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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九章 碟中谍,计中计,谋中谋——
    一艘乌篷船去势如飞,荡开了翻涌的波涛,起伏在一望无垠的江面上。

    刘禅和李静宵坐在船头,望着两岸遥远缥缈的青山。

    刘禅轻声感慨“静宵姐姐的家乡真好看,四季如春,青山如黛生活在这里的人,定是悠闲、快活不像是巴蜀,那里好像任何一处都是在山峦间,到处都是埋头苦干的农人,好像永远吃不饱似的。”

    李静宵说,“江东的确更恬静一些,这也是为何,昔日曹操八十万大军压境,最终却在赤壁折戟,乐土上的百姓,当然会舍命守卫自己安定的家园但也同样的”

    李静宵的话欲言又止。

    刘禅连忙问“同样什么”

    李静宵答“没什么公子不是想画画嘛,我画一幅这如黛青山,送给你可好”

    “再好不过了。”一听画画,刘禅乐了,方才的问题也全都抛在脑后。

    其实,李静宵想说。

    富庶之民,往往安居而厌战,守城有余,进取不足从这个角度去想,吴侯与那些大族所谋的根本就不是一件事,不会是一颗心。

    这边厢

    李静宵开始为刘禅画画,刘禅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不时的询问这山叫什么,这水叫什么,活脱脱的像是一只好奇的小老虎。

    乌篷船行的极快,江水溅到了刘禅的脸上,反倒是让他更兴奋。

    他对这江东太有兴趣了,特别是还有这么一位贴心的江东姐姐,他已经开始对赶赴江东后的生活憧憬了。

    那边厢

    孙尚香在船舱内,一方案几,朱然坐在她的对面,她们是青梅竹马,却又是久别重逢。

    可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其它的什么情绪。

    两人就默契的坐着,保持着一份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说话,彼此时不时的望向对方,又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终于,孙尚香忍不住这特别的气氛,她抬眸。

    “义”

    “义封大哥”的后三个字还没来得及吟出,正巧朱然也抬起头来,他像是也没有想到会与孙尚香同时张口。

    这份六、七年前的默契,像是让他一阵心悸,也一阵紧张。

    但很快,朱然就收敛起了心神,轻声道“如今还在江面上,并不算安全,不过到前面的洞庭湖,会有甘宁将军的船队接应,之后那支船队会护送夫人直接抵达建邺城吴侯就在那里等候着夫人。”

    朱然如实把接下来的安排全盘道出。

    孙尚香像是心头有几许落寞,她喃喃问“你也叫我夫人”

    这

    随着孙尚香的这一句话,朱然下意识的低头。

    像是为了躲闪孙尚香那炙热的目光。

    哪怕如今,孙尚香就在他的眼前,可朱然依旧觉得不真实。

    他恍若梦境一般。

    心心念念的人儿出现在了眼前,这种梦想照进现实的感觉,却莫名的让他紧张,甚至都要窒息一般的感觉。

    “你既不想回答,那本夫人便问你个别的”

    孙尚香像是赌气似的开口,特别是吟出“本夫人”三个字时,她刻意的加重了语气,“所以,这就是你制定的,将我与阿斗掳至江东的计划么”

    提到计划,朱然再度抬起头来,可当他迎上孙尚香那炙热的目光时,他还是一阵本能的颤粟,像是有些紧张。

    他只能被动的、磕磕绊绊的回道“先是那驿馆,从夫人动身从巴蜀出发起,我便派人挖通了江边通往那驿馆的地道,这也是为何我会让解烦营的校尉告诉夫人,选那处驿馆,且不许护卫进入其中的原因”

    朱然的话让孙尚香回想起,昨夜那千钧一发的时刻。

    出乎意料的,李静宵很轻松的成功说服了刘禅。

    听到今晚他们三人一道偷偷离开,刘禅分毫没有惊讶,反倒是一双眼瞳中满是期待,就像是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多刺激啊。

