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比东沉着脸打开密室大门,却没有听见扑腾翅膀的声音,金丝笼门大咧咧地开着,里面的小鸟不知所踪。
哼,还挺能越狱的
她心情极累,不想再与雪计较,疲惫地走到王座坐下。
一抬手指,半吊在空中的一个蛛丝结成的蛹状物垂落下来,表面一层蛛丝如烟散去,露出雪鸮圆揪揪的眼睛,正紧张又不失尴尬地溜溜转动。
比比东戳了戳它的脑袋,苦涩一笑“你要是能说话,能帮我哄一哄你的主人就好了。”
哈哈哈,它不会说话,但是我会啊。
幽寂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比比东片刻柔软的眼神陡然暗沉下来。
比比东,你此刻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不用你管。”
她捻了捻手指,将雪鸮从蛹中放了出来,那道突兀响起的邪笑似乎吓到它了,雪惊慌失措地扑打翅膀,主动地钻回笼子里。
很疼吧
比比东心里一紧。
如此可悲,如今世界上居然只有从邪神口中她才听到了几分关切。
我早和你说过了,新月印记若不抹去就会如此,它对抗不了邪神的力量
“并不总是疼。”
比比东摇摇头,不想让它说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事到如今你还是冥顽不灵。把心剜出来还给她,或者,把灵魂彻底交给我
“就是因为你,我才”
哈哈哈,你抬举我了比比东,我们也算是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了,你还固执地将你的一切作为通通归咎到我的身上吗
“你心里很清楚,我并不为世人降下指引,也并不掌控人心,我只是更懂人性的卑劣,尤其是你的卑劣哈哈哈哈哈哈,你放心,我不同于那些虚伪的神会嘲笑你、批判你,讲究什么成神必先舍弃七情六欲。相反,我认为直面自己的欲望没什么不好,爱也好,恨也好,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遵从了你的内心,很快乐,不是吗你看你的魂力又精进了
当然了,若是把一切都怪在我的身上能让你过得心安理得一点,我倒是无所谓。毕竟我现在除了这个空空的神位什么也没有了,也不怕月神再赐我一箭。
可你就不同了辛西雅那个女人不讲道理的很,以前,她不许龙吃小鹿,便出手猎光了世界上几乎所有的龙,远古神兽最强大的龙族就此殒没我记得当初龙神哭哭啼啼地来神界委员会告状来着,但也无果,龙神也就此消沉了下去。现在,她在神界修身养性这么多年,也不知修得了几分胸襟
要我说,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那女孩儿吞噬了算了。月神现在不能对你出手,可等你成神之后她要是与你作对,可是个大麻烦
“哼,你这么怕她还敢说一不做二不休吗”比比东嘲讽道。
怕不,我只是为你作出规避风险的建议,月神那样凉薄的人从不为没有价值的事出手,对神而言,活着的传人才有价值,所以,她死了,对你更有价值
外面突兀地响起一阵急促地敲门声。
“老师,您在里面吗”
自胡列娜继位圣女之后,比比东更对她亲厚不少,也为了自己接受传承时方便一些,这座废弃的殿宇虽仍不许任何人进来,但比比东私下告知过她若有决断不了的急事,又找不到自己的去处,便可以悄悄来这里问问。
娜娜一向对她忠心耿耿、言听计从,又不像某些人好奇心贼重,比比东也不那么害怕被她发现罗刹神的秘密。
比比东眼神一转,空间内再无那个阴恻恻的声音
或许从来都没有过,那是她自己心底的声音。
胡列娜从不越矩,即便焦急万分,比比东恢复从容的气度走出去的时候,她也老老实实地侯在外面,只是她在原地挪着毫不自知的紧张的小碎步,暴露了她内心的慌乱
这很反常,自胡列娜从杀戮之都回来后,便很少外露自己的情绪。
“娜娜,何事”
“老师”
胡列娜三两步上前,竟是急出了哭腔,也不管逾矩与否了,拉住她的胳膊。
“小月月她她掉进湖里了”
