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手太小,两只手合一块也旋不动那黄铜的门锁,伊家如是捣鼓了好几回,才意识到里头锁起来了。
孩子气上来,一个劲地要打开,也叫喊起来,“小叔,你在里面吗”
喊着喊着,哭声出来了。
女人天然的怜悯心。栗清圆拥着被,到底坐起身来,催门后的人,“你”
她才说了一个字,冯镜衡竖食指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
等他拾掇归正好自己,这才重新拨开了门锁,门也只让出一条缝来,他人侧身出来。
门外的冯伊家赖坐在地上,用一种堵人且断定的口吻,“哼,我就知道小叔你一定在里面。”
冯镜衡带上门的动静。他手上与身上都有些暧昧的痕迹,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碰孩子,而是用脚尖拨拨地上的人,催家家起来,他哄她有好东西给她。
伊家不疑有他,小尾巴般地跟着小叔走。
在外头客卫,冯镜衡开着门,洗手并洗脸,冷水浇脸,才回头些清醒。也听到伊家问“小叔,你刚才是在里面睡觉嘛”
“嗯。”
“可是我听到里面还有别人。”
冯镜衡问侄女,“伊宁呢”
伊家片刻就回到了自我的世界。这才是她要找小叔的目的。弟弟早上吃那个甲鱼汤小馄饨没多久就吐了,妈妈带弟弟去医院,不能来这里了。
伊家是吵着要跟爸爸过来的。因为小叔答应他们晚上放烟花。
“晚上还放不放啊”
小叔不快,怪伊家只顾着烟花,“就说一大早吃那个甲鱼汤不顺遂吧。妈妈和弟弟不能来了,你也不知道在家里陪着他们。这烟花比家人还重要”
伊家听着觉着小叔这是不肯放了。骄矜的小人儿,也不忸怩,扭头就要走,扬言要回那边跟爸爸告状,然而叫爸爸送她回去。
冯镜衡笑,并不惯孩子的脾气。点头,随她去。还警告她,“再乱跑一次,丢了,可就回不了家了。”
伊家扁着嘴。并不睬小叔。
冯镜衡的手机还在唱。他短暂应承了对方一通,随即,回房去。
这一次,伊家听得清清楚楚,小叔的房间里,就是有别的人。
还是个很漂亮的姐姐。
伊家跟着小叔的脚步,最后,趴在门缝里看里面的人。
房里其实有点糟糕。长枝丫的红玫瑰抖落些花瓣在地毯上,被冯镜衡一只手拾起来。栗清圆也从床上起身。她穿回了自己的衣服,才要下床来的,发现门口有双乌溜溜的眼睛,先是吓了一跳,最后,还是纵容地笑了笑,招手示意门口的孩子,进来呀。
栗清圆重新坐回被子里。小姑娘也全不怕生地跑了进来。
床上的人问孩子叫什么名字,伊家乖乖作答。小毛头说记着姐姐,姐姐家里有和她一样的迪士尼公仔,公仔还有可爱的香奈儿手作包。
栗清圆其实也记得伊家。她格外合眼
缘这个小姑娘。她始终相信,能把孩子教得如此天真烂漫但也懂事规矩的母亲,无论如何,一定有合格的品质。
栗清圆给两个孩子准备了见面礼,是两盒巧克力集锦。
搁在冰箱里,她要伊家自己去拿。
伊家当真去了,从冰箱里够拿出两盒各色牌子好吃的巧克力。
然而,冯镜衡在边上提醒栗清圆,“那小的还在家害肠胃炎呢,你最好别好心办坏事。”
栗清圆疑惑地看一眼他。
两个人在孩子面前不好讲世故话,总归,冯镜衡提醒她,“吃的东西,给她爹妈过目一下比较好。到时候,你知道的,”他走过来凑到她耳边来一句,“又怪到你头上来。”
栗清圆想着也有理,便温和朝伊家道“现在不要吃,带回去给妈妈和弟弟一起吃”