    最难的一步轻松的完成。

    但,新的问题出现了,那就是赵云手下的护卫两班倒,将整个阁院围住。

    虽碍于男女有别,他们无法进入其中,但孙尚香想带着阿斗、李静霄离开也并不轻松

    她试了几次,可院落外到处都有护卫,根本没有机会。

    好不容易熬到赵云换班去休息,但那些护卫依旧把这驿馆包裹的如同天罗地网。

    那一刻,孙尚香是急的直跺脚。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是朱然,他从孙尚香闺房的床下钻了出来。

    也直到那时,孙尚香才知道,原来这一出驿馆别有洞天,她的床下便是密道

    孙尚香也不得不承认,在看到朱然的那一刻,她的心情是无比激动的。

    这种感觉根本不是他乡遇故知,更像是一种超越亲情,超越一切,几乎就要爆发的情愫。

    想到昨夜的惊险,如今的孙尚香不由得把头转向一边,搁着窗子眺望向那江中的碧波荡漾,也望向更远处的如黛青山。

    她意识到她最终获得自由了。

    可哪怕整个逃离的过程发生在昨夜。

    可如今想起来,孙尚香的心头依旧是一阵惊心动魄。

    朱然的话还在继续“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吕蒙、蒋钦、朱治三位将军明面上率水军来迎夫人,此为故布疑阵、吸引那荆南的注意,而我以这一艘乌篷船将夫人送到洞庭湖交给甘宁将军,由他带水军将夫人送回,此方为暗度陈仓,声东击西。”

    说话间,朱然的语气变得自信了不少,计谋的大获成功,让他总算漏出了几许笑意,“整个计划唯独我们少数几人知晓,至少目前看来,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一时间,整个东吴接回孙尚香与阿斗的过程完全从朱然的口中呈现了出来。

    整个计划不可谓不严丝合缝,缜密至极。

    只是,孙尚香想听的不是这个。

    忽的,她伸出了手臂,那纤纤玉手迅速地抓住了朱然的手。

    她的声音同时吟出“义封哥,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这

    孙尚香突然的一句话让朱然慌了,脸也红了。

    他下意识的低头,却根本无法忽视孙尚香投射而来的目光。

    如今的孙尚香,依旧只是一个二十多岁娇柔绝美的姑娘,她那一双翦水明眸中仿佛盛满了渴望与期盼。

    甚至,她浑身在颤抖,抖得牙关也止不住那“咯咯”的打战声。

    就仿佛,这个依旧是最好年华的女子,她最渴望的唯独是能与她青梅竹马的哥哥说上几句体己的话。

    述说下这些年,身在刘备身边,却心在东吴的苦涩。

    “夫人我”

    朱然下意识的张口。

    孙尚香却立刻用食指抵住了他的唇,柔声道“不要再用这个称呼,你可知这六年,我的心头有多么的煎熬我最不想听你唤我夫人”

    孙尚香、刘备

    这本就是政治联姻下的一处悲剧

    双方各取所需,孙尚香失去的却是名分与最好的芳华。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了船头刘禅的声音

    “这是什么歌这么好听”

    随着刘禅的这一道声音,孙尚香与朱然也听到了,是江中传来的一阵悠扬的歌声。

    “江南可菜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这是汉乐府中“江南”一篇,此刻被丝竹琴律奏出,数十人有男有女齐齐唱响,格外的柔美、静谧、恬静。

    刘禅不由得感叹道“真好听,就像是静霄姐姐平素里唱的小曲一样。”

    诚如刘禅所言,这江南特有的歌声仿佛带着一种可以使人安稳的魔力一般。

    李静霄则显得更加激动,“江南,这是我家乡的歌曲啊。”