身后似有阴冷的风卷过,头顶的天光霎时照得脑海一片空白,那一瞬间比比东似乎听不见这个世界的声音了。
神他妈掉进湖里了
有手有脚有魂力,能吃能睡能飞天的准魂宗能把自个儿掉进湖里
搁谁身上比比东都会觉得是个笑话,可唯独在她的身上不是,偏偏在她的身上不是
比比东浑浑噩噩地赶往白堤,不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古怪的歌声,是她的声音。
比比东的心稍稍安定几分
可要说是歌声,却不是寻常歌曲,那抑扬顿挫的的古怪唱腔与咬字,比比东需得很仔细很仔细地分辨,才能听出她在唱什么,所幸,大小姐似乎也只会唱这一句,反反复复,断断续续地吟咏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这唱法似乎极需要力气,她很快就唱累了,拿过面前的酒壶,自顾着灌了一口,对着跪在她身后的几个丫鬟道。
“我唱的这么难听,你们咋还不跑,不用捧场”
“谌大人,我们求求您嘞,您重伤未愈,还是快回去吧。”
沐兰和一众小姐妹和谌独月一样,一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的落汤鸡模样,不一样的是她们没有魂力,跪在冷风里哆哆嗦嗦。
“你们不用管我啦,让我自己待会儿就好。”
“不行你要是又一头往湖里跳,冕下会”
“杀了你们呵放心,不会的。”
谌独月嗤笑一声。
“教皇冕下她残暴归残暴,但她对普通人还是很好的你们不是魂师,不会对她有威胁,也不会触到她的逆鳞沐兰姐姐,我要是像你一样,也只是个普通人就好了在教皇殿混吃等死的那段日子,原来才最开心”
“哪会像现在啊,投湖了半天被你们捞上来还能活蹦乱跳的,穿越剧果然没骗人啊,不可能让你选这么轻松的死法回去”
“不是”她越说越离谱,沐兰有些听不懂,但她因大小姐这毫无生气的样子生气了,“我想说,冕下会难过的”
谌独月抓住酒壶的手一紧。
难过吗
或许吧
她好像是答应过,有一天自己要是不在了,她不会特别难过的,可能会有一点点吧呵,那也难说,反正现在看来,她答应过的也不一定会做到,也许连一点点也不会有。
“难怪有人说霸王别姬真好看,常看常新学他青衣声嘎,怜他沐雨无话”
大小姐又吊了吊嗓子,却始终唱不出接下来的唱词,无所谓地摇头一笑,转而继续饮酒。
比比东听着她的声音,踌躇许久,终于穿过林径来到湖边,看她倚坐在那棵蚂蚁树下,挖出了那珍藏多年的酒。
比比东扬了扬手指,沐兰众人悄悄拍了拍胸脯,如释重负地告退。
大小姐只淡淡地回头看了看来人情绪的尽头是沉默。
白堤一时陷入寂静,仿佛刚才的歌声和笑声都是错觉。
比比东怅然苦笑,宝贝,我该拿你怎么办
半晌都无人开口,比比东见她又开了一壶新的酒,直接伸手抢过。
“你身上有伤。”
“嗯,我知道。”谌独月只冷然看了她一眼,不以为意,“没关系,不疼、不重要、也不怪你。”
她总是如此,不想理一个人时一句话就差不多堵得对方无话可说。
比比东晃过她伸来的手,干脆揭开酒壶,仰头一饮而尽。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间,火辣的灼痛让她忍不住咳嗽几声,这酒好烈
比比东擦了擦沾湿的前襟,将空掉的酒壶一把扔进湖里,空瓶子在水面摇晃了片刻,“咕咚”一声沉了下去
“知道还喝烈酒”比比东用力攥住她的手,“跟我回去,让我看看。”
谌独月不动声色地想将手抽回,挑眉“看了又能做什么你又不会治伤。”
“我会”比比东急切道。
谌独月的眼神多了一分意外,随即勾出一抹讥讽的笑,点了点自己胸口。
“越治越重的那种吗”
“”
她的冷待让比比东心如刀绞,又想起她浑身上下那血肉模糊伤口,比比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恳切道“宝贝,我知道我对你造成了难以弥补的伤害,我知道自己错了,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挽回好不好”
