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家酒肆。
熟悉的酒窖酒香扑鼻。
关麟坐在一处巨大的酒坛,一边揣着下巴微微思虑。
一边听着鲁有脚将如今,那批“军械”引发的“暗潮涌动”娓娓报来。
随着一个个势力涌出水面,关麟的眼眸流转,凝于鲁有脚的侧面。
“你是说,单单今晚就有三个势力找他们除了糜芳外,还有个江南的女子以及一个出手豪阔、豪掷千金的大族子弟”
关麟并不知道这江南女子是孙茹,代表的是陆逊与陆家军。
他只以为这是江东孙权的人。
当然,关麟更不知道的是,如今的江东,都尚未反应过来倒是那交州的“士家”抢先一步。
“是。”鲁有脚干净爽快的回答了一声。
然后就闭嘴巴,该说的他都说过了,该禀报的,他也禀报了。
接下来该怎么做,他与丐帮全听帮主的
“都派乞丐去跟踪了么”
“跟了”鲁有脚连忙回道“按照帮主吩咐的,每个可疑之人都会派三个乞丐跟着,凡是他接触过的人,再派乞丐跟,与什么人见面,见面的地点在哪里,见面了多长时间,这些都逃不过咱们叫花子的眼睛。”
乞丐
这个身份,其实在打探情报,是有天然优势的。
比如靠近目标,又不能打草惊蛇时,乞丐们大可以通过目标周围的人,通过向那些人乞讨,从而听到这边的对话。
甚至,目标周围的人,也可以由另外一个乞丐扮演。
要知道,乞丐是遍布整个江陵城的,互相配合,执行起任务来,自然也就得心应手。
“事儿办的不错。”关麟看着鲁有脚的样子,多出了几分赞许的目光。“有什么消息,依旧第一时间报送给我”
说到这儿,关麟跳下酒坛。“还有,史火龙与游坦之那边,让他们也不能大意,这才第一天很多势力还没来得及浮出水面呢”
是啊得让子弹,再飞一会儿嘛
倒是鲁有脚,像是心里一直憋着话,到最后忍不住开口。
“帮主有些话,依着俺的身份本不该问,可下面执行任务的乞儿许多都问俺,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鲁有脚略显为难。
关麟却表现出了他亲民的一面。“直说无妨,咱们丐帮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
鲁有脚如实道“许多乞儿好奇,会问洪七公他老人家这么做是为了啥最后这批货不还是只能卖给一个人,何必要引出这么多人呢直接报价卖给关公不就好了”
呼
这个问题让关麟微微惊讶。
当然,从鲁有脚的表情看,他也意识到,这不是一个人的疑窦,这定然是许多执行任务乞儿们的疑惑。
关麟的眼珠子眨了眨,思虑了片刻,方才感慨道“荆州四战之地,整个天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焦距在这里”
“而经过合肥赌约后,如今的江陵城又是风口浪尖鬼知道有多少势力、多少眼线、多少细作暗藏于这边。”
“我们丐帮无论做什么事儿,当务之急是得让我们的眼睛亮起来,我们得清楚的知道,这江陵城中,何人是敌何人是友”
“江陵城可不能再是一片黑幕,弟兄们也不能总是当瞎子呀”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还是那句话,曹操坐拥九个矿,蜀汉、东吴各一个半矿,且彼此还都盯着对方的半个矿。
要打垮曹操绝非“无双割草”,一波就反推过去的。
更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去破这个局
而千里之行的第一步,便是“眼睛”
便是“情报”
从后世走来的关麟,比这个时代所有的人都清楚,情报的作用与威力
或许合肥战场,打得是勇武。
即将到来的汉中战场,打得是奇谋