伊家点头。再听姐姐问她,“妈妈和弟弟今天不来了么”
“嗯。”伊家想到什么,趴在床边和姐姐商量的口吻,“姐姐,你能不能跟小叔说说呀,今晚我还是想看烟花。小叔因为伊宁不来,不肯放了。”
栗清圆有点懵。偏头看看冯镜衡,后者顺势往床头的人边上一坐,手臂来揽她的肩,他那么大个的人,往软床上故意一跌坐,害床上一大一小两个女人都跟着蹦了蹦。
伊家人精,即刻甜言蜜语起来,“姐姐,你要和我小叔结婚嘛”
栗清圆继续懵。倒是冯镜衡笑着来纠正他的侄女,“你喊她姐姐,我就不能和她结婚了。”
“为什么呀”
“因为叔叔是不能和姐姐结婚的。”
栗清圆偏头瞪冯镜衡一眼,怪他口无遮拦。
冯镜衡的溜号也到此为止。他要回前头那里去了。起身来,跟栗清圆交代,要她睡会儿也行。他把伊家带走。
晚点,他再回来。
栗清圆可有可无地应一声,只提醒他,“你把衬衫换掉。”
“嗯。”
冯镜衡去衣帽间换他的备用衣服,也回头来揶揄床上的人,“那你呢要不要我帮你准备衣服”
栗清圆不和他贫嘴,“我有带晚上的衣服啊。”
“哦,原来你带了啊。”原本就不是什么正式的晚宴,冯镜衡便没有跟她强调什么,免得她更拘谨地不想来。没想到,有人远比他想得更周到。
衣帽间里的人再出来的时候,很利索的翻手给自己系着领带。栗清圆把腕上的表还给他,冯镜衡身心愉悦的样子,反倒是不想趣味结束。他坐过来替她调整表带,说原本这个表盘也不算大,女性戴自有中性的酷,“我想它一直待在你手腕上。”
“”
“好不好当我想套牢你。”
“”
事后的男人,说再做小伏低的话,他也愿意,“不。是当我陪着你。工作不工作的时候,我都在。”
栗清圆当着孩子的面,依旧是端持的冷淡。岂料不依不饶的人,来她唇上蹭了蹭,
那种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的亲昵,面面相觑,旁若无人
他总有这个本事。将一件事做到这个地步只要你愿意,别的都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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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再响,伊家再闹。
终究,栗清圆伸手拍了拍某人的脸。
这已经成为两个人秘不可宣的信号,成交,我愿意,ido
冯镜衡会意地笑,下一秒起身来,拎起伊家就往外头去。
伊家还在磨晚上烟花的事,小叔听她口里的姐姐很不快,纠正道喊姐姐就更不会放了。
那喊什么呀
等你想到再说。
栗清圆哭笑不得,叔侄俩都是磨人精。
冯镜衡再回舍费尔那边的时候,老大那头的几位联络代理商也先后过来了。
没看到老大,冯镜衡怀里抱着侄女往会议厅里走。
冯纪衡的秘书,程乾微见状,很是熟络地走过来,预备从冯镜衡手里接过孩子,也示意他,舍费尔先生等你多时了。
冯镜衡充耳不闻状,一只胳膊稳稳地抱着他的侄女,也丝毫不觉得带着孩子进里有什么不妥。
程乾微直直跟着冯镜衡后头走了十几步,才真正意识到这位二少爷并不是闹着玩的。也敏锐地发现冯镜衡换了衬衫。
会议室的门被人推洞开,一行男人闹哄哄地,长桌尽头,居首的是舍费尔与冯纪衡。
舍费尔咬着小雪茄,点点他的腕表,几乎全无顾忌地开黄腔,怪镜,“贪婪昏聩,精尽人亡。”
冯镜衡一口气把伊家还给了亲爹,再来回应舍费尔,“你当心叫我侄女听懂了。”