    反观船舱内的朱然,在听到这一歌声后,他整个人激动了起来,也顾不上回答孙尚香方才那翘首以盼的话,他迅速地站起身来。

    正巧,一股急浪拍打,整个乌篷船晃动了起来,朱然一个踉跄没有站稳,整个人向孙尚香那边跌倒。

    得亏朱然眼疾手快,也得亏他是个君子,他一把扒住船蓬,这才避免了和孙尚香撞到一起。

    只是,这样的姿态,却让孙尚香有一些别样的感觉,又或者说是失望

    义封哥比六年前更稳重了。

    不等孙尚香遐想,朱然已经快步走出了船舱,船头处方才那激浪涌出的水,湿了李静宵的画,刘禅正在安慰她。

    朱然顾不得这么多,连忙朝着那歌声的地方,也唱起了歌。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这是江南特有的情歌,悠扬缠绵的歌声从朱然的口中唱出,有一股别样的风流。

    孙尚香以为这是朱然唱给她的。

    刚刚走出船舱,本痴痴的望着朱然,却在这时水天一线的尽头,几十艘小船快步的行驶而来。

    为首的战船上,猎猎声响中,一面硕大的“锦帆”旗格外的醒目

    “是咱们东吴的接应船,夫”朱然向孙尚香解释道,可“夫人”的“夫”字刚脱口,他就惊觉失言,连忙改口“是甘宁接应郡主的船队不曾想,他们驶离了洞庭湖,竟往这江上靠了过来想来是担心,郡主被荆州的船队追上”

    唔

    听得朱然的话,孙尚香有几许失落。

    朱然的话还在继续,“方才他们唱的乐府江南与我回的留别妻便是这次行动其中的两则暗号,确定彼此身份用的,知晓这暗号的唯独父亲与吕蒙、蒋钦、甘宁几位将军可以确保,是自己人”

    说话间,那锦帆船队已经抵达了这里。

    “甘将军呢”

    朱然有些意外,没有见到甘宁。

    回应他的是一个头戴橘黄色头巾,手持三叉戟,一身海贼模样的男人。

    “甘将军还等在洞庭湖以防万一,就派我等前来接应,不曾想真的碰到了朱将军的船队。”

    锦帆船上,这清冷的声音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除此之外,还给朱然一种熟悉感,但从对方的面颊上来看,对方究竟是谁他又好像全无印象。

    或许是甘宁手下的一名头目,或许以前见过吧

    带着一丝疑惑,朱然接着问

    “其它的暗号知道吧”

    那橘黄头巾的男子不加思索“城门城门几丈高,三十六丈高又高,骑白马,过山腰,过了城门摔一跤”

    朱然接下半句,“城门城门几丈高,三十六丈高又高,骑白马,带把刀,城门底下走一遭”

    对上暗号

    朱然彻底的放下心来,转过头朝向孙尚香,“郡主与公子换上他们的船舶吧到前面洞庭湖,那便是东吴的地盘”

    孙尚香对朱然的安排,打心底里放心,只是她补上一问“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么”

    “我需得乘着乌篷船往相反的方向”朱然坦诚的说道“一来接应父亲,二来避免荆州有人看到这乌篷船,我去替郡主引开他们”

    噢

    孙尚香微微颔首,心头却有些遗憾与不舍。

    她能感觉出来,如此部署,义封大哥是费心了的。

    “郡主快带着阿斗公子更换船支吧”朱然又催促一声。“避免迟则生变”

    孙尚香连忙招呼刘禅与李静宵,两人也很配合,迅速的换到来的船队上,别说来的是艨艟战船,比乌篷船不知道宽敞了多少倍。

    刘禅还缠着李静宵,“这下,就不会有水再溅到画上了”

    李静宵回首看了孙尚香一眼,得到指示,于是拉着刘禅的手,“我们先去船舱中看看公子也该吃点东西了。”

    说着话,李静宵与刘禅就走开了。

    反倒是孙尚香,她依依不舍的走上那来接应的战船。

    朱然则拱手朝那来接应的锦帆船队首领道。“一切就拜托甘宁将军了”

