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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77
    口仿佛被人狠狠抡了一拳。

    “池易暄,你在做什么”

    他缓缓转过头来,手里还拿着一听啤酒,面露困惑。

    “你怎么回来了”

    我冲上前夺过他手里的易拉罐,它甚至还是冰的

    我一把将它捏瘪,啤酒泡沫汩汩往外溢,铝罐咯吱作响。举高手臂发了狠将它扔出,易拉罐撞击到玻璃窗,落到地板上砸出刺耳的碰撞声。

    桄榔桄榔、桄榔桄榔。

    我两只手掐住池易暄的衣领,将他从沙发上提起来。收紧的睡衣领勒到他的脖子,卡得他不自觉皱紧眉心。

    “你才出院多久啊嫌自己活得太久是不是你他妈有病吧你他妈要气死我才高兴是不是”

    我掐着他的衣领猛晃他,想把他脑袋里的水都晃出去。

    他掀起眼皮,将一只手搭上我的手背,望着我失神地笑。

    我急促地喘息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我在爆炸的边缘,我真想要揍他两拳头。他却朝我不急不缓地伸过两只手,捧住我的脸,呢喃道“白小意。”

    他时常朝我露出这样的表情,嘴角带笑,眼神却忧郁。潜藏在他心底的矛盾从他的眼角流泻而出,叹息时,酒气像一阵从我们之间吹过的,忧伤的风。

    他的秘密与忧伤共享着同一种色调,密密麻麻压低了他的肩膀。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难看到令他垂低了眉梢,令他产生了这种名为“怜惜”的神情。

    可是他在我眼里才是更可怜的一方。

    他闭上双眼,向我靠了过来,睫毛轻颤,五官在我眼前放大,我尝到了啤酒味。

    浑身的血液“轰”一下往头顶冲去,我浑身僵直,被他夺走了思考的能力。

    世界颠倒,黑白不分,耳边传来高频的嗡鸣声,分贝愈发高昂,直至什么都听不清。我的视线模糊,只有他捧住我的掌心温热得那样真实。

    理智断线,只一瞬的事。我阖上眼皮,搂过他的腰,将他在沙发上放倒。

    他一只手拽住我的头发与我接吻,合上眼皮的他不再忧郁。原来醉酒也会传染。我捧住他的后颈,心跳如擂鼓,深深地、深深地吻着他。

    电视机里的聒噪对白愈发遥远,好像被拢在玻璃罩下的异世界。

    也许我们才身处异世界。

    第63章

    池易暄躺在羊绒地毯上,沉重的眼皮缓慢地掀,胯间盖着我脱下的毛衣,双膝屈起,大腿并拢侧躺在地毯上,慵懒带着倦意。月光如水,铺在他身上好像打在展馆里的雪白雕像。

    茶几上的空易拉罐滚下几只,被翻滚时的我们踢到了沙发旁。我用脚尖将它们踢得更远,弯下腰将他从地毯上抱起来,抱进卧室。打开床头柜上的照明灯,暖色调拢在他没血色的白脸上,好单薄。

    我抽过几张纸巾,掀开被子一角,池易暄却按在我的手腕上虚弱地推开“不想做了。”

    “我给你擦下。”

    我能照顾他一日三餐,现在却有些焦头烂额。是该抱他去浴室洗澡,还是让他去马桶上蹲会妈的我抓了抓头发,笨拙地帮他擦拭起来。

    刚想要问他需不需要喝水、或是帮助醒酒的牛奶,却发现他睡着了,双肩沉默地陷进床垫,鼻翼翕动,鼻尖还泛着红。

    我将没问出口的话吞回肚中,拉高被子盖过他的肩头,轻手轻脚地关上了灯。

    回到客厅以后,将易拉罐一个个捡起来,两只手都抓不完,要用一只胳膊揽住才不至于掉落。

    又将窗户擦了、地板拖干,沙发上毯子叠好。人在忙碌时大脑得以放空,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想些什么。

    我想这月亮如鱼钩,是要钓哪只星星;我想这雪怎么又下了起来,会不会冻到麻雀的脚。

    我想池易暄望向我的时候,想的会是什么

    是蓝天、白云,还是埋在公交车站旁的橘子

    是南方初雪时被我们团起的雪球,还是他扶过的自行车后座

    是厦门的暴雨,还是摔成三半的黑胶唱片

    是妈妈,是池岩吗

    与一个人朝夕相处太多年的可怕之处在于,我们太了解彼此,抚摸自己的掌纹时,仿佛也在触摸他的生命线。我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清楚他在想什么。

    而他也一样。

    我不怕衰老,却惧怕长大。想永远做个孩子,无忧无虑地蹬着脚踏板,载着他在盛夏驰骋。

    汗湿的额头,承载着对未来的无边幻想。少年时期的我从不忧愁成年后的我们要去哪里流浪,我默认我们会在一起,睡上下铺,或是做邻居,我笃定未来我们仍然肩并肩,所以我幻想我们将来一起开飞机、坐火箭,一同去星际流浪,我会任命他为我的副驾驶员,负责在我打瞌睡时提醒我握住操作杆。

    儿时的我幻想未来要征服太阳系,生长痛是当我发现我们连肩并肩都好困难。

    我帮他在病床上翻身、给他倒水,临走前讨好似的凑上前,悄悄品尝他的嘴角。

    隔壁床的老头与老太太在打情骂俏,小孩嘻闹着从走廊上踢踢踏踏小跑而过。窗外的雪花在寂静地翻飞,我们躲在病床的隔帘下无声地接吻。

    人只活几个片段,我们都依靠幸福的瞬间活着。

    他要喝这么多的酒,才会和我上床。酒精降低了罪恶感,让作恶的人在侥幸中堕落。人生有太多幻觉,比如高考完就以为自由的瞬间,比如我以为和他牵过手,就能走过永远的瞬间。我以为隔帘下我们接吻,时间的沙漏就能够停止流转。那么多瞬间组成了人生,虚无主义说一切都无意义,花是花、草是草,诗人赋予它们诗意,这没有意义。

    生命没有意义,他在我眼里有诗意。

    我走到阳台上,摸过他的红色打火机,捡起墙根下剩下的半包烟,从里面摸出一根,然后模仿他的姿态,将手臂依上扶栏,拇指搓动起打火石,溅出几点火星。

    我深深地吸了起来,还和上回一样咳了好几口,烟从嘴角边呛出断续的几缕。我不喜欢烟味,却还是再次含上烟嘴,两根手指笨拙地捏住它,将目光投得越来越远,越过城市的灯火、黑色的脚手架、和远方的山峦。

    我品尝烟草燃烧时的味道,研习他的忧愁。原来抽烟时人会感到头晕目眩,我想要相信,池易暄抽烟时从眼角流露出的片刻失神,只是尼古丁在作祟。

    翻看起他搁在扶栏上的钱包,从厦门寄出的明信片仍然被他夹在里面,和妈妈从寺庙祈来的护身符放在一起。

    哥,我爱你。

    六年了,蓝墨水的痕迹被时间洗刷得黯淡下去。

    我掐灭没抽完的半截香烟,回到客厅,从茶几上拿起一支笔,笔尖沿着六年前的字迹仔细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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