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与临遽然回神。
他还站在走廊尽头的茶水间里,齐玉已经不见了。
窗外夜色朦胧。
江与临朝窗边走去,在看到夜空中银盘般硕大的圆月时,失去的记忆瞬息回笼。
灵境沼泽,幻境,入梦来,信标圆月,御君祁
他想起来了。
这里是梦境
永恒不落的圆月皎洁明亮,入梦来的身影凭空出现。
入梦来“江与临大人,现在已经知道胸卡的主人是谁了,你还要继续留在幻境中吗”
在幻境与梦境穿梭的感觉并不好受,江与临心神不定,思绪恍惚。
他摆摆手,低声道“等会儿,让我先缓缓。”
江与临垂眸沉思,整理着在灵境世界中的记忆。
毫无疑问,胸卡的主人是齐玉。
江与临确实有这么个高中同学。
齐玉是高三那年来明德念书的转校生,家世很好,没等毕业就出国留学了,连毕业照都没有拍。
这就是江与临对齐玉的全部记忆。
他不记得自己给过齐玉蛋黄派,更不记得自己和齐玉坐过同桌。
那为什么幻境中会有这些
是他忘了吗
江与临看向入梦来“灵境幻境到底是什么”
入梦来很笃定地回答“是真实投影与虚拟幻境的结合,胸卡就像一个摄像机,它将这一切记录了下来,又假借灵境幻境投放出来。”
江与临不太明白“如何区分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拟的幻象”
入梦来回答“很好区分,有胸卡在的场景是真实发生的过去,过去不可更改,但没有胸卡的时候,自由度就完全放开了。”
江与临沉吟道“所以灵境只能看到胸卡看到的,其他胸卡看不到的地方,就是灵境自由编造的幻境,对吗。”
入梦来说“对,只有在非既定场景下,灵境才可以设置陷阱让参与者沉浸在幻境中,但灵境所能掌控的区域与我重合,我才能入梦保护你们。”
江与临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
入梦来都无语了“你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敢进灵境”
江与临在幻境中重温高中生活,没少遭受各科老师的鞭策教育,面对质问的态度都没有以前那样理直气壮,只能轻咳一声,没什么底气地说“现在懂了,现在懂了。”
入梦来“所以还要继续吗你都知道胸卡的主人是齐玉了。”
江与临揉了揉额角,环顾四周“御君祁呢祂为何会到胸卡主人的身上”
入梦来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你和殿下作为唯一的参与者,总会有一个以物品主人的身份出现,不然回忆投放没有基点。”
这倒也是,假若不围绕在胸卡主人周围,他们上哪里去看胸卡投放出的记忆。
只是在看到胸卡的
记忆后,江与临心中疑惑分毫未减,反而愈加迷茫。
截至目前,江与临和齐玉所有的交集都在学校,齐玉也是一直戴着胸卡的,也就是说,这段时期齐玉的所作所为,全是胸卡记忆的投影,是真实发生的过去,与御君祁在齐玉身体里无关。
那么齐玉和御君祁为什么会这么像
都喜欢蛋黄派,都贪玩,都说江与临最好
江与临心中不由生出极为大胆的猜测
御君祁会是齐玉吗
难道他与御君祁的相遇,根本不是从歧矾山开始的
只是他不记得,御君祁也忘了。
御君祁连是小章鱼的事都要强调一百遍,假如祂知晓自己和江与临高中就已相识,还不得拿个喇叭在歧矾山循环播放。
为什么会不记得呢
江与临百思不得其解。
对于记忆的问题,入梦来无法给出江与临答案,虽然是精神系异能怪物,但他却并无法看到江与临的记忆。
江与临身上的磁场太乱了,入梦来看不出来太多端倪。
而且就算能看出来,他也不想和江与临说。
江与临靠在桌沿上“还有什么原因会让人失忆吗”
入梦来想了想,回答“外力打击、精神创伤、异能觉醒、死而复生。”
江与临眼中划过一丝困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御君祁和齐玉很像,你有这种感觉吗”
入梦来小鹿摇头“没有啊,你想太多了,你和神王殿下经常交换血液,存在特殊共鸣,祂现在在齐玉身上,你会有这种错觉很正常。”
江与临迟疑道“是这样吗”