冯纪衡这才笑吟吟要问女儿,在哪找到你小叔的
冯镜衡言归正传般地招呼大家落座,也提醒老大一句,“你别由着她跑惯了。”
“这里头,丢不了。”
冯镜衡拿火机点烟,也眼神示意杭天,把孩子抱到里间去。归位的程乾微看在眼里,不作声地在老板边上作翻译准备。
冯纪衡笑着由老二作主,只笑着逗他,“嗯,你那位不能帮忙看会儿这未来的侄女了”
老二吸一口烟,瞬间,唇边到鼻息里逸出一阵淡蓝色的烟雾,“谁给你看这天底下除了你老婆最把你女儿当回事,谁给你当个宝。你妈都弄个蹦蹬仓。这不,又喝那倒霉催的甲鱼汤出事故了吧。”
把伊家安置好,归位的杭天笑着揶揄老板,“你也喝了呢。”
冯镜衡往自己脸上贴金,吓唬老大,“就是。不是我给你儿子分担一口,没准更严重。”
冯纪衡眼瞅着老二心情原地起飞地好了起来,不得不叹服,“嗯。连你妈都没辙了。收拾收拾就预备迎接冯家小老三了。”因为家宁两个在前头,之前就调侃过,老二怎么赶,也只能赶上个冯老三了。
冯镜衡手里的烟再抽了两口,便潦草按灭了,收拾心情谈正事,会前最后一句朝大哥,“你再生一个也不要紧,看朱青愿不
愿意罢了,又不是养不起。
这两位主谈家事,边上的人都不敢参与。但是长耳朵的都明白,一个在聊正牌女友,一个在说原配夫人。
前者独一,后者无二。
栗清圆躺了会儿,起来洗了个澡。
再换衣服、化妆。期间,还有客房服务,送了点下午茶给她。
她不太饿,只喝了杯柠檬茶,她转回房间,终究把那束红玫瑰修剪了插了起来。
冯镜衡换在衣帽间里衣裤,栗清圆捡起来看了看,才正式记住了他的尺码。
厅里还有台黑胶唱片机,边上的许多黑胶更是绝版的。
栗清圆从中择了张搁上去,一个人独处,忽而,通阔的开间里流淌出的音乐,恰如真人在面前。
沙沙的颗粒感,叫人不禁跟着歌者一起哀愁与轰鸣起来。
一曲怀旧的1990都没放完,门庭外头有人很是正式地揿门铃。
栗清圆走到门禁可视电话边上打开通话询问了下,对方自报姓名,说是冯先生关照他们这个时刻过来的。
栗清圆这才出去开了门,对方是个干练圆融的珠宝销售。带着徒弟过来的,也介绍说是他们商场的孙副总亲自联络,才连夜调度过来的一枚。
栗清圆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中央,听销售口里专业的一堆介绍,从产地、颜色、净度最后到无烧及克拉数。
五克拉的莫桑比克无烧鸽血红宝石。她隔着丝绒托盘端望的时候,才想起,她调侃红宝石跟某人很搭的时候,冯镜衡说的那句,我想也是。
专业的介绍几乎没怎么听进去,好不容易对方结语了,栗清圆很是踌躇地问了句,这枚多少钱
很贵。但也不是拍卖行出来的那种天价竞品。
销售有一句,她觉得很中听,就是收藏价值往往也夹杂着传承的意义,栗小姐或许可以把它做成一枚午后裙的两用配饰,许多年后,转赠给你的后辈,女儿最好。
冯镜衡便是在女人谈天说笑的氛围里回来的。
女销售即便没见过正主面,也明白了这位便是孙副总关照的冯先生。师徒两人先后与今天的甲方打招呼。
栗清圆淡淡地由着他与旁人寒暄。等他说完了,坐下来,脸朝向她,问了一句,“看得怎么样”
她也无所谓外人在,“我以为顶多是个包啊,还是手表什么的。”
栗清圆洗漱后穿得一身白色的粗花呢宽肩吊带裙,裙身中间一排装饰扣,并不多高规格的妆扮,相反,有几分邻家日常。这个品牌许多明星也在穿,女销售更是火眼金睛,“金主”身边这位女伴并不是她们见多的那一类,或者安置在外面的大众意义上的情人。她手腕上戴着块金劳,却难得的妩而不俗。
