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玉寡言少语,几乎不怎么在课上和江与临聊天。
失去聊天搭子以后,江与临连上课听讲都认真了许多。
这次月考,江与临居然一举突破中游水平,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第13名。
班主任对此十分欣慰,并据此认为江与临适合和内向的人坐同桌。
办公室内,江与临和高嘉俊、白子航三人站成一排挨训。
“你们哥仨就相互影响学习。”班主任打开电脑上的成绩排名“高嘉俊不和江与临坐同桌以后也有进步,直接考了全校第二,班级第一。”
江与临“”
高嘉俊笑着挠了挠头,谦逊道“嘿嘿,超常发挥。”
班主任又把成绩表往下拉“白子航也进步了,上回倒数第二,这次考47名,以后你们仨就不许给我坐一起,什么玩意你们是,太气人。”
白子航哀嚎道“别呀老师,我这么努力就是为了和兄弟坐得近点。”
班主任满脸冷酷“不行,这才分开一个月,你们三个都突飞猛进,这就说明你们哥仨应该分开,各自发展,那话怎么说来着”
白子航“聚是一坨屎,散是满天星。”
江与临a高嘉俊“”
班主任忍俊不禁,挥了挥手“别贫了,你俩先回班,江与临留下。”
高嘉俊和白子航走后,班主任又把班级成绩排名继续往下拉
齐玉仍旧稳稳地位居倒数第一宝座。
班主任跟江与临说“我看你和齐玉玩得还挺好,说实话,他刚转过来的时候我还担心他不适应,这孩子有点孤僻,有你带他,我就放心了。”
江与临说“齐玉挺好的,他就是有点社恐。”
班主任笑着点点头,又夸了江与临几句。
在此之前,江与临成绩一直非常稳定的徘徊在中游水平,从没考这么好的成绩,学生进步大,老师面上有光,心里也高兴,还专门给江与临家长打电话报喜。
父母知道成绩后,也都特别高兴。
江与临他爸还说,下次月考要是还能进步,就给他买辆车让他上下学开。
物质奖励虽然俗套,但激励的效果却好。
班主任说如果能维持这个成绩,江与临完全可以冲击省重点大学。
她让江与临好好和齐玉相处,但也要先富带后富,这次考试齐玉还是倒数第一,嘱咐江与临带带齐玉学习。
下午排座,江与临还是选择了和齐玉坐一起。
齐玉走进教室,看到江与临身边的空座时,眼睛都亮了,像条看到主人的小狗,快步走到座位上。
江与临含笑调侃“怎么你还怕我不选你啊”
齐玉低头玩手指,又高兴又惭愧“可这个位置不好,下午反光都看不清黑板。”
江与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故意说“那下次月考我不坐这儿了。
”
齐玉急得一把抓住江与临的校服衣摆,急道“别”
随着天气转凉,班里早就换了秋季校服,运动服衣摆又肥又宽,显得齐玉的手指修长纤细,像玉雕似的。
齐玉很瘦,江与临中午带他之后长了点肉,不多,气色却明显好了,他用力攥着江与临的衣服,指腹泛白,几乎能看清皮肤下的血管。
江与临抓起齐玉的手晃了晃“哎呀,我逗你玩呢。”
齐玉又低下头,慢慢松开手,转过身埋头做卷子,不理江与临了。
彼时江与临年纪尚轻,还带着带些少年人特有的戏谑,和谁关系好就格外喜欢逗弄谁,齐玉性子又软,不会对江与临发脾气,就算被欺负得狠了也只会默默生闷气。
江与临总喜欢故意把齐玉惹着急,见齐玉真急了,又巴巴地凑过去哄。
齐玉不理江与临,把原本堆在另一侧桌角的书推过来,改放在二人书桌之间。
厚厚的一摞书三八线似的横在中间,彰显着齐玉欲与江与临划清界限的坚定立场。
齐玉狠狠地翻过卷子,瞪着某道大题好几十秒,提笔写了个解字。
江与临说“在这儿画条辅助线。”
齐玉扭头瞪了江与临一眼,收起数学卷子,该拿出英语卷子做。
江与临忍笑道“我英语更好。”
