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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就山
    倒计时进入最后三秒的时候,顾斐波死马当做活马医,输入了gfbsgbd,“顾斐波是个王八蛋”的缩写,不多不少正好八位。

    红灯变绿,倒计时中止。

    不用进局子了,顾斐波本该高兴,但看着开了的大门,突然想到诱色横栏里的那一幕,扯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密码在舌尖滚了几圈,顾斐波拖着醉鬼进门,回忆里想碰却不敢碰的旧梦在眼前大开,感应灯自动亮起的时候徒留熟悉的陌生。

    家有着家的味道,当年的家里顾斐波常年会点薄荷的熏香,可此刻鼻尖的气息却是肃杀的柑橘调,当年觉得温暖的灯光都掩不住冷硬肃穆的气息。

    陌生又熟悉,一瞬间,顾斐波突然就失了进门的勇气。

    眼前的软装没有变,还是当年跟傅炽一起亲手敲定的模样。

    只是客厅所有成双成对的双人物件都已消失,偌大的地毯上只摆放了傅炽一个人的拖鞋,看得出来用了很久,柔软的毛都被踩塌了。

    搀着醉鬼的身体,顾斐波近乎是身体记忆似地打开鞋柜,往常放着自己拖鞋的地方空着。

    整个鞋柜只有两双换着穿的运动鞋,其余是一排适用于各种场合的皮鞋,剩余的三层空空如也。

    没有顾斐波的东西。

    好在最上面一层有着一双没拆封的拖鞋,顾斐波下意识地拿起来,想要拆开。

    这双比傅炽常用的贵不少,是一家奢侈品今年的热门款,顾斐波猜他是给人送礼配货时买的。

    傅炽自己不喜欢用奢侈品,他用东西比较糙,又没那个闲工夫精心维护。

    当年哪怕顾斐波让他随便用,说坏了重新买,他还是会舍不得。

    两人生活在一起,生活用品难免互通,傅炽每次用起来这些贵价奢侈品都小心翼翼的,后面顾斐波也干脆跟着他消费降级,高低也不是娇贵的公子哥。

    两个人在一起生活,还是高兴最重要。

    但顾斐波不买奢侈品之后,傅炽反倒开始不动声色地往家里添些奢侈品家用,羊绒床单,天鹅绒的浴巾,真丝的内裤都是顾斐波常用的牌子。

    准确来说是送的。

    没有用顾斐波给他的副卡里的钱。

    为此他常常半夜爬起来用软件做模型跑代码,顾斐波只当不知道。

    只是隔天早上给他装备了更好的cu和更顶级的显卡,好让程序能跑的快一点。

    傅炽不是一个能心甘情愿吃软饭的人,顾斐波知道。

    拖鞋崭新,触感柔软,没有人穿过,顾斐波手落在封口的时候,却把它放了回去。

    眼前的一切,自己的五感都在提醒着顾斐波傅炽说的对,这里不是家。

    如同两条相交线只会有一个交点,回忆同预想的一样被现实撕得面目全非。

    这里属于他的所有生活的痕迹都被抹得干干净净,傅炽已经拾掇好过去,重整行李,奔向更光明的未来。

    而顾斐波,烂在五年前泥淖里的顾斐波,不属于这里。

    这里,不再是家。

    抱着傅炽往里走,熟悉的感应灯跟当年一样随着他们的脚步一层一层亮起。

    顾斐波当年不爱关灯,年少又觉得金屋藏娇的双人世界不应该有第三者的插足,阿姨管家或是机器人都不想要,所以跟设计师沟通之后,所有的灯带都设计成了生物感应式的。傅炽也认为这样可以省电,觉得没毛病。

    路过客厅的时候顾斐波扫了一眼,他们一起抓的娃娃,一起拼的拼图,一起拍的照片,做的机甲模型,推演的星战沙盘全都不见了。沙发上连一个抱枕都没有,墙上徒留画框摘下的丑陋痕迹。

    物是人非。

    卧室的格局没有变,黑白的床单配黑白的枕头,单人枕头在这接近两米的大床上显得格外单调。冷硬的极简精英感充斥了这间卧房,不像是休息的巢,倒像是一个单纯睡觉的地方。

    顾斐波小心翼翼地把醉鬼在床上放平,把口袋里的眼镜给他放在床头,然后去洗手间洗手。洗手台上,他们当年参加机甲建模大赛赢的两个水杯都不见了,取代而之的是黑色棱形的漱口杯和一支普通的软毛牙刷。

