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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城主府。

    方才剑阵一会又一会的轰鸣,周围的凡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尽皆躲在屋内。

    修士要么修为不够早便撑不住正在养伤,剩下的那几个全在剑阵内,城主府也一片沉寂。

    偌大的北冥第二十七城如同一座空城一般。

    谢折风眨眼间便到了城主府中。

    安无雪怀中抱着困困,他怀中抱着安无雪。

    他停于门前,神识一展

    他自己先闷哼了一声。

    分魂之事还在今日,神魂之痛仍在。

    神识刚动,蚀骨锥心的疼痛便仿若藤蔓爬满全身一般蔓延开来。可他怀中之人眉头紧皱,周身温度滚烫,哪怕在昏迷中也在挣动着,谢折风根本没有任何稍稍停滞的心思。

    他不顾神魂之痛,探了一眼城主府中,寻到明显是无人在用的客房,脚下灵力一动,转瞬间掠步至房中。

    灵力带起一阵轻风,屋门合上,将外界一切喧嚣都隔绝在外。

    困困适时从安无雪怀中滚落,谢折风将人轻柔地放在床上。

    怀中一空,师兄带来的温热都立时凉了些。

    他不由得动作一顿,指节微曲,有些不舍。

    可师兄似是终于寻着机会脱离他的怀抱,分明意识不清,却还是往墙边缩着,片刻不想沾他。

    原来师兄在他怀中挣动,不是因为疼痛难捱,而是不愿与他肌肤相碰。

    谢折风呼吸一滞。

    真疼。

    还不若再来一次分魂。

    一旁,困困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还飞不起来,“呜呜”叫着爬到床边,起身扒拉着床沿。

    它看了一眼安无雪,又看了一眼谢折风。

    “呜呜”

    谢折风知晓它的意思,抬手将它抱到床上。

    困困立刻滚到安无雪身边,同他挨着。

    安无雪这一回却不缩,反倒往前了些,似是想攫取些灵兽的体温。

    师兄不排斥困困。

    师兄只排斥他。

    谢折风神色黯黯,却也知如今何事为重。

    他仍是在床边坐下,看着师兄那恨不得离自己越远越好的本能之举,指尖灵力颤动,裹在他发肤之上,隔绝了自身气息。

    安无雪感受不到他的气息,果然不再往不能再退的墙边后撤,只是同困困挨在一起,眉头紧皱,像是沉在梦魇之中。

    谢折风抓起安无雪的左臂,掀开衣袖,果不其然见那傀儡印之上的纹路又在涌动着。

    他本来已经帮师兄压制过一次,可刚才剑阵汲取灵力,师兄分明只剩下大成期的修为,却仍然同其余渡劫期一般以全力稳定剑阵,灵力又空了。

    恍恍千年,师兄仍是师兄。

    他口舌泛苦,手中却不敢有丝毫耽搁,灵力顺着指尖汇入傀儡印中。

    渐渐地,安无雪身上燥热压下,脸色没那么难看了。

    可师兄身体依然紧绷,双眼紧闭,好似还在苦痛之中。

    还有哪里在不适吗

    谢折风蹙眉,直接就着那傀儡印,用灵力裹着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师兄经脉之中。

    “楼水鸣”

    是楼水鸣残魂陨灭前留给师兄的那一份“机缘”。

    师兄从照水城回到落月峰之后便将那些灵力全然吸收,灵力足以一举冲破渡劫,可宿雪身体毕竟从未修炼至渡劫期,经脉不足以承受渡劫灵力,所以师兄这才最终停在大成期。

    而那些灵力同师兄平日里用的灵力不一样,被吸收之后附着在宿雪身体的经脉之中,等候时机。

    此刻便是那个时机。

    第一十七城一事,安无雪体内灵力在一日之内抽干又充足了几次,经脉强行得以拓宽,此时经脉仍在疼痛之中,那些藏匿在经脉中来源于照水剑阵的恢弘灵力竟直接开始助安无雪破入渡劫。