齐玉声音很低,唤了一声“江与临”
江与临把下巴搭在两人中间书摞上“别生气啊,我这不是想教你学习嘛,等你学习好了,我们就不用坐后面了。”
齐玉笔尖微动“对,我要是能考第一,就能最先选座了。”
江与临瞪大眼睛,很吃惊地说“你可真是不鸣则已,理想这么远大吗”
齐玉点头“我会好好学习的。”
排在后面的人没有选择权,弱者只能等待被选择。
想和江与临坐在一起,就不能总是被动地等待江与临选他。
所以他要做第一。
做最强的。
班里的倒数第一忽然发愤图强,无意间带动了整个班的内卷。
可江与临绝非一个合格的辅导老师
他的耐心太差了。
不,江与临甚至可能根本没有耐心这种东西。
拥有这样一位辅导老师,齐玉的人生第一次迎来黑暗。
在这之前,无论别人怎样对他,齐玉都不会觉得难受。
他始终活在自己单独的世界里,有着独特的行为逻辑和处世方法,即便是面对打骂或者侮辱,齐玉依旧无动于衷。
仿佛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感受的无机物,颇有种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看着你发疯的波澜不惊。
齐玉父亲对此体会最深,因此总觉得自己儿子是中了邪,所以才会性情大变,冷漠得像个怪物。
齐玉咬死一池龙鱼那次,齐父扬言要用皮带抽齐玉,手都举起来了,
可齐玉却不动、不躲、不害怕、不求饶。
人怎么会不知道害怕呢
看着自己的儿子变成这样,齐父内心寒意渐升,再联想起在医院监控里看到的画面,后背不由冒出一层冷汗。
不过风水轮流转。
自从江与临开始辅导齐玉功课,齐玉就知道什么叫害怕了。
齐玉感受到的情绪,大多都来源于江与临。
江与临像一阵风,强势地穿过齐玉密闭的世界,将更多情绪和感受灌注进来。
从此,苍白的内心与外界建立了链接。
齐玉好似突然间生出了五感。
形、声、闻、味、触都变得具体鲜活。
他开始有了感觉。
感觉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好东西,它让齐玉感受到甜蜜、快乐、温暖、安心、舒适。
但也有极少的时候不太妙。
比如他搞不清英语语法的时候,江与临只要一叹气他就心颤。
齐玉不仅学会了害怕,还学会了表达,他很勇敢地对江与临说“你不要再叹气了,我害怕。”
江与临握笔的手微微一顿,诧异地看过去“怕什么,我又没说你。”
齐玉委委屈屈地垂着眼,纤长的睫毛轻颤“你又叹气了,我是不是太笨了。”
江与临这人从小吃软不吃硬,见到齐玉这的委屈模样,不由反思是不是自己语气不好。
齐玉性格内向。
内向的人都敏感。
思索间,齐玉又偷偷瞥了江与临一眼,眼神像条做错事的小狗。
江与临立刻就心软了,摸了摸齐玉的脑袋“好好好,对不起,我以后不叹气了,我没觉得你笨,是嫌我自己说不明白。”
齐玉轻轻嗯了一声,很温驯地低下头。
江与临刚想把手收回来,却无意间瞥到齐玉头顶有一根白头发,就把齐玉脑袋往下按了按“哎,你头上有一根白头发,你再低点头,我给你拔下来。”
齐玉就又低了低头,几乎趴在桌子上,闷声邀功“一定是我学习太刻苦了。”
江与临拔下那根白头发,又在齐玉头上来回翻找“别动,我看看还有没有。”
齐玉就不动了。
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刚写完板书,回头就看见江与临在摆弄齐玉的头发。
上课说悄悄话也就算了,小动作还这么多。
英语老师一粉笔头扔过去“江与临上课不好好听讲,在后面玩你同桌”
闻言同学们纷纷回头往后看,瞧见江与临的手还在齐玉脑袋上,爆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笑声。
