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的企鹅等级升到一个月亮时,你的账号里有了一些好友,全都是班上的同学。
你发现,有两个关系密切的女孩子,她们的网名是对仗的短语,并时常改换。有时是“终其一生、只为一人”,有时是“南笙、北执”,有时候是混杂着火星文字的对仗诗词。
你来了兴致,向陈知玉提出,要和他换这样的网名。
陈知玉问“你想换什么”
你早就想好了“我叫君临天下,你叫母仪天下。”
陈知玉震惊“什么”
你苦恼“我想不出和君临天下对仗的短语了,只能叫这个。”
他依然震惊“那凭什么不是你叫母仪天下”
你说“我是男生。”
他更震惊“我也是男生啊”
你说“是我先提出来的。”
他说“那也不行。”
你和他争论了半天,谁也争不过谁,只好放弃了这个选项。埋头苦思了半晌,你看了一眼摊在桌上的语文课本,目光扫过古文,灵感突现。
“有了,我叫何出此言。”
陈知玉立刻对出了下联“不错,那我叫此话怎讲。”
这一次,你们愉快又迅速地达成了共识,当晚你们便换上了别出心裁的网名。陈知玉用自学摸索来的hotosho技术,弄出了两个光影对称的头像,一个是白底泛黑光,一个是黑底泛白光,你选了黑色的。
第二天上课时,坐你旁边的女孩子悄悄问你“学委,你和陈知玉用的是情侣头像吗”
你看了一眼正背对着同学写板书的老师,压低声音说“你和张慧不也用情侣头像吗我俩的是兄弟头像。”
女孩捂嘴笑了起来“你们找的头像好难看啊。学委,你看这样行不你给我讲一道题,我帮你们找一对好看的头像。”
讲台上秃顶的数学老师转过身来,警告地盯了你们一眼。你埋下头装作翻阅课本,等老师的视线收回,你冲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你和陈知玉都不爱睡午觉,总在午休时候偷偷溜出教室,往各种偏僻的角落钻。
学校西南角有一座古老的筒子楼,楼外,一颗高大的榆树沉稳矗立,似乎已扎根了百年。你们最爱背靠着树干而坐,正午的阳光透过叶缝垂落,穿堂的凉风刮过你们的衣摆,静谧的午后,世界寂静得只剩风声。
你很自然地说出了你的江湖梦“我想穿夜行衣,在屋顶飞檐走壁。”
陈知玉附和“还要提一把宝剑。”
当天夜里,陈知玉激动地在电话里对你说,他查阅了相关资料,如今他已掌握了缝制夜行衣的方法,只要有布匹,他就能完完整整地做出侠客或杀手穿的夜行衣。他念出一个以x、y、z为变量的三元一次方程组,询问你的身高、体重和腰围,方便他计算所需布料的面积。
你倚着墙和他商讨细节,座机的话筒贴在耳边,发烫。夜行衣的样式在谈话中一点一点清晰。直到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一点,你才挂上电话,在黑暗中蹑手蹑脚地经过父母的房间,回到你的卧室。
每个男孩都有江湖梦,被暮春的风一浸润,便前所未有地激烈起来。
你们两人都没有睡好,第二天做早操时便急急忙忙地碰头,回顾昨夜的细节,生怕遗漏。你们用一个中午的时间画出了草图,黑衣,黑裤,黑靴,黑腰带,黑蒙面巾,黑包头巾,双方都很满意。
唯一的分歧在于,陈知玉认为夜行衣应该是纯黑的,你却认为夜行衣该有独特的标志,比如袖口的一朵金线荷花,领口的一轮红线火炬,或者衣角的姓氏。
陈知玉说,必须得是纯黑的,有了其他颜色,夜行衣就不酷了。
你据理力争“缝上姓氏,多帅呀,自报家门时说吾乃眉州x氏,剑柄往地上一插,同时潇洒地一甩衣袖,露出袖口的刺字,你想想那场景。”
陈知玉被你说动了,有些犹豫。
你又道“缝小一点,不影响整体的黑色色调。”
陈知玉愁苦地望着你“你说得也不错,但是吧,我不会缝字,更别说缝荷花和火炬。”
你“”
行吧。
这一点小插曲丝毫不影响你们的兴奋,在阳光明媚的星期六,你们起了个大早,怀揣着满腔热忱的江湖梦,骑车去了布匹专卖街。
然后你们的江湖梦碎了。
倚在门框上剔牙的老板娘拢了拢垂丝大披肩,懒洋洋地说“黑布150元一米。”
你和陈知玉对视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出了不敢置信。
陈知玉问“有没有便宜一点的布呢材质不用太好。”
老板娘说“这就是最便宜的。”
你俩又对视了一眼。
在路上你们便已经算好,共需六米布,20元一米,一共120元,你们各出60。可是现在,你们连一米布都买不起。
你们不死心地连问了十几家店,又垂头丧气地离开。
来时欢声笑语,去时沉默无言。回家的路上,你俩沉默地蹬着自行车,陈知玉突然开口“我去偷我家的窗帘,也能做。”
你说“你家窗帘是绿色的。”
