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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同
    傅炽睡着的时候嘴里还在梦呓嘟囔,“顾斐波你凶什么凶。”

    后来可能做了噩梦,枕巾全湿了,顾斐波还从橱柜里给他翻了个新枕头。

    他睡得很熟,托着他后颈换枕头的时候,他侧脸贴在顾斐波手臂上,像只猫一样蹭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顾斐波是被自己震得跟犯了癫痫一样的终端叫醒的。老式终端,没有高级的提醒功能,除了震动还是震动。

    乔延城在东区,顾斐波租的房子也在东边老城区,地理位置上离得不远。奈何大晚上实在打不到车,顾斐波又实在舍不得加钱,区区三公里,咬咬牙自己走回家了。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四五点了,洗漱上床再失眠一会,接近六点半才睡着的。睡前把自己的铁皮闹钟关了,准备美美睡到中午。横店揣摩演技这事也不差一上午,睡足觉养精蓄锐更重要。

    窗帘厚重透不进光,屏幕惨白荧光照亮顾斐波的黑眼圈,一看时间才早上八点。顾斐波摁下音量键,手中抖得跟筛子一样的终端终于停下了了,紧急通讯,经纪人打来的。

    实在太困,顾斐波嘴皮子都不想动,把终端放在枕头边,闭着眼睛听。

    奈何终端对面经纪神飞色舞,那股激动劲带着极强的穿透力硬生生把顾斐波给喊醒了。

    “起来了没,起来了没。傅总联系我让你今天早上去谈谈s级大制作的本子。”经纪狂喜,“赶快洗漱一下,公司的保姆车现在出发去你家楼下接你,你搞快点穿好看些。”

    “约的是几点”

    “九点,但我们要早点过去,别惹傅总不高兴。”

    “好的。”顾斐波眼都没睁开,翻了个身把终端摁断了。

    打工人的事,打工的时候再说。

    还有四十分钟多,可以继续睡。

    眼前灰蒙蒙的一片,混沌与虚无。

    呼

    呼

    呼

    急促的喘息声。

    血腥味从嗓子眼一路向上抢占了整个呼吸道,心脏超负荷地砰砰直跳,脚在浅水泥潭里一深一浅地跑着,泥水混着尸体的腐臭大片粘上裤腿,泥点溅上脸颊。

    背后是有条不紊的脚步声,像是死神优雅的镰刀。

    我在逃窜。

    顾斐波清晰地认识到了这点,两侧是大块布满青苔的岩石构成的深不见底的墙壁,巷子狭长黑暗无光,窄到奔跑时双臂摆动的幅度再大些就会被粗糙的石块磨去大片皮肤。

    呼吸困难。

    深水的泥潭浑浊不堪,顾斐波发疯似地往前跑着,像是地震前夕在沟壑窜逃的老鼠,看不到光。

    石缝里的杂草如同藤蔓一般生长,倒刺扎入脚踝,右腿被猛然一扯,眼前天旋地转。

    我摔倒了。

    双手撑在泥水里翻了个身,还没来得及丢掉手中不小心抓到的黏糊的眼球和森冷的白骨,就在抬头的瞬间看见一双近乎占据了全部天空的血红眼睛。

    硕大的眼球高悬于天圆的可怕,漆黑的锁链缠绕其上,它似乎有着呼吸,俯视下来的瞳孔以恒定的频率微微颤着。

    它很高很远,在它视野范围有很多的人。

    但顾斐波却有着莫名的预感它在看我。

    周围安静的吓人,纷杂的环境音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顾斐波倒在地上,隔着天空与硕大的眼球对峙着。

    无量的恐惧捆上了手脚,白骨从他手中滑落。

    骨头砸入血海的瞬间,像是石头打破深潭,一个看不清相貌的人在他身边半跪在地上,用刀把藤蔓扯断,搀扶着他,催促他快跑。

    顾斐波拖着藤蔓残根,一瘸一拐地扶着墙壁向前,脚下的水潭跟着步伐扩起涟漪,然后变成无边无际的血海,游荡的战舰的残骸,人血淋淋还温热着的肠子,破碎沾着黄色粘液的眼珠,随意散落失去能量的光剑剑柄,生出铁锈的机甲,与插在泥层里,无主的刀。

    死寂,无生机的死寂,令人恐惧,试图嚎叫,却依旧无声的死寂。

    身后没有具体形状的同伴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顾斐波回头。

    呲

    利刃捅入身体的声音。

    只见一双瞳孔溃散的眼睛,和一柄从腹部扎穿直指天空的利剑。

    鲜血喷洒在空中如漆红的颜料,人体的剪影伴随着锋利的光剑被捅向灰蒙一片的天空,无力的双腿逆着剑突刺的方向在空中摆动着,两侧是诡谲漆黑徒留影子的树木无声矗立。

    他死了。

    手颤抖着去抓,脚下一空。

    睡眠不足的眼皮骤得大开,顾斐波大口地喘息着,像是被潮水冲到岸边翻不了身的螃蟹,打开终端,才八点十十五分,眯了不到一刻钟。

    却再也睡不着了。

    洗脸,刷牙,在浴室门口纠结了一会,决定还是洗个头。

    保姆车如约到了楼下,经纪满面春光地理了理西装的领子,笑盈盈地接顾斐波上车,“傅总今天早上七点钟联系我,让我带你去谈谈合作。”

    “没吃早饭吧,我给你买了全麦面包,还配了杯纯牛奶,热的,你随意喝。”