江与临讪讪收回手。
英语老师又是一记粉笔头“后面站着去”
江与临想叹气,又想起来刚答应了齐玉不叹气,只能憋回去,拿着英语书站在了后黑板下面。
齐玉回头看了江与临一眼,也拿着书站起身,跟着走到了江与临身边站好。
江与临赞许道“你还挺讲义气。”
齐玉说我heih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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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又是两个连环粉笔头。
英语老师怒斥“都到后面站着了还说再说楼道里站着去。”
二位难兄难弟闭了嘴,安静地站了大半节课。
江与临站得腿都酸了。
等下课铃响起时,他几乎是立刻回到座位上瘫倒。
齐玉不紧不慢地走回来“你怎么了。”
江与临理所当然道“腿酸啊。”
齐玉看了江与临一眼“还好意思说我是千金大小姐,你比大小姐还娇气。”
对于娇气这个评价,江与临早听习惯了,不以为意道“那我就是没吃过苦,你不能让我硬吃吧。”
齐玉摇头“那就不吃。”
江与临趴在桌子上,手伸到桌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捶着小腿,抱怨道“我最怕疼了,现在因为你罚站到腿酸,你说该怎么办吧。”
齐玉很老实地说“那我给你揉揉。”
江与临一点也不客气,闻言立刻把小腿搭在齐玉大腿上,大爷似的靠在椅子上,轻轻晃着腿催促。
齐玉就一边给江与临揉腿,一边低头背单词。
不知从何时开始,江与临和高嘉俊、白子航的铁三角变成四个人。
齐玉存在感很低,要不是江与临有时会忽然回头和齐玉说话,高嘉俊与白子航两个人都忘了他们的小团体已经扩编。
不过也正是因为齐玉话少,存在感低,倒是不讨厌。
他不太主动和高嘉俊、白子航说话,但别人跟他说话他也会回答,很有礼貌,而且出人意料的随和,从来不提要求不提意见,他们三个决定干什么,齐玉就跟着干什么。
齐玉就像开了自动跟随模式,大多时候都是沉默地跟在江与临身后。
时间久了,高嘉俊、白子航二人也就习惯了。
他们白天一起去食堂,一起去小卖部,一起去上操,一起去上体育课,放学还要一起走出校门。
渐渐地,所有人都发现,齐玉从独自走在整个班级后面,变成了单独跟在江与临后面。
无论江与临去哪儿,齐玉都会跟着。
一天晚自习下课,江与临想去厕所,才刚放下笔,齐玉就站起来了。
江与临疑惑“你干吗”
齐玉理所当然“你不是要出去吗”
江与临抬头看着齐玉,不解道“我是要出去,可你站起来干吗”
齐玉“我跟你一起去。”
江与临无语“我去上厕所,你也去啊。”
齐玉想了想“我可以在门口等你。”
江与临忍俊不禁“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上厕所还找个伴。”
虽然嘴上嫌弃,但江与临几乎从不拒绝齐玉。
齐玉像只被抛弃过的流浪狗,敏感又脆弱,有时候江与临只要表现出一丁点为难犹豫,他会就跟蜗牛似的缩回自己的世界里。
这次和往常一样,江与临见齐玉想跟着自己,就主动揽住齐玉的肩,二人勾肩搭背地一起往教学楼外面走。
彼时深秋萧瑟,晚风吹拂,梧桐叶簌簌落下。
一弯新月遥挂天际,月华冷清岑寂,微风也凉。
暗处隐约有私语呢喃,不知哪个班的小情侣偷偷见面,趁夜色谈心。
两个人并肩往前,将人声与夜风抛在身后。
影子很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