    “放心”那橘黄色头巾的男人回了一句,就吩咐“水军们”拔锚,启航

    临别前,孙尚香依旧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她沉吟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对面船上的朱然“你也会去建邺城么”

    朱然心头“咯噔”一响。

    “这边的事儿处理好后,我便会去建邺城寻你”

    也不知道是为了让孙尚香放心,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朱然最后留给她一个清雅的微笑,以及两个字“等我”

    一时间,两艘船向着相反的方向驶离,渐行渐远。

    只是

    他又哪里知道,这一别之后,他与孙尚香再相见时,已是天人永隔

    倒是,那橘黄色头巾的锦帆船首领,意味深长的看了孙尚香与朱然一眼。

    他好像读出了几许耐人寻味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吕蒙分别将两个橘子递给蒋钦与朱治。

    橘子剥皮,显得异常的饱满润泽,十分可口的样子。

    朱治一笑,“蜀中的郡主是孙夫人,可回到江东,那便是解烦营的统领了正应了那句,淮南淮北,为橘为枳”

    蒋钦也笑着说,“朱将军想说的不是这个吧该是不成器的刘禅,在蜀中是贵公子,可到了咱们江东,那刘禅就是一只羔羊,能够换取荆州了吧啊,哈哈哈哈”

    随着蒋钦的话,朱然也笑了起来,他俩的心情像是都不错,“蒋将军,不要把话说的那么直接嘛”

    “这里就没有外人,再说了,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么”蒋钦接着说,“刘备一把年纪,半只脚都要掉进那棺材里了,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金贵的很,莫说是让他交出荆州,就是再多要他几万匹蜀锦,他也得乖乖的交出来子明,你说说,是不是我说的这个道理啊啊哈哈哈哈”

    随着蒋钦的话,他与朱治又是一阵爽然的大笑。

    吕蒙则是一边将橘子塞入嘴里,一边道,“可不能高兴的太早,现在郡主还没到洞庭湖了”

    “也差不多了。”朱治望向东边的江水“小小的乌篷船,行的可比咱们快”

    “说说别的吧”吕蒙转移了话题,不禁脸色变得沉重了几许,“想不到交州已经将八牛弩给放置于战船上”

    也正因为吕蒙的这一句话。

    蒋钦与朱治原本晴朗的面颊,一下子变得乌云密布。

    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方才那一场水战。

    原本而言

    面对五十艘交州战船,三十艘东吴的艨艟战船根本不放在眼里。

    可交州战船却能旦夕间轰碎东吴的艨艟战船,那瞬间灰飞烟灭的画面,依旧在蒋钦与朱治的心中历历在目,清晰可见。

    而交州不过是采买沔水山庄的“八牛弩”,都足以将这大杀器转移到战船上,让水军的战力翻倍。

    更不用说荆州水军,还有那支与东吴水军齐名的江夏水军了。

    如今

    至少,在现在

    东吴水军与荆州水军对垒,没有必胜的把握

    东吴赖以成名、“威震天下”的水军,不复存在了

    这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地方。

    “必须得夺下那江陵城啊”

    蒋钦与朱治竟是默契的异口同声

    攻下江陵是小,夺下沔水山庄,夺下那荆州的军火库夺下那八牛弩的制造图,那才是真

    这太重要的

    毫不夸张的说,八牛弩装备下的战船,还有那能够从天穹飞跃长江的热气球,这些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东吴

    是危急存亡之秋

    “吕副都督什么时候突袭江陵”蒋钦一本正经的问。

    吕蒙徐徐抬眸看了他一眼,本想随便开口搪塞过去,可朱治也请命道“若攻江陵,我愿意带朱家军做前锋,将那沔水山庄收为东吴所有为吕副都督杀出一条血路”