冯先生朝女友宽慰道“那些你妈都给你买了。”
栗小姐又问“为什么想起来买红宝石啊”
冯先生转脸怪销售,说笑口吻,“很显然,你们到现在还没说服她。话
术不合格。”
于是,冯先生亲自上阵了,“同品质同大小,红宝一定比蓝宝贵,这俩从颜色分类上就注定红宝稀缺些。我妈那枚蓝宝算是她的见面礼,我这枚是正式送给你的礼物。我送给你的东西,就不准是折耗品,起码有收藏价值。还要你再生气也舍不得扔掉,最不济,也是卖掉换钱。最重要的,也是你自己承认的,红宝石跟我很搭。这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我一直觉得红色更配你。”
再听冯镜衡旁若无人朝她道“趁着今天这个日子,人家外人也在,别拒绝我。我这么要面子的一个人,啊。收下了,也不准想着还给我,我给你的就是你的,没出息的男人才会被女友退还东西。恋爱一切往来,属于法律赠与范畴。”
栗清圆一噎,“你为什么总是想着我要扔掉啊”
“谁知道你啊,万一呢”冯镜衡很顺理成章地假设且反问她。
栗清圆气急,有人依旧促狭地来堵问她,“不会扔掉的,对不对”
被围剿的人,一时难作决定,也认真告诉冯镜衡,“我没有收过这么贵的礼物。”
“今天收下就有历史记录了。”
边上的珠宝销售听着跟着笑起来。
栗清圆抿抿唇,“我妈没准会骂我。”
“你这屁大点事就把你妈挂在嘴边,我更想骂你。”
“”
“栗清圆,我希望你能像那会儿那样,很准确地告诉我,你最喜欢的花是铃兰,不是红玫瑰。对,就这么有不爽就告诉我。对于我送给你的礼物,也这么爽快利落。他买得起,送得出,我就收得下。就这样”
他这么说,栗清圆便更惭愧了。明明相反,她告诉他最喜欢的花,是有点心虚。
因为这样的日子,眼前人要是知道中午那通电话,别说红宝石,估计红塑料都不想送了。
眼前人,一时心思重重地望着他。冯镜衡心理建设完毕,重新问她,“怎么说”
惭愧心虚再并一时飘飘然虚荣的栗清圆终究没在外人面前拂他面子。于是,冯镜衡很痛快地要销售把东西留下,签了账单。
“谢谢冯先生。”做生意的人不忘提醒客户,后期主石镶嵌选围钻可以随时给他们打电话。
送走了上门服务的人,栗清圆端详着丝绒盒里这块当真鲜红如血的宝石,一时觉得做了平生冲动榜榜首的一件事。
甚至,她惭愧得都不想把她准备的礼物送给他了。
她正这么琢磨着呢,有人伸手来,把她手里鲜红的石头拿开了。
栗清圆仰头来,冯镜衡坐回她身边来,寄希望她此刻在收礼物的喜悦里,来正式问问她,“现在能告诉我,今天为什么不开心了”
栗清圆哑口。
端详的人继续,“真的只是因为我没有送你满意的花”
“”
“栗清圆,你今天失魂落魄的。”
“我哪有”
“我说有,里里外外我
都感受得到。”
被质问的人,脸颊微烧。片刻,听冯镜衡再问“因为你小舅”
“因为风雨花园的事,叫你触景伤情了”
赶来与她汇合的人,对她走失的魂魄,一目了然。然而,那一刻,冯镜衡什么都不想追究,更不想细问。
他说过的,容许他一些时间,即便彼此挥刀见血,也该是大家相互了解之上。
栗清圆有一刻红了眼眶。对于冯镜衡始终替她记着小舅这桩事。
他进来前,她明明已经在和小舅告别了。也许,一切都是小舅自己的选择。
而她今天惭愧心虚的是,她并没有那么洒脱,并没有那么利落地转身。起码,她今天这样莫名其妙的烦与躁,好像很不应该。