    谢折风不过是片刻探查的功夫,安无雪已经开始疼得紧咬下唇,唇上渗出鲜血。

    他丝毫没有迟疑,抬手抹去安无雪唇上伤口,手中掐出灵决。

    困困转过头来,看出他要做什么,低声“呜呜”叫了叫。

    谢折风并无停下之意。

    静谧的房屋之中,灵决带起周围灵力涌动,门窗晃颤不已。

    片刻须臾。

    谢折风浑身震颤了一下,眉头皱得比先前还要紧,可安无雪却倏地放松了下来,眉心舒展,竟是顷刻间没了紧绷之感。

    可安无雪身周依然有灵气附着,灵力静悄悄地在四方流动着,为安无雪积攒冲破渡劫之势。

    师兄的经脉还在疼。

    谢折风却知道有多疼了。

    他用了禁咒。

    那是他第一次破了心魔后寻揽两界四海所得,若是在他人身上施下此咒,自施咒起的三日内,对方身上所有苦楚,尽皆会转移到施咒者身上。

    此法被列为禁咒,是因以他人之苦转移自身之痛,若是流传,恐引起纷乱。

    可谢折风毁了其他摹本,唯独自己学会了此咒,反而是为了转移他人之苦于自身。

    他本想以此体会苍古塔之冰寒。

    可长生仙的仙体连咒术都无法左右,禁咒帮不了他,他便再没想到过这禁咒。

    如今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谢折风手袖一挥,将安无雪身上沾满魔修鲜血的衣裳换了件新的法袍,又以法诀换了床褥。

    师兄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身周变动,稍稍翻身,刚盖上的丝被便滑开。

    他伸手静静将丝被拉起,掖了掖被角,困困从安无雪怀中探了个头出来,却已经闭上眼,居然在师兄怀中一起睡着了。

    他看着安无雪因苦楚消失而逐渐舒展的身体,分魂之苦还在折磨着他的神魂,从师兄身上移来的经脉之痛如尖刺扎满全身,细密入骨。

    他反倒觉着舒心许多。

    许久

    许久不曾这样了。

    师兄若是醒了,必然不会再像现在这般。

    那双千年前总是如春风般温和的眸子,如今看他只有警惕与疏离。

    谢折风坐在床边,分明知晓此时去打坐休息才是压制疼痛的最好方式,可他却舍不得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

    突破渡劫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安无雪仍在沉眠之中,谢折风仍在感受着他体内的经脉之痛。

    窗边透入的天光渐渐暗下,黄昏离去,乌云散去后的第一十七城终于再度陷入昏暗。

    星夜压来,轻风经缝隙而入,吹不凉人的骨血。

    困困在安无雪怀中翻了一次又一次的身,都没能吵醒在熟睡中突破渡劫期的主人。

    谢折风便这么一动不动地坐了一天。

    直至城主府中出现了几个活人气息。

    他眸光微敛,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走了出去。

    裴千见他身上还穿着血迹斑斑的长袍,惊道“谢道友,你回来这么久了,都不换一身的吗”

    谢折风这才恍然道“忘了。”

    裴千“”这也能忘

    乔听在一旁问他“宿雪呢”

    “睡了,”谢折风草草提了一嘴,便说,“剑阵如何”

    北冥剑阵才是他们入北冥之根源。

    他之所以能在师兄昏迷之时立时离开,便是第一十七城的剑阵已然无恙,而北冥四十九城,四十九个剑阵息息相关,只需一个剑阵无恙,便可想办法重新连上其余的剑阵。

    此事是裴千之责,不必他在场。

    裴千果然说“城内浊气已清,但是四方浊气仍在,应当是主剑阵和其余四十七个剑阵传出来的。我尝试直接以一十七城剑阵勾连主剑阵,这样我们可以借用剑阵只能传送至第一城附近,但需要时间。”

    “多久”

    “四五日。”

    北冥幅员辽阔,眼下又遍布浊气妖魔,从边缘直接御剑而入,四五日到不了第一城。

    借住剑阵之力反而快些。

    “那便等。”

    乔吟和乔听一直站在一旁不语。

    赵端已死,一十七城之乱已平,短短几日,长辈们死的死,伤的伤,竟然只留下他们两个相见尴尬又算不上姐弟的姐弟。

    乔听倒是面色平淡,但乔吟心中有愧于乔听,神色踌躇许久。

    此刻她才开口“裴道友,谢道友,两位和那位宿公子,不是恰巧在附近闭关的修士吧”

    裴千优哉游哉道“乔少城主都看出来了,怎么还要问呢”