    “是为东吴的破局杀出一条血路”吕蒙轻声道,他发现他无法再搪塞眼前的两位将军。

    更不愿意给他们那激昂的战意泼一盆冷水。

    “荆北、荆南,要攻江陵,则必先取长沙,咱们此番虽折了五艘艨艟战船,却也探明了这湘江水道的虚实特别是那尚在建造的烽火台,每一处我都命人记录了下来”

    “那些烽火台有鸟用”蒋钦丝毫不觉得烽火台厉害。

    吕蒙却说,“要破长沙、江陵,我东吴势必要突袭,势必要以雷霆之势给与江陵、长沙迅捷的一击,可若是破不了这烽火台,那东吴的突袭就会被窥探到,到时候敌人有了防备,关羽再派水军驰援,那再想下长沙、江陵就难了”

    说到这儿,吕蒙咬着牙,语气加重,“机会对于我们,只有一次”

    朱治听着,觉得有道理,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可鲁肃大都督还在江夏,在那关麟的身边,若是我们突袭长沙、江陵,他他”

    这

    朱治的话让吕蒙顿了一下。

    不过只是一个刹那,他的眼眸再度变得坚决了起来。

    “吴侯说过,正因为鲁肃大都督在江夏,那关羽才绝不会想到,我等会突袭长沙、江陵二地鲁大都督用他的安危,为我们东吴觅得了这一次的战机我想如果是他,也会支持我们这么做的”

    呼

    随着吕蒙的话,蒋钦与朱治均是一怔。

    反倒是这一刻的吕蒙,他的眼神中,多出了几许与孙权一般无二的阴郁。

    就在这时

    “看”蒋钦像是从江面上窥探到了什么,他迅速的站起身,指向前方。

    吕蒙与朱治也同时转头,正看到艨艟船队的前方,一艘乌篷船正朝他们行驶而来,随着乌篷船离的越来越近,船头朱然的样子也愈发的清晰。

    他正笑着朝这艨艟船队招手。

    一副大事得成的样子

    知子莫若父,看到儿子的这副模样,朱治一捋胡须,“看来,郡主已经送至洞庭湖了,这一次的行动大获成功”

    蒋钦感慨道“虎父无犬子,这一次朱然少将军的计略得当,乃是首功”

    “哪里,哪里”朱治连忙谦虚道。

    吕蒙却说,“朱然将军少年英杰,这一次的功勋,本都督定会如实上报给吴侯,朱将军教子有方,教子有方啊”

    吕蒙的话传出,朱治只能笑着回应,这时候再谦虚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倒是这一次的计划,儿子朱然部署的委实精彩

    儿子理应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洞庭湖。

    这座始于春秋,因湖中洞庭山而得名的湖泊,在春秋战国时期,便号称“八百里洞庭”,是华夏大地上第二大的淡水湖。

    当年曹操在邺城训练的“玄武池”水军进抵赤壁,就是在这里整军备战。

    也是在这里失去了“制水权”,被迫走陆路,走向云梦泽的尽头,那条叫做“华容道”的泥泞小路

    此刻这八百里洞庭的入口。

    不断的有歌声从一支船队中传出。

    “江南可菜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歌声本是悠扬

    可架不住唱了一天,到最后悠扬、静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沙哑的声调,与江面的拍案声交汇在一起。

    这里是甘宁与朱然约定交接“孙尚香”与“阿斗”的水域。

    甘宁足足等了多半天,直到黄昏还是没有看到哪怕是一艘带有“暗号”的乌篷船。

    他身边的那些个士兵,因为唱着“暗号”的歌曲,嗓子都要哑了。

    可哪怕是这样,都从未有过一艘船,能让他们去试着对一下那“城门城门几丈高,三十六丈高又高”的深入暗号

    “啥情况啊”

    头戴橘黄色头巾,一身锦绣华服的甘宁一手提着双戟,一手一个劲儿给额头上擦汗。

    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预感越来越强烈。

    这时

    几艘小船迅速的抵达。

    小船上的兵士连忙禀报“报,方圆五十里没有发现朱然将军的乌篷船”