好像对进行时的人很不公平。栗清圆难说清她心里的感受。她对走离她的人,绝不眷恋。但是,她心里忿忿的是,是不是她和季成蹊成为了一样的人,或许,时间线再晚一点点,跑神乃至脱轨的就是她自己了。
翻涌的一口热血,像是要沸腾了的程度。她就像个小豹子似的,紧紧盯着冯镜衡,后者感受到了她的愤怒,甚至像憎恨一样。一瞬不瞬,一动不动。
忽而,小豹子扑了过来。冯镜衡怎么也没想到,一八几的人,愣是被个瘦削的女人给扑倒了。
栗清圆头回主动地亲了他。实在话,她吻技真的一般。除了那三脚猫功夫的在门口蹭两遍,毫无进展。
或者,这是她全部的进程。
于是,不等有人把那脖子缩回头。冯镜衡一把按住她脑袋,“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问你,如果你明知道我有男朋友的前提下,我这么亲你,你会怎么样”
冯镜衡一只手枕在沙发靠背上,一只手扣住她的脑袋到脖颈,“以你目前这39分都嫌多的吻技,我大概率会把你一把薅开,然后骂人。”
“骂什么”
“男朋友不行就叫他去治。你找我没用”
栗清圆也骂人,“神经病。”
冯镜衡笑纳,她要起来,他不让,“什么叫你有男朋友的前提下栗清圆,你今天神神叨叨的,你别叫我逮到什么啊。”
“逮到你会怎么样”
“你说呢”
“你不会的。”
“嗯”
栗清圆笃定也拒绝去假想自己的人品,“你不会去稀罕介入别人的感情,或者所谓的撬墙角。”
冯镜衡难得听她说这些儿女情长的话,只伸手来描摹她的嘴唇,“你有这个功夫想那些假如,不如好好实行下你给我的情人节礼物。”
“你怎么知道”原本跪在他膝上的人,往上挪了挪,冯镜衡被她一惊一乍地,弄得冷嘶一口气。
“我知道什么,你别乱动”
“情人节礼物”栗清圆道。
冯镜衡一脸茫然,“对啊。”他指指自己的嘴巴,示意她继续。
栗清圆这
才明白,他以为她主动吻他,是在当礼物。
然而,“在你把红宝石折腾出来,我就不想把我的东西拿出来了。”
冯镜衡挑眉,对于意外收获,结实地笑了下,手揽住她腰,跃起身来,“拿呀。送给我的东西,不拿出来,要干嘛。趁我活着,不然还想烧给我啊。”
栗清圆气死了,“你能不能有一分钟正行”
“你拿给我再说。”他抱她起来,并问送礼的人,在哪里。
于是,栗清圆终究硬着头皮还是拿出来了。正如他所说,就是买给他的。毕竟这个牌子,回去给栗老师系,也不搭。
穿花蝴蝶并不是每个男人都当得起的。
冯镜衡看清购物袋里的一条真丝领带。他惊喜也略有点怪她,“那刚才带家家走的时候,为什么不拿给我”
“你都系好了。”口吻不免抱怨。
“那是因为你没说啊。”
栗清圆微微局促,她认真给他解释,“我实在没办法,因为拿不准你的尺码,只能挑了条领带。”
冯镜衡突然张开双手,“来吧。”
“干嘛”
“不是不知道我尺码么来量啊。”
栗清圆拍下他的手,无所谓了,“你笑话吧。反正我今天无论买什么,在你这种二世祖的手笔之下,都会沦为笑话。”
冯镜衡却没有时间理会她的忸怩,而是自顾自抽解了他颈上这条领带,示意她,“帮我。”
有人用实际行动来响应她的礼物。
并怨怼她,“你早该送给我啊。这样我就可以在舍费尔面前稍微挽尊一下,并非我磨蹭也绝非我昏聩,而是房里那位实在熬人,她非得要我系她买的这条领带。你说,女人是不是很麻烦”
栗清圆又气又笑。骂他,不要脸。
冯镜衡由着她发泄完情绪,再来捉她的手,往他的颈项上来。很郑重地鼓励她,“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你拿你自己挣的钱给我买东西,正如我买礼物哄你开心,是一样的。我很喜欢,我没理由不喜欢啊。”
