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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你是个天生的学霸,从来都用最少的时间,完成最多的功课。在人人都埋头苦学的晚自习,你放松地靠着椅背,阅读课外书,或者写一些朦胧派的诗歌。

    许多年后你念大学时,在一个星星垂落进云层的夜晚,在碧波涤荡的涪江畔,这本记录你从小到大绮思的诗集会遗失。又将在那之后的第三年,经由另一个人的手,回到你的身边,像完成一场穿越时空的旅行。

    总而言之,效率与精准是你的准则,你厌恶愚蠢,厌恶愚蠢的人。

    你非常非常,非常讨厌给别人讲题。

    但这是你唯一的朋友拜托给你的,你害怕失去他的友情,那是在这个偌大的校园中,独一无二的友情。

    因此在大课间,果果从前面转过身说,老师刚才讲的她没太听懂,能不能麻烦学委稍微点拨她一下时,你没有拒绝。

    你接过果果的练习册,上面用红笔抄满密密麻麻的笔记。你一眼扫过去,便发现好几处抄错的地方,是最简单的逻辑错误。

    果果把椅子换了方向,面对着你坐,小心翼翼地说“就是这里,老师讲得太复杂了”

    你开始给她讲题,一开始并不熟练。数学题对于你,更像是一种游戏,你天生知道该如何玩索,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一种本能。而现在,你却需要把大脑一瞬间处理的信息,拆分成一步步的逻辑步骤。

    但果果听得很认真,笔帽不时敲击下巴,她说听懂了,趴在你的课桌上修改错误的题,不时问一个问题。

    你心不在焉地随口答着,看向陈知玉的方向,指尖轻轻叩击桌面,三下。他便向你们走来。

    他走来站在你身边,伸手搭着你的肩膀,和你聊了几句“今天天气很好、早上骑车来的时候堵车、操场的玉兰花开了”之类的废话,你嗯嗯哦哦地附和着。

    等果果改完题,陈知玉很自然地和她聊了起来,两人都是外向的性格,几句话间便熟稔了起来。从上周的月考,聊到数学老师凹凸不平的发型,又聊到语文课背不下来的文言文。两人一同大笑了好几次。

    场面有些奇怪果果仍面对着你的课桌,陈知玉站在你课桌的侧边,他俩聊得开心,被包围在中间的你却甚少说话,一脸面瘫。

    你一点也不喜欢闲聊。你只是翻着一本书,不时瞥一瞥陈知玉的校服口袋,愤愤地吸了一大口牛奶说好的请你吃糖呢骗子

    你把空的牛奶盒丢入桌兜,果果却突然停下了闲聊,向你看过来“学委是特别喜欢巧克力味的牛奶吗”

    你说“还行。”

    站在你旁边的陈知玉伸出手,捏了捏你的肩膀,笑着对果果道“他喜欢巧克力,讨厌香橙,每次发到这两种口味的,我俩都互换。”

    果果笑了起来“你俩关系太好了吧”

    陈知玉说“确实。”

    你却跟他作对似的“关系一般。”

    正在这时,上课铃声响了,陈知玉回座位前在衣兜里掏了掏,往你手心塞了一把东西。

    你摊开掌心一看,是五颜六色包装的糖果。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你们三人的关系变得熟络,你偶尔会加入他们的闲聊,而果果向你请教数学题时,也不复之前的小心翼翼。

    在一个周五,果果邀请你和陈知玉参加她明天的生日arty。

    你当然拒绝了,你最讨厌的场景之一,便是一大群关系平平的人聚在一起,挂着虚伪的假笑,说无聊的笑话。

    果果央求道“来嘛,来嘛,很好玩的我们可以吃蛋糕,玩狼人杀,我爸爸做的菜可好吃了”

    她又说“我问过陈知玉了,他说你去他就去。学委,来嘛来嘛。”

    你心道,就算你不去,陈知玉也会去的。

    但你没有说出来。

    果果做了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你不来,我的生日会肯定一点意思都没有”

    在两双眼睛的央求下,你只好答应了。不远处的陈知玉见果果欢天喜地地转过身去,开心地冲你比了个向上的大拇指。

    你回了他一个向下的大拇指。

    第二天,陈知玉很早就骑车来到你家楼下,电话铃声把你吵醒,你睡眼惺忪地穿衣洗漱,跟他一起骑车前往果果家。

    到了地儿,时间还早,你俩便去玩小区的健身器材。

    “你说果果请了多少同学”陈知玉跳起来双手握住单杠,荡在空中,问你。

    你躺在器材上,卡住小腿,艰难地做着仰卧起坐,气喘吁吁“不知道。”

    陈知玉盯着远方,轻巧地落地,说“我看到王佳慧了。”

    你只做了几个仰卧起坐,便腰酸腿疼,躺着喘气“哦。我感觉这学期我的体育还是不及格。”及格线是一分钟45个,你却只能做十几个。

    陈知玉在你旁边坐下“你每天早上起床时,是直接坐起来呢,还是手撑着床坐起来”