    “报,洞庭湖入口二百里没有发现朱然将军的乌篷船。”

    “报”

    几乎整个附近水域,甘宁都派人查过了,可人呢乌篷船呢朱然呢孙夫人呢阿斗呢

    一下子,这给甘宁闹不懂了

    他不会了

    按理说,整个洞庭湖水域,他都布有“水贼”兄弟,只要有船舶踏入其中,很快消息就会传入甘宁的耳中。

    但没有,从始至终,都没有

    “人呢”

    这下,甘宁沉不住气了,他挠了挠头,疑惑的问“按照计划,这不半天前就该到了么可现在人呢”

    随着这一句句话,甘宁心头一股异样的感觉呼啸而出。

    像是,他错过了什么

    不行

    当即甘宁心一横,“尔等继续守在这里,我亲自去找”

    他再也坐不住了

    话音未落

    黄昏之下的江面中,二十余艘艨艟战船出现在了甘宁的眼前。

    借着微弱的光,甘宁能看清楚那船头硕大的“吴”字、“吕”字

    甘宁意识到,这是吕蒙“明修栈道”的那三十艘战船

    可

    “不对呀”

    当即甘宁就是一声沉吟。

    三十艘战船回来了

    那么乌篷船呢怎么会是三十艘战船先回来呢

    这与朱然的计划不一样啊

    总不至于是朱然拐着孙夫人私奔溜了吧

    三十艘艨艟战船越靠越近,甘宁的心情也愈发的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过一刻钟。

    为首艨艟战船上,当甘宁将他没有接到“孙尚香”与“刘禅”的消息吟出。

    整个此间甲板上炸了

    完全炸了

    炸裂了

    吕蒙、朱治、朱然、蒋钦,他们一个个仿佛都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茫然与无措之中,特别是朱然

    他的感觉就像是天穹中一道闪电劈落下来,稳稳的砸中了他的头颅,简直如同“五雷轰顶”

    而当所有人目光转向他时

    朱然茫然了,他被动似的解释“我我在午时”

    “在在距离洞庭湖十五里处把郡主与刘禅交给交给了锦帆船了呀,那是那是一名甘将军的副将,他他身着锦帆船水军的军装,他如实背出了暗号,他他定是这计划中的人哪”

    “副将”甘宁一怔,“午时我所有的副将,所有的水军弟兄全都在洞庭湖约定的水域,从未有一人向外踏出过一步,义封你你倒是如何能把夫人与刘禅交给我部下的”

    “是啊”吕蒙也质问道“不是说好了约定的水域么你为何不到约定的水域,提前把人给交了”

    “我”朱然张开嘴巴,却只吟出一个“我”字,他感觉他的胸口闷闷地一痛。

    为什么

    他现在也想问自己为什么

    难道,就是青梅竹马,久别重逢后的紧张么是不敢面对对方时的茫然与心悸么

    否则否则他朱然怎么会犯这样的失误

    仿佛,只一个刹那,朱然就从众人拥戴的“英雄”、众人口中的“前途无量”,变成了众矢之的、罪大恶极般的存在。

    而这些还不是让他最痛苦的。

    这种得而复失的感觉,让他心头没来由的一阵心悸,仿佛是透过了那层薄薄的皮肤,窥见了地狱狰狞的一角,孙尚香那灼灼的影像一晃,便永恒的、彻底的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你到底把人交给了谁”这次是来自父亲朱治的质问