    顾斐波沉默地挤洗手液洗手,然后从洗手台抽屉里拿了几张湿巾,回卧室给傅炽擦手。

    掌心,指腹,指尖。擦完手又换了张不含酒精的湿巾给他擦脸,完了顾斐波给他盖好被子,准备离开了。

    穿着外衣睡觉是很难受,但彼一时此一时,凑合凑合睡着吧。

    离开卧室门的时候,顾斐波鬼使神差地扭头看了一眼,正好抓到醉鬼一脚把被子踹开的场面。

    醉鬼大岔着腿,整个人露在空气里,裸露在外的脚踝因冷空气生出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顾斐波认命折返,回头给他盖好,顺带把被沿内折掖成不容易散开的模样。

    最后点了点他的眉心,以示警告。

    睡觉就睡觉,安分一点。

    再次走到门边的时候,顾斐波听到了声响,身体僵了僵,但是没回头。

    只是穿过客厅,握住大门的门把手的时候,屋外的冷风如刀般割向脸蛋,凌冽的寒风让感情给了理智一个立得住脚的理由。

    顾斐波叹了口气,把门又轻轻合上了。

    转头进卧室,傅炽果不其然一条腿大咧咧地压在被子上,整个人不知道怎么卷的,被子全在他身下。衬衫的下摆从松垮的裤腰里出来,腰带被他自己迷迷糊糊蹭开抽出来了,裤腰勾在臀部,露出黑色内裤的边缘,白衬衫散着,外面的高定西装外套尽是折痕,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子里显得凌乱又漂亮。

    怕他冻着,顾斐波打开了智能控温系统设成了25摄氏度,然后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傅炽。

    傅炽呼吸节奏平稳,睫毛没有眨动,没有眼镜修饰的他,睡觉的时候看着怪乖的,浓密的睫毛打在卧蚕上,在外人面前冷硬莫测的精英感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些年他长高了,哪怕离了顾斐波,也把身体养的健康又漂亮。当年常见的各种五颜六色的乱毛被沉稳的黑发取代,婴儿肥消失,下颚出了利落的折角,眼周白皙嘴唇红润,可以看出他的饮食运动都很科学。

    他长大了。

    真好。

    屋外的月光进来,顾斐波的影子隐隐绰绰地投在傅炽脸上,配上这空荡荡的卧室,竟有些像动画片里的绷带怪人。

    故人重返,旧地不在。

    “明明都走出去了,还回来找我干什么呢”顾斐波自言自语。

    醉鬼躺在床上装死,清醒的人站在床边看他。顾斐波眯眼,把他的腿搬回原位,盖好被子,然后沉默地站在旁边掐着表数了整整五分钟。

    没有动,很好。

    顾斐波准备离开。

    被子又响了。

    “要是醒了就自己脱衣服搞着睡觉。”顾斐波没有回头,准备去客厅接点水喝,酒喝多了,渴,身体需要补水。

    他看出来了,傅炽今晚不会那么轻易放他走,打持久战不能亏待自己的身体。

    身影快离开卧室的时候,傅炽嘟嘟囔囔地说话,带着醉酒人特有的迷糊声线,像是梦呓,“衣服难受要脱。”

    顾斐波没理他,自顾自地去净水机里接了杯热水润唇,净水机边的台面上,傅炽当年常用的情侣保温杯也不见了,取代而之的是很普通的玻璃杯,好在一次性纸杯依旧放在台面下的抽屉里。

    顾斐波靠着吧台喝了两杯水,然后给醉鬼接了一杯。

    端着水杯回来的时候,傅炽还躺在床上,手臂被半脱不脱的西装袖子卡出了奇怪的角度,整个人像是被茧包裹住的蚕蛹一样在那挣扎蠕动。

    玻璃水杯毫不客气地落在他床头,顾斐波低声道“起来脱,躺着脱不了。”

    傅炽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身体继续跟拧到极限的袖子斗争。

    “起来。”

    傅炽不理。

    顾斐波转头就走。

    傅炽乖乖坐起来了,手高高举着,等顾斐波帮他脱。

    顾斐波气笑了,“自己不会脱”

    傅炽歪了歪脑袋,眼睛耷拉着,大脑完全被酒精拖累听不懂人话,只会一遍一遍地重复,“难受顾斐波,难受”

    说着说着可能真觉得难受,眼泪唰的就下来了,醉鬼用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抓着心脏前的布料,“顾斐波难受。”