    昨天,在还没有跟傅炽见面的昨天,经纪还随手一挥让他自己坐地铁去横店跑龙套,吃穿住行全部自己负责,今天保姆车都开到楼下了。

    接过面包,顾斐波认了眼外包装,是公司楼下网红店现烤的,摸到手里还热乎。

    “谢谢飞哥。”顾斐波也不客气,拨开包装就吃了,一边听经纪说今天的安排。

    “傅总说手头有几个本子,让你去挑挑看。”经纪看着终端屏幕一条一条给他说要点,“能接电影就别接电视剧,看本子先挑导演,往那种近几年票房高,导过大火剧的靠,出道作很多时候就定了你的咖位了。”

    完全不看电影电视剧的顾斐波沉默了。

    “怎么了”

    “没事。”顾斐波慢吞吞地咬了口面包,昨晚傅炽睡得也晚,顾斐波觉得他能一早上就找好本子让自己挑的概率不大。

    印象里他也不爱看剧。

    到时候再说吧。

    经纪眉飞色舞,“你就说傅总不愧是青年才俊啊,说话算话,昨天你把人惹得气成那样,今天一早还能给你安排s级制作。你待会上去啊一定要好好谢谢傅总,傅总说什么你就附和就行了,不要跟人拧着来,我跟你说,我在圈子里待这么久,记得最牢的就是那句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我昨天惹傅总生气了吗”顾斐波诧异,也没啊。

    “都掐你脖子动酒瓶子了,还不生气呢你真信他恐同的理由啊,那旁边那小明星明显是替你挨锤的啊,估摸着看你这张脸舍不得锤你,就一酒瓶子敲别人脑壳上了。”经纪瞪他,“他今早还让秘书联系我,就是在暗示你上门负荆请罪呢,你可千万要把握好这次机会,趁人现在对你感兴趣,赶快把大腿抱好。我昨天找人问了一下盛总和傅总口中的顾少爷,听说是盛总的青梅竹马,死了好几年了。你可能还真跟人长得有点像,你千万用好这张脸,揣摩一下顾少爷喜欢怎么说话,有什么习惯,爱吃什么菜,这白月光,能当多久就当多久,有一口饭掉头上,你就吃,人稀罕你的时候,你可千万别作。”

    “兴趣这种东西啊,来的快去的也快,我年轻的时候出道,那照样是第一张唱片就是顶级的制作班底啊,最后还是熬成了这副鬼样子。”经纪怅然打开了窗户。

    莫名其妙死了好几年的顾斐波一边点头称是,一边伸手去勾豆浆,经纪递给了他。

    “人这一辈子,没几次机会,遇上了就一定要抓住。不然老了,你会后悔的。”经纪耳提面命,“你还是个新人,刚入圈,把脸面啊,身体啊,荣誉啊,尊严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你混两个月你就发现这些玩意都不值钱,全是累赘。你是运气好,一入圈就遇上大腿看你干净愿意罩着你,要是错过了这一波,后面这些玩意你想卖都不一定卖的出去,腆着脸送还得看人心情,会不会被白吃都要看人的脸色。”

    “傅总长得好看,出手大方,虽然在娱乐圈没什么产业,但人家要是愿意宠着你,整个娱乐圈都上杆子给你送资源。你听我的,傅总今天早上要是让你脱,你就脱。让你撅屁股你就撅,要是他喜欢做下头那个,你就把人伺候好咯”

    顾斐波一口豆浆呛到了气管,疯狂咳嗽。

    “说的是粗俗了点,真理,都俗”经纪抽纸给他,让他擦嘴,“别咳衣服上了,我没给你带换洗的行头,别脏兮兮的惹傅总看着不高兴。”

    “傅总就约我看个剧本,不至于要让我脱衣服吧。”顾斐波一脸狼狈,“咱今天不是走个正常流程讨论本子吗”

    “讨论本子不得试戏啊不得看看你形体台词啊”经纪老生常谈,一脸见怪不怪,“放机灵点,别昨天跟傅总打平局了就觉得自己无敌了,昨天全是小打小闹,真放赌场,人那资本量怎么都能熬到时来运转,你可直接连命都输没了,运气好就把握住,佛祖哪里会一直眷顾你呢”

    经纪拍了拍顾斐波的肩膀,“到了。”

    顾斐波下车,发现保姆车停在了东区最有名的五星级酒店门口,他扭头问经纪,“咱这娱乐圈谈项目都在酒店里谈吗在里面约了会议室,是吧”

    经纪笑而不语,故作神秘地眨眼,把一张卡片塞进顾斐波的牛仔裤口袋里,“傅总都安排好了,这是房卡,顶层总统套777,去吧。”

    “我一个人去”顾斐波真的懵了,“您不跟我一起”

    “你俩谈项目,我跟着去像什么样子。”经纪一脸促狭,“快去吧,不会挑本子也没关系,这不重要”

    说着经纪拉上了车门,保姆车悠哉游哉驶去停车场,徒留对娱乐圈理解一片空白的顾斐波在原地凌乱。

    他完全不懂谈剧本谈制作你个专业的经纪人在场有什么不方便的。

    他更不懂俩个对娱乐圈都完全不了解的小白待酒店套房,能讨论得出来什么结果。

    冰冷的房卡被捏在手里,顾斐波突然感受到了俗话里那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荒谬感,好像理解了经纪为什么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手头都没什么好资源。

    经纪完全揣摩反了,傅炽当时嘴上说的不是借口。

    傅炽,是正儿八经的恐同,没开玩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