    “我”朱然望向甘宁,他还想重复之前的那个回答,可现在的他意识到。

    错了

    一切都错了。

    是是有人冒充甘宁的副将,冒充锦帆船,甚至说出了接头的暗号,提前将孙尚香与刘禅给带走了

    可是这些这些

    朱然心头有太多的疑问。

    诚然,他没有将人送到约定的水域,可为何对方能说出接头的暗号。

    这暗号,不是唯有吕蒙、甘宁、蒋钦还有父亲知道么

    那副将

    那头戴“橘黄色”头巾的副将,他怎么会知道

    当即,朱然的心头闪过一个想法,而随着一道道目光的爆射而来,这想法开始变得越来越强烈。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一时间,他宛若魔怔了一般,他捂着头,不住的呼喊“我知道了”

    朱治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悲痛的看着他的这个儿子,“你知道什么了,你倒是说啊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别人是在忧心孙尚香与刘禅会在何处

    唯独朱治,他忧心的是他儿子该怎么脱罪啊

    现在的罪责,丢失东吴郡主与巴蜀公子的罪责,若是传到孙权耳中,那那势必是死罪绝无半点转圜的余地

    终于,在朱治拼命的摇晃下,朱然环望着眼前的诸人,他喃喃道“有人泄密就在我们之中,有人泄密,有人把暗号泄露了出去”

    吕蒙的眼色一下子变得阴郁。

    “你什么意思”

    “我们中有内鬼”朱然再也不管不顾,青梅竹马的爱人,得而复失的痛楚让他痛彻心扉,“内鬼我们中有人私通荆州,将将暗号泄露出去,将将郡主与刘禅劫走了”

    随着朱然的话,此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原本轻松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无比沉重。

    乃至于整个艨艟战船的甲板上都在不住的颤动仿佛辉映着每个人的心情。

    倒是此时,同处于这艨艟战船上的一个人,他唇边快速的掠过一抹冷笑,之后便是毫无表情,一切仿佛都归于虚无

    孙尚香感觉她做了一个梦,一个绝美的梦。

    那是在六年前,那一年,她年方二八,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在东吴一方雅厅处,她刻意的飘给眼前那青梅竹马的男人一个柔媚的眼神,然后微笑不语,群袂轻漾间盈盈转身,消失在近旁的一所小楼的拐角处。

    但她没有走远,她躲在暗处,看着她那青梅竹马的男人

    是朱然

    果然,朱然被她这般美态所引,不由自主地踏前了几步,想要再多看两眼,却忽觉脚底一硌,眼角同时扫到一点反光。

    低头定睛一看,竟是一支精巧的珠钗,不知何时,从他心心念念的人儿的头上掉落。

    朱然俯身拾起珠钗,脑中浮现的尽数是孙尚香的模样,心头一动,立即将珠钗装入袖中

    也就是这个瞬间,朱然仿若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神色一夕间变的黯淡。

    他没有去追孙尚香,反倒是往相反的方向行去。

    走的绝然无比

    暗处的孙尚香没有看到朱然表情的变化,只小声嘀咕,“拿了我的朱钗,还跑看你跑得出我的手心”

    却就在这时

    一旁阁宇中有声音传出。

    是二哥孙权的声音。

    “母亲大人,这里有一团捧花,象征着小妹与义封的青梅竹马,这里还有一把剑,象征着孙家对小妹的恩情,甘露寺时母亲让小妹去选,但今日却要让义封先选,若是他选择这捧花,那他便与小妹在一起,别的什么都不顾可若他选择这剑,那就代表他朱然将代表吴郡朱家一门,坚定的与孙家站在一处,联刘抗曹,与那曹贼死战但,那也意味着,义封要把心爱的人送到别人的身边他与小妹的缘分也就一刀两断”

    “其实”接下来传出的是吴国太那带着哭腔的音调,“我我已经让义封先选了”

    “他选的是什么”孙权急问“是花”

    吴国太摇头,垂泪道“是剑”

    而随着吴国太的话,孙权惊喜,“也就是说,义封决定为了大局,同意小妹嫁给那个连见都没有见过的刘备”

    吴国太的声音愈发悲怆

    “接下来,就看甘露寺时,香儿怎么选吧”