入梦来抬起手摸了摸头顶的鹿角“嗯嗯下次我找机会把殿下也带到梦里,你问问祂不就行了。”
江与临“御君祁入梦后还会记得幻境中的事情吗”
入梦来拿出个笔记本“这个我可说不准,不过我都把关键的信息记在本上了,当时候会提醒你的。”
由于入梦来长了一张非常人畜无害的脸,他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江与临的信任。
*
江与临离开后,入梦来焦躁地在原地转了个圈,恨不能以头撞墙。
事情的发展远超预计。
入梦来发展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这个秘密将极具颠覆性,让他意想不到,更让他心惊胆寒。
入梦来欲哭无泪。
他垂下眼,小鹿般的睫毛轻颤,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坏消息
1齐玉就是殿下。
2江与临和殿下很早就认识了。
好消息
1江与临失忆了,殿下也失忆了,他们都失去了有关齐玉的回忆。
要点总结
永远不可以让他们知道这件事
入梦来合上笔记本,一鹿
角撞在墙上。
作为精神系异能怪物,入梦来能感受到生物体的脑电波频率。
齐玉的脑电波和御君祁的几乎重合。
祂就是齐玉。
江与临与神王殿下的羁绊居然比他想象中还深,这可真是个糟糕的消息。
按理说,同一份的脑电波不可能既出现在人类身上,又出现怪物身上,倘若是其他怪物,就算它与某个人类再相像,入梦来也不会贸然断定他们是一个人。
可神王殿下与普通怪物不同,不能以常理推断。
怪物和异能者的异变来自陨石能量辐射,而神王殿下就是能量本身。
御君祁是高位阶的能量体。
若要非要划分的话,祂应该和陨石分到一类才对。
这团能量围绕在陨石附近,要汇聚上万年甚至几十万几百年才能孕育出意识。
更通俗一点形容的话,可以理解为陨石成精。
在附着于某种具体生物之前,能量意识就像一道磁场或一阵风,看不见也摸不到。
祂需要一个强大的有机体承载自己。
人类的身躯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也许是凑巧吧。
没准是齐玉正好死在了能量体附近,所以祂附着到了齐玉身上。
入梦来能感受到齐玉和御君祁的脑电波,这波属于开卷答题,很轻易地就还原了整个过程。
齐玉根本没有死而复生。
他确实死于溺水,在太平间醒来的是那团能量体。
能量体融合了人类基因,读取到齐玉的记忆,误以为自己是那个叫齐玉的人类,但祂毕竟不是真正的齐玉,也不了解人类社会规则,刚融合时甚至不习惯使用人类身体,因此才表现出种种诡异行径。
虽然与强大生物融合是更好的选择,但意识能量本身已经足够强盛,只要等待合适的契机觉醒,结果也是一样的。
所以比起为何要与齐玉融合,入梦来更想不通的是
这团能量意识是如何与齐玉的身体分离,成为如今的神王殿下。
只要与生物融合,有机体死亡是剥离能量意识的唯一方式。
能量意识剥离后回归宇宙,需要再等待上万年才能重新汇聚。
可就算这个齐玉高三结束就立刻死了,距离御君祁降世也不过十年光景,哪够重新凝聚能量意识呢
入梦来又在小本本上记了一条
查齐玉的死亡时间。
写完这条以后,入梦来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
s查齐玉死亡后,江与临的具体动向。
入梦来心烦意乱,眉头紧锁,把小本本贴身藏好,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隐藏神王殿下就是齐玉这个消息。
殿下现在已经对这个人类言听计从,要是让他们知道彼此间早有渊源,怪物们的日子就更没法过了。
谁能想到一枚小小胸卡上,居然会承载这么一段
重要的记忆。
早知如此,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带江与临来灵境沼泽。
不不不,应该想办法把灵境沼泽炸了才对
入梦来哀叹一声,砰砰撞墙,愁得掉了好几把毛。
江与临醒来时是在校医室,手背上扎着输液针。