栗清圆被他招惹下来眼泪。
冯镜衡见状,几乎毫不犹豫地低头来,拿他一百分的吻。
栗清圆一想到这房里的气味才通风散去没多久的,立刻推开了他,“我就这一套衣服了。”头发到妆容都好不容易收拾好的。
冯镜衡笑着来牵她的手,扯到自己怀里,“抱一会儿。”
栗清圆半信半疑。恨不得一分钟没到,就催他,好了。
也如他所愿的,帮他系这条礼物领带。栗清圆有点傻,她在自己脖颈上比划的时候,就能打结很利索,然后面对面了,她总弄不会。这种毛病,上学那会儿她帮同学系红领巾的时候就有了。于是她站到床尾凳上,叫冯镜衡背过去,容她第一视角再比划一下。
冯镜衡骂人,“这么笨是怎么考上a大的啊”
“a大不考打领带。”
她再叫他转过身来试的时候,
冯镜衡由着她摆弄,好不容易算是端正系好了,她撤开手,示意他去照照镜子,看看满不满意。
冯镜衡说不必了,“满不满意这个质检活该交给你,否则今后我们早上出门,就这一桩事,两个人重复操作,浪费时间也影响分配效率。”
栗清圆听清,为了报复他这种处处爱甲方的嘴脸,拽一把绅士的品格,于是,不设防的人,像只大狗狗摔到床上去。
冯镜衡笑着躺在床上不起来,他怪她,哦,原来你给我买领带,是有这样的癖好啊。
栗清圆当然不理他。对于变态,你回应他一个字,都怕他爽到。
杭天打电话来,说晚宴预备要开始了。冯镜衡便等着女友出发前再收拾一下的自觉,一面帮她把红宝石收到保险箱里,一面告诉她,朱青那头确定不来了。
“孩子怎么样了啊”栗清圆关怀了一句。
“吃甲鱼汤闹的。估计小的原本就有点肠胃应激吧。”冯镜衡走过来,化妆镜边上,打量着栗清圆补妆,“我妈这个人要强,这一回,再把孩子闹个不好,我看她还怎么跟朱青梗着。”
栗清圆在镜中看一眼冯镜衡,“你其实挺护着你大嫂的。”
冯镜衡笑着撑手在她化妆台边,“我没和你说过么,我俩是同学。”
栗清圆一听,停下描眉的笔,面上有很明显的情绪波澜,再听冯镜衡强调,“高中同班同学。”
“哦。难怪这么好。”
冯镜衡笑出声,一副逮到了的嘴脸,“怎么个好法”
“你对她好啊。你不对她的两个孩子好,也不至于第一面的时候,沈先生就把你哥哥的孩子挂到你身上。”
“嗯,我妈至今把我去你家的事归功于她的安排。因为她拉不下来脸与朱青一道去,还洗脑我,说好人有好报。”
栗清圆自然不认同他母亲的一些微词。但是,细节检验人品。总归,爱护妇女儿童的男人,坏不到哪里去。
冯镜衡觉得这句,明褒暗贬,起码有点酸。
栗清圆也不否认,“因为我没有这样的长辈偏爱了,所以,有点嫉妒。小颖有句口头禅,我得不到的建议就不要存在了。”
冯镜衡于身后抱住描眉的人,暂时摘开了她的眉笔。他口吻依旧是那种顽劣的,但是揽抱住她的力道很真实,“我偏爱你。”
“为什么”
“把那个偏字拿掉。”
小室里,一时相拥的宁静,无声胜过人间訇隆有声。
晚上二冯两位宴请代理商。
主理人依旧是冯纪衡,说了些祝酒词,与最后一个季度的计划与目标。
舍费尔由着长桌那头高谈阔论,偏头来与镜和他的女朋友闲聊,刚才会面时,舍费尔便与密斯栗说笑,见到你本人,我有点明白镜说的他生病了的意思了。
密斯栗笑得淡泊,毫不避讳地打趣自己的男友,他确实病了,与天气与病毒有关,与我无关。我并没有那么糟糕。
舍费尔哈哈大笑。再说起一个情场说法越柔弱的女人,越不给你痛快话的女人,往往越能斩获更多的爱情。