    呼

    这一刻的孙权深吸一口气,“曹贼势大,东吴内部又必须先行解决大族的纷争周郎手握军权,吴郡四大家族、会稽四大家族却手握一切资源,他们已是势同水火”

    “母亲大人,孩儿需要时间去制衡,在东吴局面安定之前,在我们与曹操之间,需要刘备这个盟友,也需要荆州这样一个军事的缓冲地带啊我想,香儿会明白的爹不是说过么孙家儿郎,宁死不降,但死沙场,不死温床”

    轰

    梦做到这里,已经变成了噩梦

    但,这就是孙尚香切身经历过的,也是使他在甘露寺做出那个违背心意选择的初衷

    “孙家儿郎,宁死不降,但死沙场,不死温床么”

    轻轻的吟出一句

    孙尚香揉了揉眼睛,她这才注意到,她方才睡着了睡得极其昏沉,整个身子都无比疲惫,像是睡了整整几天

    而现在,整个艨艟战船却出奇的安静,唯独能听到外面那江水拍打在甲板上的声音。

    “阿斗呢静宵呢”

    孙尚香不由得轻吟一声

    这太诡异了。

    按理说,阿斗那性子,有李静宵陪着,该是一路玩闹,怎会突然没了声音

    这艨艟战船安静的太诡异了。

    “夫人醒了,那也该下船了。”

    那头戴橘黄色头巾的男人出现在孙尚香的眼前

    孙尚香下意识的驳斥道“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叫我夫人你是没有耳朵,还是故意羞辱我”

    孙尚香生气了

    夫人,这个葬送了她最好韶华的辞藻,依旧是深深的埋在她的心头,作为她“逆鳞”一般的存在。

    只是面对孙尚香的斥责,这橘黄色头巾的男人没有分毫畏惧。

    “夫人,还是下船吧”

    说着话,这男人已经转身,往船舱外走去。

    “你叫什么”孙尚香怒问“你就不怕,你家将军惩处于你”

    无论是孙尚香怎么问,可回应她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这时候,孙尚香才意识到什么,她急呼“阿斗阿斗”

    见没有回音,她又改口“静宵静宵”

    可依旧没有回音。

    顿时间,一股巨大的恐惧感蔓延全身,孙尚香的眉头紧紧的凝起,她推开舱门,迅速的跑出去,却见到眼前的景象

    不是建邺城

    甚至不是熟悉的江东,而是而是一座陌生的港口,一座陌生的城池。

    “这里是哪”

    “我我怎么会在这儿”

    孙尚香无助的呼喊,一边左右环望,一边用手去试着抓住什么,但仿佛,整个艨艟战船上只剩下了他一个,她什么也抓不住。

    而就在这时。

    “夫人”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出。

    孙尚香下意识的又要再重复那“收回这个称呼”一般的话语,可回眸的瞬间,她惊住了,她那张开的嘴巴,像是呆住了一般。

    而心头的惊讶、震动将她的嘴巴一再的撑大

    还是来人适时的开口。

    “夫人,又见面了”

    说话的是一名银甲银枪的英俊男人,他的眼眸眯起,身姿无比健硕挺拔,一柄龙胆亮银枪在波光粼粼的江面的映照下,显示出了别样的锋芒。

    却不是常山赵子龙,还能有谁

    “赵赵子龙”孙尚香惊呼出声。

    赵云却仿佛是意料之中般的张口,“夫人多半不会想到我们会在江夏的夏口处见面”

    “夏口”孙尚香整个人怔住了

    这里不是东吴,而是而是关羽,不是那关麟统辖的江夏么

    这边厢,赵云与孙尚香在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随便聊着那寥寥几句的话语。

    那边厢,那个头戴橘黄色头巾的男人总算撕下了那厚厚一层的人皮面具。

    一个年轻的、俊朗的、英武的少年再度出现于这天穹之下。

    是凌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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