    乔吟张了张嘴,乔听却更快地说“自然看得出来,我也看得出来。北冥结界谁都看得到,落月峰不可能袖手旁观,谢道友拿得出养魂树精,几位必然是受落月之命,带着肃清妖魔的任务入北冥,进一十七城只是为了以一十七城的剑阵传送去第一城。”

    他叹了口气“姐姐说

    话向来如此委婉。她是想问赵端记忆中传音符背后之人的事情那人听上去像是仙祸之时与北冥剑阵有旧的魔修。”

    乔吟点头“是是。可我听闻当年布阵之人,除了上官城主姐弟,一人登仙,一人入魔。”

    “那入魔的”

    谢折风眸光轻转,淡淡地瞥了他们姐弟一眼。

    乔吟立时被瞧得冷汗涔涔,止住话语,乔听都下意识僵了僵。

    谢折风不言。

    出寒仙尊双指并拢,唤出一道剑气。

    这一回,他没有用师兄的春华剑。

    冰寒剑光裹着剑气而出,城主府院中夜风扫过,刚入剑光范畴中,便化作寒风,送来霜雪。

    四方屋舍墙土尽皆爬满薄霜。

    裴千指尖黏上发梢上瞬间结出的冰霜,倏地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瞪大双眼。

    乔听乔吟更是已然跪下“仙尊”

    谢折风双指轻动。

    出寒剑光如逆飞的流星,破入星河

    一道结界在刹那间笼罩整个一十七城,替代了乔吟和乔听白日里联手立下的结界,稳稳当当地封堵了外界浊气。

    他抬头,望了一眼自己布下的结界,这才说“其余四十八城情况不明,我如今隔绝一十七城,各城只会当你们依然处于先前之境地。待到第一城之事明了,北冥危难解除,我自会解封一十七城。”

    “是”

    谢折风收回目光,嗓音倏而压下,语气裹着冷凉“赵端生前回忆种种,在场之人看见便是看见了,莫要胡乱揣测,引至祸端。我若是听到传音符背后之人有关之事从他人口中说出,或是有什么无端的猜测”

    他眸光都冷了下来。

    “我并非不斩仙修。”

    安无雪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可惜这一回,老天并不厚待他,并没有给他一个美梦。

    他梦到自己的身份被谢折风发现,无心无情的出寒仙尊问他怎么没有在千年前伏诛,要将他带回落月,押入苍古塔以正视听。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罪有应得的落月峰前任首座没有死。

    照水之乱,北冥之危

    幕后之人与他太过相似,桩桩件件,再度压在他的身上。

    一如千年前他被万总围杀之时,戚循质问他“宗门出事前只有你去过离火宗,灵脉被挖空之处尽是春华剑痕”

    “安无雪,除了你,还能是谁”

    除了你,还能是谁

    还能是谁

    不,不是我。

    不是我

    他骤然睁眼,猛地起身。

    “呜呜”

    困困在他旁边趴着,被他坐起的动作惊到,弹跳而起,扇动双翼,飞在一旁,眨巴眨巴眼睛困惑地看着他。

    “无事,我做噩梦了。我怎么”

    怎么在这

    话未说完,有人推门而入。

    那人竟像是就在一旁候着一般,如此刚刚好地在他醒来之时进来,快步行至床边,问他“醒了你气息这么乱,是哪里不适吗”

    哪里不适

    那倒没有。

    他明明在剑阵修复之时再度力竭,傀儡印也再度发作了,刚才还在噩梦中惊醒,身体却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但他来不及细想,感受到那人走近后扑面而来的冷息,他赶忙往后挪。

    谢折风步伐一停。

    安无雪这才觉着自己有些反应太大,他撇开目光,低声说“我只是有些心悸,可能是心思难定,仙尊让我独自一人调理一番便好。不麻烦仙尊关切了”

    他还处于方才的深梦当中,谢折风在梦中和回忆中的漠然面容仿佛尽在眼前。

    他感受到男人近在咫尺的气息,只觉自己还在梦里,无法平静。

    他只希望谢折风不要再靠得这样近,不要再待在屋里了。

    可那人显然不可能知晓他梦到了什么,更不可能恰好转身离去。

    只听谢折风问他“怎会心悸不如我陪你对弈几局,静静心思”

    此言无异于火上浇油。

    “不用”他语气已是带上了些许强硬,“我不喜欢下棋。”

    “你不喜欢下棋”那人只是重复了一下。

    这话问得好生古怪。

    “我从来就不曾喜欢过。”他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