    你想了想“撑着坐起来。”

    “那就不奇怪了。”他笑道,“你做仰卧起坐很困难,因为腰没有力量。”

    体育老师总是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你“数学满分,体育不及格,你看看划算吗你给我每天放学花点时间,锻炼锻炼”

    想到这里,你愁苦地叹了口气。

    陈知玉又看着远方“唔,胡宇鹏也来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一共有二十来个同学进了果果家的单元楼。

    陈知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沉默。他盯着手里树叶的纹路,说“胡宇鹏手里提着的那套芭比娃娃,要上千呢。还有其他几个男同学,带的礼物也都很贵。”

    你看着他。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系着蓝色丝带的精致包装盒,叹气道“我的礼物,感觉拿不出手啊。”

    里面装的是一册手绘连环画,是陈知玉自己画的。为了画这本连环画,他连续两个周末没有和你去骑行。

    你看过那本连环画,画面精美,讲述了一个上古的神话故事,天马行空的想象具化成实体,奇形怪状的上古生物盘旋人间,绮丽又恢弘。

    这个故事是你讲给他听的。

    你善书,他善画。连环画完成的那天,他在电话里告诉了你。

    他说“你能写的,我都能画。”

    此时你望着他,只觉得他很寂寥,便道“那不去了。”

    陈知玉把礼物盒装回书包,道“行。”

    他说“现在想想,我对果果,可能只是一种很单纯的喜欢吧,和她说话,就会很快乐。倒不是要和她谈恋爱什么的,现在太早了。其实这样也好,距离产生美嘛。”

    “哦。”你老气横秋地说,“那确实,学习最重要。”

    陈知玉拨通了果果家的座机,告知我俩有事耽搁,不能参加生日会,又祝愿果果生日快乐。接电话的是果果的父亲,感谢了他的祝福。

    挂断电话后,陈知玉卸下了紧张,终于又笑了起来,他看向旁边的跷跷板“喂,你重还是我重来试试。”

    事实证明,你俩体重相仿。一会儿他落下去,一会儿你落下去,有时轻飘飘若鸿羽,落地无声,有时重重地杵在地上,砸得屁股生疼。

    你俩笑够了,闹够了,陈知玉神色沉静,两只手握在一起,放到唇边,吹出了低沉悠扬的音调。

    他能模仿警笛由远至近的滴声,救护车乌拉乌拉的叫声,也能吹出各种高高低低的声调,甚至能复现你唱歌的音调。

    你轻轻一蹬地面,跷跷板让你跃至空中。

    你能写的,他都能画。你能唱的,他也全都能吹。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拨开灌木丛而来,突然出现的喊声吓了你俩一跳。

    “好哇,你俩躲在这玩跷跷板,还骗我爸说有事耽搁了”

    你和陈知玉条件反射地跳下跷跷板,便见果果双手叉腰,气鼓鼓地说“气死我了”

    陈知玉紧张地僵着,宛如被班主任逮住逃午休被罚站。面对果果时,他总是这样紧张。

    你替他解围“抱歉,礼物落在家里了,回去拿已经来不及,所以才会对你爸爸撒谎。”

    果果说“我请你们来参加生日会,又不是为了收礼物我是为了和朋友一起过生日呀”

    她不由分说地拽过你的手腕,又拽住陈知玉的手腕,一手拉一个,气势汹汹地往前走。

    手腕的温热让你愣了一下,你下意识向陈知玉看去,敏锐地发现他的耳朵红了。

    奇怪的是,果果的耳朵也红了。

    果果家的客厅很大,容纳二十多个同学也绰绰有余。丰盛的午餐过后,果果的父母端来三层的大蛋糕,点燃了十三根蜡烛。

    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开始许愿。

    等她睁开眼睛,同学们起哄着,问她许的什么愿。

    果果笑着说“第一个愿望,我想考个好高中,就像像顾如风大学霸会考的那种好高中”

    大家都笑了“多么积极向上的愿望”

    陈知玉也攀着你的肩膀笑了。

    果果看了一眼你的方向,又道“第二个愿望,我希望顾大学霸能一直给我讲题,永远不要嫌我烦啦”

    “还有呢还有呢”大家追问。

    “没有啦,就这俩”

    大家又笑了,纷纷说她简直太爱学习了吧,连续两个愿望都与学习有关,都与学委有关。

    可是果果没有笑,你也没有笑。

    透过重重的人群,和重重的笑声,果果看着你,却又在撞上你的目光时,略显慌乱地别过脸去,耳尖发红。

    就像她拉着你的手腕上楼时那么红。

    那个眼神过于含蓄,却也过于热忱。

    陈知玉仍趴在你肩上笑得气喘“咱数学老师要是听到,脸该笑开花了。”

    你没有笑。

    你想到盛夏的午后他央求你帮忙追果果,想到他一次次拿你排练和果果的每一次聊天,想到他熬夜两周画那本连环画,想到被果果拉住手腕时他红得发烫的耳朵。

    你的心狠狠地刺了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