死亡前什么都没想,远在异世界的父母,一起扶持到现在的木槿,甚至是娘娘,都没有想,唯独皇上。
放心不下他,担心他,牵挂他。
如果没有他,她或许在那群人来的第一瞬间就放弃了,因为在乎他,不想让他难过,所以撑了过去。
如果这都不算爱的话,那什么算
“皇上。”方姝是真的伤口疼,两只手拉住他的衣裳,将他没有半点折痕的衣裳拉的歪歪扭扭,露出干净修长的后颈。
“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嗯。”殷绯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
“我就是一直以来穿到你身上骗吃骗喝的那个人。”
终于说出口了,方姝感觉浑身轻松,“不是故意的,是有一天我在河边打水,脚下一滑掉进水里了,我是半吊子嘛,不怎么会游泳,心一慌就沉下去了。”
“水里好凉啊,我好怕,就闭上了眼,再睁开就到你身上了,当时四周只有你一个人在睡觉,凉亭里,你还记得吗”
方姝抓紧了他的衣裳,“我寻思着这可能就是关键,如果当时还有别人在睡的话,比如长庆啊,桂圆啊,我可能会穿到他们身上。”
“嗯”
方姝说了一大堆,只得到一个嗯字,有些不满,“就这样你没有什么话要说”
殷绯歪头看她,“说什么”
“说什么都好啊,比如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方姝拽衣裳的手越发的紧,皇上衣襟都被她拉开,大片大片的白皙肌肤和精致的锁骨露了出来。
“早就猜到了。”殷绯语气没有半点波动和起伏。
“什么时候”方姝很好奇,是不是她想的那样,从娘娘那里露馅的
“你塞在花园里的药。”殷绯闭上眼,脑海里出现那日的场景,“虽然你使了障眼法,但是要查到你一点都不难。”
只是他突然对她起了好奇心,停了下来,没查罢了。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就不巧了,我猜你那时候很需要那份药。”
方姝瘪嘴。
没想到那么早就露馅了,还以为她装的有多好呢。
其实也是,她两次取药呢,一次是在御花园里喝第二碗药,本身第二碗就有些奇怪,跑去御花园喝,更奇怪了。
他只要看一看御史的手札,再顺便动动脑子就猜到了,她需要药。
第二次直接取了药渣,更证明她需要,虽然她当时借锦绣掩盖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卵用,他只要再查一下,药到了谁手里,自然而然就晓得了。
方姝好挫败啊。
“你为什么不怪我”
她说出来就是做好了他会嫌弃她,讨厌她,责怪她,顺便把她关进大牢的准备。
殷绯睨了她一眼,“你自己都说了,你就是个混吃混喝的小骗子。”
而他最不缺的就是山珍海味。
方姝明白了,“是因为觉得我没有威胁力,伤害不到你所以就放任我了。”
“嗯。”殷绯没有否认,“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方姝期待的问。
“太无聊了。”生活一成不变,起早贪黑,没有半点激情和意外。
“你就像一个未知的东西,对我来说是新鲜的。”
方姝突然想到在地球上时,也有很多疯狂的人,明知道火星危险,月球危险,还是要上去,为了探索新鲜的东西。
和现在的皇上有些像,他都不知道她是好的还是坏的,就敢这么冒险。
“还有一个原因吧。”方姝看透他了,“因为孤单。”
他站在高高在上的阶梯上,坐着象征着荣耀和权利的龙椅,所有人都矮他一头,没有一个人能与他并肩,金字塔顶端确实享受,但需要一个人经历风雨,孤单,寂寞,不可避免,宛如跗骨之蛆一般,驱之不去。
殷绯没说话,等同于默认了。
方姝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尤其是在知道原主没有怪她的情况下,心里一片宁静。
“一起找怎么不用每天晚上穿成你的方法吧。”
她提醒了他,殷绯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前几天你是怎么做到的”
方姝疑惑不解。
“我还没睡,你就穿成了我”穿这个字对他来说有些陌生,不过她一直在用,所以他也这么用了。
方姝想起来了,“我也不知道,就是快死了嘛,我就特别想穿到你身上,找你救我,然后就穿了。”
她自己也是云里雾里,只能猜是意念的力量。
“嗯。”殷绯衣裳被她拉的半敞开,还要回头顾着她,感觉她越站越不稳,似乎很难受一样。
“如果累了就去歇息吧。”
方姝是真的累了,点头道,“好。”
她松开了皇上的衣裳,站直了身子,正打算出去,殷绯又叫住她,“就在这里睡吧。”
方姝看了看他的床铺,连忙摇头,“我回去睡,你还要处理奏折呢,我不打扰你了。”
边挥手边朝外走,殷绯没有阻拦,目送她离开。
军营很安全,不用担心她有危险,一样的事不会出现两次,那些人忙着逃命,不会回来。
方姝已经走到马车旁边了,正在犹豫自己该住哪的时候,云夕急急跑来,“你去哪了”
方姝愣了一下,“我去上茅房了。”
云夕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她拉着她,“太晚了,该睡觉了,你的帐篷在太后旁边。”
方姝吃了一惊,“这不好吧。”
太后旁边住的可都是那些大家闺秀啊,她算什么一个小宫女
可能都算不上,大概就是后厨的临时工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可是太后的救命恩人,而且吧,是太后吩咐的。”
云夕将她拉去太后那边的帐篷旁边,推着她进去,“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不过你还有伤,不能吃太油腻的,暂时只能喝粥。”
她走到一边的桌前,将粥端到方姝手里。
方姝捧着碗,看着里头热乎乎的粥有些不知所措,云夕突然这么热情,适应不了。
“快喝啊。”云夕催促道。
方姝没办法,在她的监督下将粥喝完了,云夕收了碗,脸上有些欣慰,“好了,很晚了,你伤还没好,别到处溜达了,去睡吧。”
她也不打扰她,端着碗离开了帐篷,人走后方姝才瘫坐在地。
这态度变化也太大了,热情的不像她,方姝瞧了瞧门口,又看了看床铺,决定不想那么多了,这里离皇上的帐篷那么近,她这里有个什么情况,他完全可以第一时间赶过来,完全不怕什么花招和陷害。
心里确实有些担心是故意搞她,把她安排在太后旁边,让别人嫉妒,然后杀她之类的。
显然是她想多了,直到躺下来,睡过去,都没有遇到什么事。
殷绯也在睡,他几乎每次睡着后都会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然而最近是秋天,经常打雷下雨,空气是潮湿的,地面和床铺都是潮湿的,就连睡着后的空间也是潮湿的。
他十分不喜欢潮湿,甚至有些讨厌。
想醒,想远离那种不舒服的感觉。
殷绯脑海里突然想起她的话。
我也不知道,就是快死了嘛,我就特别想穿到你身上,找你救我,然后就穿了。
现在身体是她占着吧如果他也特别想醒,会不会也能抢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然后醒来
殷绯想试试。
他在寂静黑暗的地方挣扎起来,心里涌上强烈的愿望。
醒来,醒来。
他真的醒了,睁开眼,入目是个略微小了些的帐篷,屋里似乎也少了些东西,比如他堆积如山的奏折和挂在墙上的弓箭。
坐起身,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视线和原来也仿佛有了些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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