可荆州战场打的一定是情报。
点亮自己的情报网,知悉对手的情报网,如此方才能未来所有的行动中占据风。
当然,关麟没有把这些统统都讲述给鲁有脚。
只要让他们意识到
他们不准确的说,是丐帮并不是在做无用功
他们做的是一件真正关乎荆州,关乎季汉存亡之事
心念于此,关麟拍了拍身的灰尘,又替鲁有脚拍了拍他身的灰尘。
这让彼此稍微轻松一些。
骤然闻到酒香
关麟注意到,旁边有一坛开封的酒,他用手捞出了一点儿酒水,送到嘴前尝了尝。
他朝着鲁有脚笑了笑,将这个沉重的话题一转。
“鲍三姑娘这酿的是什么酒也忒没劲儿了赶明儿敌人的眼睛都挖出来了,咱们的眼睛亮起来了,我给弟兄们酿一些烈酒,到时候让这次辛苦的弟兄们都好好的喝一场”
“好好”鲁有脚点了点头。
俨然,他能听懂帮主的话。
帮主的眼界,要远远的超过他们太多了。
“记得把话带给弟兄们,走了啊”关麟摆摆手,再度朝鲁有脚笑了笑,带斗笠,就打算走出这酒窖
可这脚步刚刚响起,鲁有脚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倒是忘了,帮主,丐帮这儿还有一件事儿。”
关麟脚步停住,并没有丝毫的不悦,他半转过身来,侧靠在酒坛,眸中精芒微闪,伸手示意让鲁有脚说。
鲁有脚的眉间掠过一抹轻微惆怅的神情,但这惆怅转瞬即过。
他仍是以丐帮里唯一八袋长老的身份与帮主对话。
“是西城郊黄老那边的”
“此前,按照帮主的吩咐,从丐帮中调派了五百多有力气的乞儿去那边工房做工可人一多,难免开销就大,就连黄老也也”
鲁有脚没有把话讲完。
但这些已经足够关麟听懂了。
是缺钱了呗
是啊,这山庄里,又是兴建工房、锻造坊,又是采买熔炉、各种器械
还有木材、镔铁
现在又多出了五百张嘴,这一笔笔的开销,究是黄承彦这样混迹荆州多年、财力颇丰,且乐善慷慨的名士,如今在钱也有些扛不住了呗
“这老黄”关麟嘀咕着“没钱了还硬撑,也不知道派人告诉我活人愣生生的还能被尿给逼死了不成”
说到这儿,关麟吩咐道,“明儿个喊一百乞儿,换身行头到曹掾府协助运粮五万斛,先让这边用着,工房、锻造坊那边可不能停,缺什么再告诉我也让弟兄们吃好一些,辛苦劳作,别受了委屈。”
这
鲁有脚听着一阵感动。
他其实想说,他们这些乞儿们一点儿都不委屈。
自从跟了帮主后,有吃的,有穿的,如今还能做工,能靠自己养活自己,这样的好日子,乞儿们感激涕零
哪里会委屈呢
不过,比起这个鲁有脚还是当先把他心头的担忧说了出来,“帮主,若是如此运粮,那山庄那边大肆生产的军械怕是藏不住啊”
“没必要藏着”关麟一摆手。“老黄是诸葛军师的岳父,这份面子可大着呢”
“即便这事儿,就是我爹知道了,他能如何不还是猴子看戏干瞪眼么”
念及于此
关麟咧嘴一笑,心头补一句。
老爹啊老爹,你最好老老实实的给我干瞪眼
你但凡什么都不做,就帮了孩儿大忙咯
入夜,江陵城,“长新”酒楼。
二层、三层的走廊,响起了雷鸣般的呼噜声,均是从那些客房内传出来的。
踏,踏
一双干净的绣花鞋踩踏在走廊的木制地板,是此间酒肆的掌柜在巡夜。
长新酒楼的掌柜,是一名五十岁左右的男人。
据说,是中原避祸于此的,因为有些财力,在八年前也就是刘备携民渡江那一年,开设了这一处酒楼。
生意算不好,也不算差。
倒是这掌柜,总是笑吟吟的,一副与人为善的样子,在附近人缘极佳
呼
他再次巡视了一遍二楼的走廊,似乎,特别留意了一番那史火龙与游坦之的房间后,方才回到一楼自己的住处。
小心翼翼的阖窗,关门脱下那穿了一日的斗篷抖了抖,旋即从桌案下的一个隐秘的盒子里取出一枚“雕版”
雕版密密麻麻有许多小孔
若是诸葛亮、马良等人看到这雕版,一定不会陌生。
这是北方曹魏阵营中那些“间谍”使用的雕版,而雕版之下,那些小孔中的字眼,才是彼此送达的真正情报。