“挽回你要挽回什么呢”谌独月凝视她的眼睛许久,声音有些懵懂,“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你把我自己骗自己的幻想都亲手打碎了,现在还能挽回什么呢”
“比比东,你是天下最强最完美的教皇冕下啊,不要露出这样哀求的表情,也不要委屈自己做不擅长的事疗伤、做饭、道歉这些你没一个擅长的我也不需要你来做这些。”
比比东闻言眼角垂落的更加失意,薄唇努力反复多次,却再挤不出一丝笑意。
似烈酒上头,她摇晃了一瞬,反靠着她也坐了下来,只是倚靠地如此小心翼翼,又贪心地如此之近,说是紧紧相依亦不为过。
“呵,教皇冕下就算不胜酒力,这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谌独月偏了偏头,身体紧绷起来,“你又想干什么”
“累了,想靠一靠。”言罢比比东当真就闭上了眼睛。
“累你有什么资格说累呢”
谌独月轻笑了一声,紧绷着随时可以如猎豹扑出的身体却纹丝未动,反复捏起拳头又无奈地松开,最后还是微微催动魂力,将自己的衣服烘干,偷偷将自己变的暖和了一点。
“我不知道。”一分欣喜流淌在心间,比比东在她肩头固执地蹭了蹭,“但我想,在你心里,我还是有这个资格的,对吗”
谌独月看着她不可方物的侧颜怔怔出神,深邃而幽远,眼里骤然浮起一层水雾,她微微侧身,抬手去轻轻描摹她的脸,苦笑道“好奇怪我以为自己已经不爱了,我明明已经下了狠心了”
原来爱无论悲苦,无论你下了多大的决心要放下,总会被某一个细微的瞬间打败,春冰入水,春风润物,化作虚无
她的神色复杂,眸中的浩渺烟波泛起情意,比比东还来不及因她的话而开怀,又听到她颤声道“可是可是你为什么就能这么狠心呢”
谌独月摁住比比东的肩膀,将她抵靠着树干,而后一手抚上她的胸口,嗡念咒语
一抹微弱的银辉自她心口闪过。
“你的心明明也不是石头做的啊我知道当时你很疼,我就不敢再动了,可我和你说我很疼你为什么还为什么还要”
比比东只觉得自己的心被那一只手轻轻揪住,将她跨坐自己腿上,慌乱地去抹她的眼泪“你别哭,宝贝你知道我最怕你哭了”
一阵酸涩涌上鼻腔,比比东抑制不住地眼眶也红了起来。
如果可以,她现在是真的想抽死自己,她竟还生过世上只有罗刹邪神还会关切她的可笑念头,而那个一直在她身边,于绝望中还固执地不肯伤她分毫的人却被她伤的体无完肤,更可悲的是,那还是她给予的绝望
施暴者总会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借口,比比东忽然惊觉自己居然已经变成了曾经自己最厌恶的样子
谌独月偏了偏头,避开她的手,反去轻抚比比东泛红的眼角,她解下发带,如瀑的青丝散落,挡住了自葱茏树影洒下的天光
她此刻的神情复杂到难以言喻,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忽然,一阵酒香浸染鼻吸,随后美酒甘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好奇怪,明明是一样的酒,可她给的味道却让比比东欲罢不能愿在这美酒里沉沦不醒,醉生梦死,饮尽这滔甘泉,同她抵死缠绵。
在比比东不知餍足地想索取更多的时候,她已经偏过头去,自脸颊吻过耳垂,而后咬住白皙修长的脖颈她定是在坏心地报复,想用力又不敢,四颗尖尖的犬齿磨的人心尖痒痒比比东抬手按住她的脑袋,像是在对她作出极大的鼓励。
可大小姐只是又一次停顿在玲珑的锁骨上方,直起身,就要从她的怀里抽离出去。
比比东环抱在她腰的手紧了一分。
“我学会了吗”她歪了歪头,轻轻一笑,“学会如何取悦你”
“呼继续”
比比东眼尾依旧泛红,却早已是情动的红。
大小姐摇了摇头,笑意不减,又寒凉如月。她推开比比东的手,站起身去。
“可你知道吗对心中所爱之人,是不用学如何取悦的,这是天赋,人性和本能”
“我不需要学什么,是你需要。掌控、摧毁和占有都不是爱,克制才是”
“我老是和你说我家的高贵修养那也是克制。”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