    “顾斐波不难受。”叹了口气,顾斐波抽了纸巾给他擦了擦眼泪,“不哭了,不然脸白擦了。”

    醉鬼抽了抽鼻子,很听话地没哭了,眼泪汪在眼眶里,硬是没掉下来。

    顾斐波给他把拧成麻花样的外套解开,好在醉鬼很配合,脱得顺利。

    “外套脱了,衬衫当睡衣穿,就这么睡吧。”顾斐波帮他把外套挂在衣柜里,扭过头的时候醉鬼还把两只手臂高高举着。

    这回没了外套束缚,手举得更高了,也不嫌累。

    “脱,不穿。”傅炽看顾斐波没反应,就开始自力更生,一只手慢吞吞地解开衬衫上面的纽扣,肩膀拧巴拧巴,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把一只袖子褪出来。

    如玉般的肩膀露在月光下,像是披了层洁白的羽纱。

    他的手臂白皙却不消瘦,漂亮的肌肉包裹住他的骨架,精瘦的大臂肱二头肌练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手臂中段有青筋浮现,划过肘心蔓向小臂。

    此刻这双漂亮的小臂正弯曲着,傅炽垂着脑袋,盯着衬衫中部的扣子,双手缠吧缠吧绕着,都扭成麻花了,还硬是解不开。

    “好多,解不完。”傅炽眉头揪着,双手动作愈发粗暴,最后直接扯住衬衣,用力。

    顾斐波想拦。

    刺啦。

    没拦住。

    两粒纽扣混着布料破碎的声音直直崩到顾斐波脸上,一颗白色纽扣顺着木地板咕噜咕噜滚进床底躺着不动了。

    “嘶。”

    这牌子的衬衫不便宜,一件能抵顾斐波目前在娱乐圈半年的底薪。

    醉鬼还没完,开始低头跟自己的裤子奋战到底,拉链往下滑动的时候,顾斐波觉得待在这里看人脱衣服睡觉属实有些暧昧过头了。

    别第二天一早醉鬼断片,被人赖上了,准备出去等着。

    离开的时候傅炽正四脚朝天的在两米大床上跟自己的西装裤做坚决斗争,袜子早被他在自己脱西装的时候蹭掉了,此刻白嫩的脚掌翘在空中,清冷的月光扑洒其上,细腻脚趾上,黑色的陈年冻伤瘢痕刺眼又可怖。

    关门的动作顿住了。

    顾斐波三步并两步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什么时候的事”

    腿被控住,傅炽潜意识里感到不安,裤子也不脱了,放任其卡在腿弯,整个人扯着旁边柔软的被子就要往里钻。

    顾斐波死死扣住他的脚腕,傅炽抽着腿要逃,动作挣扎得厉害。

    后面还是顾斐波怕他腿拉伤,松手了。

    脚趾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咻地缩进被子,傅炽被吓到,双手扯着被沿,脑袋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圆嘟嘟地瞅着顾斐波直转。

    “脚趾怎么冻伤了”顾斐波不住皱眉。

    八年前刚认识傅炽的时候,傅炽虽然出身不算好,但吃饭什么的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在伙食上的消费能占他总支出的70。

    后来两人撕破脸之后,打架归打架,阴招归阴招,偶尔干累了还能一起去吃顿饭,午休之后晒完太阳在草地上接着互殴,哪怕这样俩人都没有在对方身上留下过半点不可逆的痕迹。

    后面他俩签了包养协议在一起同居后就更别说了。

    至少他们分手之前,傅炽被养的好好的。

    傅炽整个人往下缩了缩,没说话。

    顾斐波抿唇,准备出去用终端向云三问问情况。

    走到门边的时候,手还没搭上把手,被窝里的人很小声地说,“顾斐波骗我,他说过的,说什么时候只要我找他他都在。”

    “但他不见我。”他看顾斐波的身影顿在原地,知道他听见了,怯生生地低声道,“我等了很久,很久,雪下得那么大,脚趾冻到生疼,麻木,发热,瘙痒,失去知觉,我就站在他楼下,雪花覆满我的肩膀头发,淹没我的脚踝,我站在雪地里冻的浑身发抖,他就站在楼上看着。我们之间就隔了那么层薄薄的玻璃,等到天亮了,雪停了,他都不愿开门,见我一眼。”

    顾斐波扭头。

    傅炽垂着眼看着被子,不望他。

    “所以我来找他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