呼
又一次呼出口气,这一次,掌柜的呼气声更粗重了许多。
他取出一张纸,将雕版印在纸。
旋即开始在那一个个并没连着的小孔中书写出一枚枚文字。
“子孝将军亲启”
“近日,江陵城有交州商贾贩卖军火,其中偏厢车可拦骑兵冲锋,木牛流马可于崎岖、险道自行行走,运输军粮,还有连弩一连十发,三十步之内,登时能毙壮牛之性命,此三枚军械可堪神器,文远将军千万提防”
“如此军火,若然落至孙刘联盟之手,势必将成曹魏心头之大患,之后该如何行动,还望文远将军明示此偏厢车、连弩、木牛流马绘图吾已绘制,与此信笺一柄送达”
草草一封信笺
他竟写满了长长两章,然后不忘将那些没有字的地方添补文字。
如此一来,一封间谍报送情报的信笺,就变成了一封再寻常不过的家书。
做完这一切,他将三只信鸽分别从笼中取出,然后将信笺分成三份,绑在它们的腿
随着飞鸽迎着夜幕飞向天穹
这掌管总算是吐出口气,像是一下子释然了。
他迅速的将“雕版”收好
若无其事一般的躺回床,就像是这一切都从没发生过
作为曹魏的间谍
他在这江陵八年,将无数情报报送于襄樊。
他素来小心谨慎,还从未有过丝毫的破绽与疏忽。
江陵城,北郊。
这是一个白日里,在田亩间耕种的最寻常不过的农户。
如今夜半时分,一家三口已经入眠。
画面极其温馨
就在这时
其中的男人徐徐起身,在确定妻子与女儿睡熟后,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外石桌前。
这个素来不识字的白丁。
此刻,竟提起了笔,奋笔疾书。
“今有商贾于江陵贩卖军械此间兵器中,有一连弩,轻巧可带,易于隐匿,三十五步内,能毙壮牛,此乃刺杀曹贼不二之物”
“小姐”
他迅速的写好了书信,然后将书信交给了门外,一个早就守候在此的游侠。
望着那游侠迅速驾马驶离
他的眼眸眯起,他像是看到了报仇的希望
与此同时,遥遥洛阳,芒砀山,一处陵园的地底
“哼,哈”
练武声不绝于耳
谁又能想到,这陵园下竟藏着诺大的演武、校场。
这里没有天穹,只有零星的火把,而无数少男、少女,她们在面具的指导下,不断的挥着这兵刃,练习用匕首捅向前方。
一个个孩子就这样被禁闭在陵墓中,没有天真烂漫的童年,每天只训练杀人。
他们幼小的心灵仿佛已经被摧残到支离破碎
而这,却让他们变得更纯粹,更嗜血
至于,这些少男、少女的身份,无独有偶,他们均是与曹操有不共戴天之仇
曹操是他们一生的仇人
而这陵园下校场中的主人,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
此刻的她正咬着牙,也像是那些孩童般,用手中的匕首捅向前方。
只不过,区别于那些孩子,她的的使命感更强,他的前方有一张早已被劈砍到少了一角的画。
画的男人站在千军万马前,站在那山崖边,像是在吟唱着什么诗歌一般。
面还有一行小字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画中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吟出这首观沧海,如经坐拥天下九州之地,中原与北方绝对的主宰、霸主魏公曹操
“我杀了伱”
这红衣女子又一次将匕首捅向了这画,画中曹操的身早已是千疮百孔。
似乎
哪怕如此,这红衣女子尤不解恨。
她眼睛里满是血丝,他恨恨的望着那画中的曹操,她一字一顿的道。
“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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