陈知玉“哦。”
江湖梦来得如排山倒海,去得如细柳抽丝,你们只好寄情山水,骑车出游。
你是个路痴,天生分不清东南西北,陈知玉在这一点上比你强太多。他用直线在地图上连接起你们家的位置,一家书店正好坐落在中点处,你们每周末都约在这里见面,然后由他确定目的地,你只管蹬自行车。
你们通常骑几十里地,在深山老林里被蛇吓得四肢发软,抱着滚下山坡;也曾在乡间农舍里席地而坐,吃随身携带的干粮,自行车车把上挂着野生的栀子花串。
骑自行车时,你时常猛蹬一阵后累得气喘,放慢速度等体力恢复。陈知玉却永远保持匀速,不疾不徐这也是他跑1000总是遥遥领先的原因,而你总是及不了格,被体育老师勒令补考。最终能通过,多亏了陈知玉趁体育老师不注意,拽着你的胳膊助力你,不然你补考依然不及格。
在无数的时候,你距离陈知玉很近,可有的时候,你却觉得,你离他无比遥远。
比如晚上放学时。
陈知玉住得离学校远,每天骑车上下学。放学时分,他就会和一群同学一起骑车离开。
这个时候,他只顾得上匆匆对你挥一挥手,甚至来不及说一句明天见,就跨上自行车,身影淹没在人流中。风会捎来谈话声和欢笑声他与别人的谈话和欢笑。
终于,在一个打响放学铃声的夜晚,你在车棚里叫住了他。
你说“我请你吃炸洋芋,然后我送你回家。”
陈知玉跨在自行车上,把背上的书包往上抖了抖,有些惊奇地问“送我回家干什么”
他看起来有些着急,扭头去看车棚另一边,平日与他同行的六七个同学已经推着车出了棚,一起催促他“快点”
你抿了抿唇,正想说那你走吧,陈知玉却冲他们挥了挥手“今天不和你们走了,改天吧”
你有些愣住,等那几个人消失不见,才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节“嗯”
陈知玉说“你不是说请我吃炸洋芋吗,我想吃炸洋芋。”
十分钟后你们坐在路边摊上,吃着金黄酥脆、油亮焦香的炸洋芋,和味道怡人的臭豆腐,陈知玉问“你刚才在惊讶什么”
你顿了顿,放下筷子“我以为你会去追他们。”
陈知玉道“我其实不想和他们一起走,但大家都住在那一片,我也不好拒绝。你知道我比较内向,不太能加入他们的话题。”
“是吗。”你声音很平静,面色也很冷淡,却已经重新开心起来。为了控制嘴边的笑意,你张嘴咬了一大口土豆。
吃完夜宵,你推出你的自行车,要送他回家。
陈知玉跨上自行车“你送个啥,赶紧回家去。”
你说天晚了,不放心他一个人骑车回去。说到这里你开始内疚,他原本可以和一群人结伴而行,完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陈知玉说“你送我回家的话,你就要自己一个人骑车回来,那时候天更晚。我也会不放心你。”
你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
这是你从小到大,听到过最动听的话。
进入夏天,伴随着窗外的蝉鸣,和风扇转动的嘎吱声,一些懵懵懂懂的少年情思,渐渐氤氲在教室上空。
你们班上有一个女孩子名叫果果。她可爱又大方,走起路来,天然卷的发梢在背上轻轻拍打,一朵漂亮的蝴蝶发卡别在茂密的发顶。她总是笑容洋溢,像一个快乐传染源,有她在的地方,欢声笑语从不间断。
喜欢果果的男孩子很多,其中包括陈知玉。
一个中午,在校园闲逛时,陈知玉提出让你帮他追果果。
你惊得瞪大了眼,手里的雪糕差点掉地上“什么”
陈知玉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她不是坐在你前面嘛,也爱问你数学题。我就是想,下次她问你题的时候,你别拒绝。你给她讲题的时候,我就走过来装作要和你说话,就能顺便和她打招呼。喏,对了,我妈妈买了一种很好吃的糖,我也能顺便请她吃。”
你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不。”
“为什么”
“我不喜欢给人讲题。”你说,“我没有耐心,脾气也差。”
陈知玉道“你不是给我讲过题吗比老师讲得还好,简洁又清晰。”
你说“那是对你。”
陈知玉软磨硬泡,左一声顾哥,右一声兄弟,最后还蹦出一声宝贝。
你被他磨得没办法,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最后一口雪糕嚼碎在齿尖,你用舌尖舔了舔冰凉的上颚,把小木棍扔进垃圾桶。
你声音闷闷的“我也要吃。”
陈知玉问“吃什么”
你抿了抿唇,说“你的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