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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众人面露喜色,有人忽地插了一句,“那颜打算支持谁呢?虽然我们无法干涉河汐选谁做继承人,从大局上却能起到点作用。”

    河摩站到其中一方有利于部落间日后的稳定和贸易往来,对于继承者而言是个很大的优势。那颜统治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让族民过上安乐的生活,避免争斗,继承者获得一位那颜的亲近和友谊比得到几家大贵族的支持要有用的多。

    萨貊转头看去,开口的人坐在他身后不远处,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用兽帽遮住了脸挡些寒风,一柄刀歪歪扭扭地斜插进地面。

    “弥由。”萨貊愣了一下,此人虽然取了个部落名字,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北陆人。查不到任何背景,他只是带着一柄刀四处走,萨貊从年轻人里挑选出色的武士作为此次随行的护卫在各处摆上了擂台,他途经的时候不知是无聊打发时间,还是想赢下比赛赚几个赏钱,反正成了当日的魁首,相继挑战他的人都是在一刀之下败退。

    他对敌也只出一刀,有人曾问过,他只是说第二刀就要杀人见血。

    此人向来冷漠,随行的人也都不喜欢他,萨貊把他选进来一是看中此人的身手,二来也能常听到些北陆的事。萨貊十几岁随族民出过海跑去过北陆行商,运的是私货不走共通的海道,穷苦之人想要发财都会干这一行,能活着回来的寥寥无几,他的命还算好一路都很安全,只是站在船上隔海相望能看到北陆的镇子却从未踏上寸地。

    “干莫罕这个人不好把握,况且对卓络言听计从。”萨貊思量着说,“卓络选择干莫罕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在找一个傀儡……”

    “傀儡?”莫汗一惊。

    “想想看干莫罕当上那颜,让他整天窝在帐中偶尔召见贵族们议事,一年中最大的事情就是秋末的献贡对不听话的部落给予惩罚,安稳的生活对于那颜来说就像是囚笼,所以我想要图霸。”

    萨貊跟了一句,“卓络想要太平,故而当年才会支持戈尔瑟夺位。干莫罕依附于大贵族也就容易控制,这个男人是想自己来当那颜吧……以这样的方式。”

    “那就顺他的意思,这样不是很好吗?”

    “都还只是猜测。”萨貊摇了摇头,“这个人的心思可没那么容易摸透。”

    “那就杀掉他。”有人静静地说。

    周围的人皆是变了脸色,只有十余人随行进入河汐的腹地,杀掉部落的舍老会激怒那些手握重兵的大贵族,不要说他们没法活着回去怕是两大部落很快要开战了。

    萨貊眯起眼睛冷冷地看着这位北陆出身的护卫,他已经坐起身来火光中那张冷漠的脸分外清楚,他说的随意也不看周围异样的目光,解下腰口的酒囊仰头喝了一口。

    “你办得到吗?”萨貊忽然笑了,问他。

    “白天可能不太容易,至于晚上……”弥由看了他一眼,“不过,你并不打算杀他。”

    “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

    “听了不少北陆的事,我还不知道你来自哪里?”萨貊也是手握酒囊向他走近,这些挑选出来的贴身护卫除了神射手莫汗,亲近的人其次便是这位北陆武士。

    “南晋。”

    “我曾经也见到过几个北陆人,是来行商,听说北陆人把家族、姓氏看得很重就像部落的贵族们,你怎么会取部落的名字?”

    “因为不打算再回去。”弥由望着山坡下的暗影,“取个南陆名字叫起来方便。”

    “部落里也有很多有家不能回的人,他们的寨子被别人占了其他部落又不肯收留,就像游魂四处飘荡,饥一顿饱一顿一场小病都能要他们的命。”萨貊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语调轻缓,“你离家的原因是什么?”

    “家?我没有家,也没有亲人,甚至不知道生我的父母是谁。”弥由举高了手里的刀,“收养我的人只是丢了这柄刀给我,刀是杀人的工具,人也是一样。”

    萨貊听得出他心里的怒,即便他依然那样安静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那你一定杀过不少人吧?”

    “记不得了。”

    萨貊眉头跳了跳,记不得这三个字是说他从不留心,还是死在他刀下的人太多了呢?

    “在南晋我也有位朋友的,不,应该说是我一生的恩人。”

    弥由转头看向他,微微皱眉,他从来没到过北陆从几次交谈中能够判断的出。这位年轻的那颜很少会用如此敬佩的口气提起一个人,还被称作恩人。

    “若没有他,我不可能领导小部落群起而攻,成为如今的那颜。”萨貊嘴边带着笑,“可惜最终没有留住他,像他那样的人谁都留不住的吧。”

    周围的人也都在听,关于那颜过去的事知之甚少,他不过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支部落里的牧民,没人会想到有一天他会声名鹊起。

    “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亲近,可能是想起那个人了。”萨貊说,“他应该是个北陆人,却常年都生活在部落里,像你一样取了个南陆的名字。”

    “叫什么?”弥由听得好奇。

    “乌苏。那年部落里交不起贡品,族民们很多都逃走了不想活活等死,我也想跑的跟着部落多数的年轻人带着刀剑,恰巧在路上遇见了这个人。”

    “他告诉我与其逃跑不如攻进,天灾横祸,河摩已经激怒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部落,需要有个人把他们联合起来,越是险境就越该有人站出来,十几岁就敢跑上船跟一群陌生人去北陆行商,就没有胆子去击垮它吗?”

    萨貊说的字字清楚,像是沉浸在回忆里,嘴边满都是笑意,“他帮我出了很多很多主意,每一个都绝妙无比,不出两个月我就成了十几个部落的领袖,周边不少寨子也在动摇,手下的兵马越聚越多。”

    “我是个好学的人,他教会了我很多,不管是权术还是打仗。”说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等我砍下河摩那颜的人头,征服那些贵族们后,想急着把这个喜讯亲口告诉他,可他已经走了,只是留了几句话给我。”

    众人能从那颜的沉默中感觉到他的失落,想必他冒死做这一切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这个人。

    “不知他留了什么话?”弥由问。

    “说是要去南晋,或许我们会再次相见,等我统一羌络草原证明给他看的时候……”萨貊神情格外严肃,“他倾覆的是天下,除非遇到倾覆天下的人,凤凰从不落于凡枝,在他眼中我不过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孩子。”

    “可是我已经长大了。”萨貊高昂着头,一字一顿地说,“心里还有太多的话没说,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乌苏……”弥由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转头看了一眼天色,北面不知何时出现了浓黑的云,草原秋季的天气多变,怕是会有一场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