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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不去争就只有臣服,那颜将不复存在,即便主动投降未必会有活路。”卓络看着他说,“我选择你就要看中你有野心,短短几十年时代已经变了,现在不需要仁慈的领主而是绝对的霸主。”

    “这个大君就由我来做!”干莫罕字字有声地说。

    “在我死之前,不知能不能见到……”卓络低声自语,饮尽了杯中最后的酒,“这一年可不寻常啊。”

    巫医走的当日,谁也没有去送,格日乐偷偷地跟在远处送了几里路。她回来的时候,蒙塔正急躁不安地四处找她。

    天空浮现出了火烧云,在碧蓝的天空下分外艳丽,黄昏的日光正在褪去,格日乐爬到木楼上去看,静静的不发一声。蒙塔发现火烧云远去的方向正是巫医要去的地方,一开始还担心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虽然比平时看起来都要安静,那种静与之前的烦闷已经不同,他甚至在女孩的脸上看到一点笑容。

    “小的时候我总喜欢爬到这里来,阿爸、卓叔还有哥哥骑马回来在很远就能看到。”格日乐像是在自言自语,也不看他,“真希望在归来的人中看到桑叔,我知道他们已经走远了,就像这片云很美总是看不够,可早晚都会消失。”

    “你心里很不开心对不对?有什么就说出来,想哭就哭,一整天都不说话我很担心。”

    “我心情好多了,只是突然想跑上来看看,老人们不是常说草原上的美景要站在高处才能看到。”

    “陆大哥走之前没有找过你吗?”

    格日乐摇摇头。

    “我去找过他的,陆大哥对我说你割舍不下这片草原,若是跟去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还说了什么?”格日乐脸上有了一丝变化。

    “说看到你让他常回想起一个人。”

    “没有别的了?”

    “还有,今后让我保护你。”

    女孩转身走下木楼,什么也没说,蒙塔努力想着是不是说错了话惹得她不高兴。

    “你去哪儿?”蒙塔没有紧追上去,站在木楼上向下看。

    “去看我阿爸。”

    这件事上蒙塔无法跟去,他多少觉得女孩心里有困惑的事情,她有烦恼总会说出来,有些事会憋在心里只说给父亲一个人听。

    在她看来,极其重要的事才会对父亲讲。

    寨子里的人们对上一任的那颜甚是敬畏,虽然他已经彻底老了,岁月在脸上留下刀刻般的皱纹,尖挺的背脊也开始弯曲,贵族们很少闲暇时去看望。站在这个老人面前手脚还会打颤,他老了眼神却还像年轻时那样有神,带着刀剑般的锋芒,偶尔苏哈会提着几坛子酒跑去叙旧,老一辈的好友除了卓络剩下的就只有他一人。

    戈尔瑟的三位夫人在舍老的反叛中被杀,如今身边没有人陪伴,他大半时间都待在帐篷里。病症越来越严重,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像是在等死,他对此似乎毫不在意,巴桑送去疗养的药酒就放在角落里,已经积尘。

    夜晚的风吹打在脸上有一点凉,格日乐稍稍加快步子,腰口束着皮革套具装着那柄刀,皮裙上晶莹的珠子激烈地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干莫罕担心父亲的安全派去护卫在远处守夜,不要打扰老人的清幽,后来戈尔瑟得知此事,他只是叫护卫回去。根本没人敢携带武器靠近那间帐篷,不管他还是不是河汐的首领,干莫罕去探望父亲也不敢带刀,这是在经受舍老反叛后老人曾定下的规矩,在他死之前没有人敢打破它。

    能带着武器靠近、甚至走入的人只有格日乐被允许,也只有她有这个胆子。小时候她学会了新的刀式会急着跑来当面舞给父亲看,戈尔瑟有时兴起会拿起木架上的刀和她过招、指点她的不足。

    在这所帐篷里,是议事、展示威严和权力的地方,很少会有欢笑,在格日乐眼里却是不同的,是个充满温馨回忆的地方。

    “阿爸。”她莫名地想起了小时候,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门口,里面烛火亮着,很静。

    “真的是懂事了,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冒失地跑进来,不管是在会议上还是晚上熟睡的时候。”

    格日乐撒娇地哼了一声,脸上满都是笑,来之前还担心父亲过的会不开心,哥哥很少来看他,那些关系近的贵族们也不常来,不再是那颜似乎一切就都变了。

    “阿爸,你老了。”再次去看那张苍老的脸,格日乐才突然觉得,几乎脱口而出。

    戈尔瑟笑了笑,“那些贵族们可不这么觉得,虽然心里明明这样想。”

    “阿爸还在生哥哥的气吗?对二哥的死不管不顾……”

    戈尔瑟手里正握着一支小佩刀,细细打量。

    “他还太年轻了,把眼光放很远却看不到眼前的事。”

    “阿爸是指?”

    “他还没有完全赢得贵族们的认可与支持,权力没有握在自己手上何谈其他?”戈尔瑟凝视着刀面上的弧光,双目微微眯起。

    “有卓叔在旁指点,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就那么信任卓络?”

    “阿爸,你怎么了?”格日乐心里一跳,虽然老人的面容依旧很平静,从语调中听得出来怀疑。

    这两个人生死与共,在她看来如同至亲,根本不该心存怀疑,哪怕是一点点想法都不会有。而父亲就是问了这么一句,随意却又突然。

    “这把小刀便是你卓叔送我的,我们是在狩猎的林子里相识,因为同时命中了猎物,他的箭比我的要快,却矢口否认主动让给我。”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不喜欢争抢。那时候父亲上了年纪准备让位,大哥、三哥们忙着去拉拢那些贵族们,卓络成了家族的继承者也在拉拢的名单里,他一开始支持大哥,后来三哥感觉到了威胁,在他回去的路上设下了埋伏,他有幸躲过了一劫,陪同的亲人们全都死了。”

    戈尔瑟盯着锋利的刀刃,“他回去后召集家族的武士来复仇,很快煽动了周边几个部落的人一同造反,父亲选中大哥做那颜,第二天三哥就带着人来攻打寨子,卓络是大哥忠实的支持者,以为是来解围,那时我并不被父亲看好,又被排挤被派到了边疆,突然有一天他来找我。”

    格日乐神色有些复杂,这番话和之前听到的故事完全不同,若不是亲口听父亲讲述,她绝对不会相信。

    “他来找我是要我做那颜,人们并不想要造反,他需要一个更好的理由召集更多的人。三哥已经造反,寨子里的舍老也反了,到处都在打仗,必须要有个人来结束这场**,所以我答应了。”

    “后来我成功当上了那颜,却看到更多的战事,奔逃的老人、孩子被武士们追上砍杀,**其实根本没有结束,还只是个开始。”

    戈尔瑟嘴边有一丝苦笑,“那时候我被野心冲昏了头脑,以为图霸是为了拯救,到老才明白就算平定了整个羌络草原,早晚还会有战事,用刀剑去征服、要别人低头、下跪是没有用的。”

    “卓络是个很有志向的人,好比是一匹快马,有了它你可以走很远的路程,可他做不了骑马的人。”戈尔瑟默默把刀收回鞘中,“他用智谋杀人,而不用手中的刀。”

    “阿爸和卓叔不是兄弟吗?”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这么奇怪,可以把性命交到对方手里,却不能交心。”戈尔瑟摇了摇手,“不提了,心里有事对不对?”

    格日乐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