今日见到密斯栗,这个情场谣言不攻自破了。
密斯栗却赞同舍费尔先生一半的说法。
嗯
爱情里确实不给痛快话会能足足钓住一个人,然而,等哪天爱情死掉的时候,她昨日的闪光点也是来日的鱼眼珠。
舍费尔不明白,那么,爱情既然会死,为什么智慧的女人还要相信它呢
从前有个说法,栗清圆觉得其实挺强盗逻辑的,拿爱情比拟生命,你活着也是知道要死的,那么为什么还活着呢
二十六岁的栗清圆觉得爱情远不能跟生命一起辩论。然而,爱情会死,却始终叫人还相信的本质在于,盲目,以及,情绪价值。
或者就是盲目的情绪价值。
它叫你轻快地感受到,两个人在一起的意义大于一个人,这样的大于一,合起来整体价值超过本身的二。我想这才是人们盲从爱情的意义。
舍费尔惊叹,看似不显山不露水的密斯栗,原来这么的固执且清醒。啜一口酒,揶揄镜,甜心内里并不过分甜哦。这句是用德文,算是加密通话了。
然而,镜还是用英文回应的,嗯,我们中国的甜酿,本质还是酒。
舍费尔听不下去了,说陷入爱河里的男人,他就是这么勇猛,公开私信也没什么大不了。
期间,栗清圆在冯镜衡耳边低语,她想再吃一块那个咸鲜的冷盘排骨,太远了,刚才就是他搛给她的。
冯镜衡与舍费尔谈事,拨出空来审问她,“嗯,智慧的女人怎么口也这么重”
栗清圆微微抿嘴笑了笑,“因为鲜排骨在咸排骨面前,智慧的女人这才发现,前者黯然失色。”
某人陷在舍费尔猛烈的劝酒阵局里,他一面举杯,一面干脆起身来,把那盘没怎么动的冷盘径直端到了智慧但犯馋痨病的女人面前。
栗清圆微微尴尬,在桌下要来掐冯镜衡的腿。
桌面上,舍费尔与镜聊在案客户的新购置方案;桌布下,聚精会神的男人在捏玩身边人的手指头。
冯镜衡全程就起来应承了一巡酒。
身边的女友除了介绍给舍费尔认识了下,其余,都没过场。
只是过来找家家时,勉强叫圆圆与老大打了个招呼。冯纪衡看着披着披肩的白裙栗小姐,这回很是正式的认识。毕竟能应付南家,又能与舍费尔这个老贼辩论得那么鲜活有趣。冯纪衡头回发现这位小妹妹除了漂亮,还很有进退的智慧。
老二去抱家家,冯纪衡便很江湖色彩地与未来的弟媳妇握手,这回听清她的名字,清圆。
冯纪衡打趣了句,“是不是注定的缘分。你的名字里,也带了清。”
边上的程乾微看一眼这位栗小姐,不时,与对方眼神交汇了下。也慢了半拍,接老板手里想搁置的酒杯。
冯镜衡回来的时候,听到老大很是亲近的口吻喊,圆圆。
“我带她们去看烟花。”
冯纪衡点头,要秘书把家家的衣服给老二他们。程乾微依着老板的意思,再问老板,“朱青刚才就来过电话了,要派车子来接伊家的。”
冯纪衡颔首,“嗯,还是由着孩子去看一眼吧。嚷一天了。”
“那车子过来直接去接,还是我去把家家再抱来这边”
冯纪衡思考着的样子。
冯镜衡作主道“不必叫车子过来了。”
程乾微这才试着问“那伊家”
冯镜衡看了眼栗清圆,再目光投到老大面上。像似全程只是弟兄俩商议家事,“家家先叫清圆看一会儿,毕竟她嚷着喊婶婶呢。你这里结束后,去我那里接女儿再回家,就这么通知朱青吧,没什么不放心的。”
栗清圆也会意,附和冯镜衡的话,“是的,正巧我可以和家家一起看兔子警官。”
刚才打盹的家家,一时听到小叔肯去放烟花且未来婶婶还和她一起看朱迪,很是欣然接受。
冯纪衡听后,终究也由老二这么安排了,他没谢老二,而是,“谢谢圆圆了。”
冯镜衡严阵纠正,“是清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