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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箫声忽然停了,因为有人在帐外放歌,是个女人的声音。

    “月下楼台,水如镜,歌罢渔船西渡海。”

    “伊人憔悴,颜入蜡,烛泪堆红皆尘埃。”

    “一曲离愁对月明,”

    “漂泊十载,问故乡安在南山外。”

    “前路漫漫无所思,”

    “燕雀归巢,愿未了只恨人终老。”

    “阿寂,是你吗?”卓络像是痴了,赤着脚飞跑出去。

    格日乐被突然冲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卓络在她眼里一直都是温文尔雅,从未见过这般衣衫不整。

    “卓叔,是我,白寂。”格日乐对刚刚那个亲昵的称呼也不在意,两人之前说好的私下见面就叫她北陆的名字。

    卓络很快恢复了镇定,脸上带着笑意,“你怎么来了?”

    “找卓叔说点事情。”格日乐忍不住问,“听桑叔说你喜欢吹箫,那支萧还是我娘送的,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吹了?”

    “箫是离人之语,勾人回忆。”卓络摆了摆手,“不说这些了,你怎么会此曲的唱词?”

    “奶娘自小就教我的,听说北陆的女孩很小就开始学琴,可我更喜欢舞刀弄剑。”

    “进来说吧。”卓络忍不住笑,“我听白夫人唱过此曲,刚刚还以为……你的歌声和她很像。”

    “这首歌在讲什么?”

    “有家不能回,心里的些许无奈和怨恨吧。”

    “为什么不能回去?”格日乐一进门就闻到浓烈的酒气,卓络是个爱酒之人却很少醉,柜子里、地上摆放的多半都是酒。

    “一个大国公主嫁到草原上来,只是和解争斗的一种手段,一辈子都只能留在这里最多也只能隔海相望。可心里还是老想着回去,哪怕已经被人遗忘了。”

    格日乐听得心里一酸,“幸好阿爸很爱我娘,不然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真是生不如死。”

    卓络的笑里透着苦意,从手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罐米酒,特地换上了杯子。

    “我倒要听听这么晚来有什么要紧的事?”

    “是关于桑叔的。”

    卓络神色为之一变,“你接着说。”。

    “在海牙镇上我遇到了一行人,他们在四处打探桑叔的下落,看起来像是外族部落的人。”

    “人数有多少?”

    “七八个。”

    “那就奇怪了,除了寨子里的人知道巫医出走的事儿,外围部落的人毫不知晓,人们也都很少谈论,怎么会有一支小队专门在寻找他……”

    格日乐小口喝着酒,看到男人陷入沉思不便打扰,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这件事绝不寻常。

    “混入寨子里的是从各处来拜寿的族民,若是他们当中的人,寻找巫医又是为了什么呢?”卓络低声自问,“是有事相求还是另有目的呢?”

    “那些人骑马带刀,身手一定不差。”格日乐提醒了一声。

    “也有可能是萨貊的人,或是河犁的人也说不定。”卓络忽地想起巴桑临行前的叮嘱,巫医将来有一天会被当做杀人的武器,毕竟羌络草原上只出现过一位巫医,他离去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这样的宝贝谁都想抢到手。

    “必须要找到他!这件事不要声张,那样的话对他的安全不利。”

    “卓叔,交给我去办吧?”

    “你?”卓络微微一愣,“太危险了,即便在河汐部落的地界,对方既然混进来就不会顾及太多。”

    “桑叔是个固执的人,派别人去未必能请他回来,只有我能说服他。”

    “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办到。”卓络点点头,“多带些人手,他行路的速度很慢应该走不远。”

    格日乐一脸兴奋,她还从未接受过任何正式的任务,心里总想着能像男儿那样为部落、为阿爸做些事情,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至于危险早就抛到脑后去了。

    “我叫蒙塔和我一起去。”格日乐说着轻蹙眉头,“可桑叔会去哪里呢?”

    “若不是快要入冬,他会选择乘船从海上走。到东边远一点的寨子去找,他也是不想被人识破身份乔装过,找起来怕是不太容易。”

    “要是遇到寻找桑叔的那群人呢?”