他望着天花板出神,总觉得自己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什么却想不起来了。
正这时,校医走进来“同学,你低血糖晕倒了。”
江与临坐起身哦,今天早上没吃饭。”
输完液已经是中午。
江与临回到教室时,班里的同学大多都去吃饭了,不去吃饭的也回了寝室,只有齐玉一个人还在位置上坐着。
江与临和齐玉都是走读生,走读生没有寝室,中午如果不回家就只能在班里休息,江与临有时去打球,有时回家,有时和白子航出去吃饭,有时去高嘉俊寝室躺一会儿,几乎没有留在班里的时候。
齐玉之前大概是在班里坐一中午吧。
还不知道怎么去食堂吃饭,饿着肚子坐一中午,真是想想就惨。
江与临叫了齐玉的名字“走,我带你去食堂。”
齐玉其实早就感觉到江与临来了,但他不确定对方还记不记得要带自己去食堂的事情,就低着头假装在写卷子,听到江与临叫他才回过头,故作惊讶道“江与临,你好了”
江与临说“低血糖,中午多吃点,现在有点晚了,食堂可能都没好菜了,要不我带你去外面吃”
齐玉犹豫了一下“我都可以。”
江与临招招手“别傻坐着了,先走,一边下楼一边想。”
齐玉站起身“江与临,我渴了。”
江与临在身上摸了一下,发现齐玉把饭卡放回了自己兜里“你就拿着用呗,怎么还我了。”
齐玉拿起一次性纸杯“能先去喝水吗,我好渴。”
江与临颇觉无奈,推着齐玉往饮水间走“渴就跟别人借下饭卡呗,你怎么这么社恐啊。”
到了饮水间,齐玉连着接了五六杯水喝,看起来是真渴急了。
江与临抱臂靠在门口,笑着揶揄“这我要是一天不回来,你还得渴死了。”
齐玉又喝了一杯水,居然还应了一声“嗯。”
江与临无语“还嗯。”
齐玉看了看江与临,咬着纸杯边沿,含糊不清道“你不让我喝自来水。”
江与临愣了愣,不自觉地站直了,面对如此郑重其事的齐玉,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齐玉有时很像条可怜巴巴的流浪狗,怯生生得招人疼,又流露出一种笨拙的乖巧,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摸他的头。
江与临朝齐玉伸出手“过来。”
齐玉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直饮机,转身向江与临走来“怎么了”
江与临掐了掐齐玉的脸“我说的话又不是圣旨,你
那么听话干吗”
齐玉比江与临高,他低了低头“家里的阿姨说,我要听话,我爸就不发脾气了。”
江与临轻叹一声,脑补出齐家大少爷落水后性格大变,遭人嫌弃被迫转学,在家里也不受待见,每天都要在父母震怒中夹缝生存的悲惨剧情。
思及此处,江与临不由更心疼眼前这个可怜的同学了。
如果他知道齐家阿姨说这话那天发生了什么,估计就不这么想了。
某日,齐宅院子里养的龙鱼全死了。
其中一条残缺不全,开膛破肚,场面血腥残忍。
调出监控后,齐父发现龙鱼灭门案的凶手竟然是自己的儿子齐玉。
视频中,齐玉把鱼捞出来,一条条咬死,然后又啃了两口,把剩下半条血肉模糊的鱼扔在池边,转身走了。
齐父气得差点背过去“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把鱼扔这儿”
齐玉面无表情“不好吃。”
齐父更生气了,噼里啪啦地砸了好些东西,还要用皮带抽齐玉。
齐玉也不害怕,就直愣愣地杵在那儿,连躲都不知道。
家里的阿姨赶紧把齐玉带回自己房间,说“小玉呀,那龙鱼是观赏鱼,一条好几十万呢,我在齐家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齐总生气,下次可别这样了。”
齐玉很迷茫“我不知道我爸为什么发脾气,他好暴躁。”
阿姨叹了口气“你听话,你爸就不发脾气了。”
正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齐玉他爸做梦都没想到,儿子是听话是听话了,但不是听他的话。
是听江与临的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