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啸川动作顿住,半晌硬邦邦挤出一句“明天再说。”
月栖意不料他反悔,还认真提醒道“你之前答应过的。”
只有天真的小孩子才执着于“你答应过我,就不能反悔”。
大人都明白,没落到白纸黑字上,也没有录音录像,便有被矢口否认且无据可查的风险。
梁啸川一面给他掖被角,一面耍无赖“我答应离婚,没答应录完就离。”
月栖意狐疑道“那要什么时候”
梁啸川让他问住了,半晌方咬牙道“等你身体好了,一年到头都不感冒,比我还健康的时候。”
月栖意难以置信道“那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梁啸川严肃道,“连老婆都养不好,老子还算男人吗”
月栖意蹙着眉还要再说,梁啸川迅速道“第三件是什么”
月栖意却忽地不做声了。
他只是睁着湿润润的漂亮眼睛望着梁啸川,间或缓慢眨动几下,看得人心尖直发痒。
就像一只小猫,平日都是直接用爪子拍倒水杯,忽然有一天多了个前置程序,要在拍倒之前睁着湿漉纯良的圆眼睛,用目光无声询问我可以拍倒这个水杯吗
绝对不是好事,却令人无法拒绝。
梁啸川眯起眼,缓慢道“要干什么”
月栖意慢吞吞道“你以后,能不和闻江吵吗”
又火上浇油道“他还是小学生,不然你让一让他。”
这还了得
梁啸川简直要火山喷发,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他冷哼道“以前我算那小子的半个舅舅吧,现在老子是他后爹,他把我当过长辈没有还让着他”
这一大一小俩人一见面就好似两头愤怒的斗牛,总不是办法。
月栖意继续劝说道“只是稍微忍一点点而已。”
梁啸川又要否决,月栖意却拽拽他的袖子,叫了声“啸川哥。”
梁啸川愣了下这可太稀罕了,长大之后月栖意喊他哥的次数比流星雨还少。
当下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月闻江不月闻江,当哥的原则就是什么都听小猫的。
梁啸川整个身子凑过去道“成吧你再喊几声哥行不行”
月栖意只觉自己仿佛被一头捕猎的狼给拢住了,那头狼的大脑袋还往他颈间猛钻,他条件反射地伸手推挡。
不料梁啸川毫无防备,被这软绵绵的一下给推得后仰,直接砸地上去了。
“咚”一声,仿佛要把地板砸穿。
月栖意一怔,而后笑着想探身拉他起来。
梁啸川赶忙抬手阻止他道“别动别动盖好被子。”
手机来电铃响,月栖意接起,对面月闻江问道“妈妈,外头雨这么大,你今晚还回来吗”
他似乎靠近室外,雨声哗啦啦从听筒另一端传过来。
月栖意答道“我今天在外面住,你自己早点睡觉哦。”
月闻江警觉道“你又和姓梁的在一起吗”
月栖意眉尖微蹙,提醒道“不可以没礼貌,要叫梁伯伯。”
边儿上二十六岁的“梁伯伯”嘴角抽了抽,接茬道“可别,我怕折寿。”
月栖意指了指旁边的小隔间,示意梁啸川过去,不准听他讲电话。
梁啸川浓眉挑起,并不挪步,就和他僵持着。
月栖意“”
可他还是有法子拿捏梁啸川。
他取下右手手肘上绑的小号热水袋,固定手肘与热水袋的是一条宝蓝色绸带,原本是他今天出门用来绑头发的。
他将绸带朝梁啸川身前递,仿佛朝大狗扔玩具球,本质上都是打发对方。
梁啸川徒劳地同他对峙片刻,还是接过绸带,揣怀里走去小隔间了。
月闻江仿佛忍耐良久,在那头“啪嗒啪嗒”走来走去,终于肃声道“妈妈,他都那样对你,你还不离开他吗”
月栖意茫然道“什么”
月闻江开始竹筒倒豆子“他老咬你,我都撞见过好多回了,他那么又高又壮的咬你多疼啊,而且他老缠着你,你不是不喜欢别人缠着你吗”
“而且有时候,”月闻江语气困惑,“早上起来你眼睛是红的,一看就是哭了,如果他对你好的话你怎么会哭”
月栖意“”
月闻江和梁啸川之间十分容易爆发世界大战,这么多年他一直有意避免让他俩正面交锋,有月闻江在场时更会让梁啸川收敛一些另类的亲近,不曾想月闻江居然撞见过多次
他只得解释道“他没有想咬伤我,这是一种表达亲近的方式或许以后你也会想咬你最好的朋友。”
至于后面那句他确信每次都关好了门,且卧室隔音良好,因此月闻江只是看到他眼睛红,而非看到梁啸川发疯,否则岂不是危害儿童身心健康。
关于基本的性教育,他给月闻江看过儿童科普片,辅之以绘本讲解,让小孩学会平静坦然而非羞耻,同时学会保护自己,但尚未提到再进一步的、不以生殖为目的的满足。
等到过些年再说吧。
他忽然想起来问“闻江,你在学校有交到好朋友吗”
月闻江颇为沮丧道“我不想和他们当朋友妈妈,我不能和你当最好的朋友吗”
月栖意隐隐预感到他要说什么,果然,月闻江信誓旦旦道“那姓梁的现在是你最好的朋友,但是我会长得比他更高更壮,你是我妈妈,这辈子我们才是最好的朋友。”
与之相似的句式,月栖意已经听月闻江说过无数次。
“妈妈,现在你吃他做的饭,但我已经开始学了,我使劲努力,做得比他还好吃,以后你就只吃我做的饭。”
“妈妈,那姓梁的真不是好人,他都不让我给你洗手洗脚,说我不会洗,我怎么可能连这都不会”
“妈妈”
“”月栖意委实怀疑,月闻江是否被植入了什么“卧冰求鲤大孝子芯片”。
说了这会子话,月栖意又有些累,周身贴着的热水袋似乎也不够热了,骨骼与皮肤内潜藏的酸胀感又蔓上来。
他困倦地微阖着眼,说想睡了,听对面月闻江说“晚安意意”,也忘了自己回没回便挂了电话。
昏昏沉沉间感觉有人扶他起来,他倚在对方肩头,清香脆甜的蜂蜜炖雪梨喂进他嘴里。
雪梨润肺,对演员这行的嗓子好。
只是雪梨性偏寒,月栖意不能直接入口,得用蜂蜜调一调,再做成这样一盅热食。
脸上被不晓得什么东西扫过,痒痒的,他长睫轻眨,发现是梁啸川将他那根绸带系在手腕上。
月栖意慢吞吞嚼雪梨,仔细看了看梁啸川,蓦地道“你和闻江,好像挺像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