    “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要惊动他们。暗中跟踪,若是被他们找到也可伺机而动。”

    格日乐用力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寻不到人,在大寿当天一定要赶回来,不可由着性子胡来!”卓络不忘叮嘱一句,因为自小看着她长大也就尤为的了解,格日乐不喜欢被人轻视,做事也好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很可能头脑一热追到河犁的地界去。

    像是被看破心事,格日乐吐了吐舌头,自从学刀、和男孩们赛马没少闯祸,父亲十分宠爱她从不计较,唯独这位卓叔总能想到办法加以管教来收收她的性子。

    “你二哥明天就出发去迎接河摩那颜,我和你大哥还有其他事情要准备,路上多加小心,找不到人不打紧你的平安最重要。”

    “恩。卓叔,听说河摩那颜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可是真的?”

    “不但年轻还很聪明。”卓络赞叹道,“身手应该也不差,这样的人物是个劲敌。”

    格日乐很少听到他如此夸赞一个人,不由得心里生出几分好奇,“那他长什么摸样?”

    “对他的长相倒是没有太大印象,不过旁边那个北陆武士倒是记忆犹新。”

    “北陆人?”

    卓络点点头,“萨貊只带了一个护卫来和我商谈,真是有魄力。我差人查看过他们的营地,看不到人可能是埋伏在了四周,当时真的动过念头除掉他,触到那位北陆武士的眼睛我又放弃了这个打算,那个人一定杀过很多人,即便是剑拔弩张的势态也能如此平静,目光深冷。”

    格日乐想起那个姓陆的北陆武士,显然卓络所说的北陆人并不是他,印象中那个人温和、儒雅,虽然刻意与人保持距离但给人的感觉并不冷。

    “我私下听人说了阿爸是想把那颜的位子传给二哥,这是真的吗?”

    “你希望谁来当那颜?”卓络忽然问道。

    格日乐愣了愣神,想了片刻说:“我只希望大哥、二哥不要起矛盾,在我看来谁来当不都是一样?毕竟是一家人嘛。”

    “一家人……”卓络念道着,摇了摇头,“也正因为是一家人才要去争最宝贵的东西,他们争夺的不单单只是权利还有自己的性命。”

    “我不懂。”

    “就好比被人推上了独木桥,只有一直朝前走,不能后退。”

    “什么人?那些贵族吗?那些人不是都听卓叔的话吗?”

    “我只代表着大众的利益,所以他们才会奉我为舍老,当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他们就会反叛。周边部落的兵马加起来是河汐本部的几十倍,想要获得长久的统治光靠威严、兵马还远远不够,不要小瞧那么默默无闻的小贵族,你父亲也不敢惹怒这群人,只能安抚。”

    格日乐听得目瞪口呆,她一直以为外围那些小部落都是些弱小的百姓,前年就有几个部落没来献贡被灭了族,不过只是几天的时间。

    “自从你大哥、二哥成年后,都主动要求派到外部去,其实也是为了拉拢那些掌权者。大大小小的部落间也互有矛盾,有时还会发生厮杀,那颜放任不管也是为了削弱双方的势力便于统治,做那颜难的不是用武力拓展疆土,而是内部的治理。”

    “听起来可真是件累人的事。”

    卓络笑了,“幸好你是个女孩,不必背负太多。至少那颜现在不必为此烦恼。”

    “我要是个男孩,阿爸会选我做那颜吗?”

    “会的。”卓络毫不犹豫地说,“我也会支持你。”

    “我可做不来,哥哥们拼命也要去争,就算我是个男儿也会拱手相让的,不如这样活的自在。”

    “可你若不做那颜,遇到一些事就无法做主,很可能要好的朋友甚至亲人会被杀,为了他们你还会让吗?”

    不过只是一个假设,没想到卓络竟然追问下去,格日乐略带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他的样子很认真像是在说一件严肃的事儿。

    “我……”格日乐犹豫起来,她的想法向来都很单纯,根本不会想到不做那颜和亲人、朋友怎么会扯上关系。

    “若是能保护身边的人,我决不让!”短暂的沉默过后,格日乐抬起头来字字有声地说。

    “那就好。”卓络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顶,“要是真有那么一天的话,可不要再犹豫了。”

    “明天要走很远的路,早点睡吧。”

    “恩。”格日乐把酒杯放在桌上,站起身来。

    “白寂。”

    “卓叔,什么事?”格日乐听到身后的低语,忙转过头。

    “没事,只是突然想叫你的名字。”

    格日乐见他举杯自饮,嘴边挂着笑意心情似乎大好,可总觉得他的笑是装出来的,就像桑叔所言——他的内心一直都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