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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蛮荒裂变 第一章
    星历十九年,秋末。(星历以部落大君的名字命名,星历十八年即瀛王七十三年)

    河汐部落分布在羌络草原的西北部,河汐是草原的名字,生活在其上的部落不下百支,最具实力的被冠以这样的称呼——意指是一方领地的主人。秋末是献贡的日子,小部落的头领为了寻求庇护会献去牛羊和钱粮,恰巧近几日也快赶上那颜的大寿,护送贺礼的队伍正从四面八方朝着河汐部落的寨子涌来。

    巫医巴桑望了一眼落山的太阳放下布帘,帐内堆放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瓷罐,里面装着各种毒物的尸体被调制后的药水浸泡,即便密封的很紧酸腐的味道依旧溢出来,几乎没有人愿意跑到这里。人们对巫医又敬又怕,部落上号称拥有邪力的有三种人,巫母、鬼祭,巫医自然也在其中。

    巴桑是个低矮的老头,穿着一件破旧的狼皮大衣,夜晚草原上的风很大,转眼就要入冬,他常年都待在帐中受不了冻才翻出这件旧衣服,显得有些松垮滑稽。

    满是皱纹的脸颊带着一丝忧愁,他回头看毯子上这位熟客,他正独自饮着酒,捧着一口大碗。

    “那颜大寿,你怎么还有闲心跑来?”巴桑随口问道。

    “十几家贵族都去帮忙,又不差我一家。”答话的是个中年男子,面色较黑,模样有几分儒雅穿着一件豹皮大袍,双目微微眯起盯着桌上的灯盏。

    “今年多灾,收成定是不好,来献贡的人正一筹莫展吧。”

    “又不关你的事。”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那颜前年就因为三个寨子没来献贡便给灭了,也是为了立威,如今河摩势力日渐壮大,新任的那颜很年轻,名叫萨貊,来自一个小部落。也是因为交不起贡才反的,带领周边十几个寨子竟然翻了天,这种事那颜可不希望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和那颜是多年的老朋友,觉不觉的他变得有点凶残?”

    “儿子、女儿们都相继长大,他也是想保护家人的安全吧。”中年男人语调带着无奈,“不露出凶狠来等他老了不中用了,身边那些贵族心里指不定打着什么算盘,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儿子能顺利坐稳这个位子。”

    “卓洛,只要你不起二心,那些怕死的家伙真有这个胆子吗?”

    卓洛愣了一下,摇头笑笑,“还说我是你的朋友,忍着屋子里这股味道陪你闲扯,你这个老家伙除了会摆弄毒虫,想不到还会猜忌人啊?”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当年若不是你主动让位,戈尔瑟未必能当上那颜,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抱怨?”巴桑蹲在地上捣弄着那些瓷罐,“我不相信。”

    “我是个怕麻烦的人,不如现在这样活得自在。”

    “那颜真是老了,再过几年也就退了,你说他会把位子传给谁?”

    卓洛站起身凑上前来,主动接近巫医甚至成了朋友的在偌大的河汐部落里只有他一个,他对这些毒虫、药粉很是好奇,何况出身还是大贵族。从巫医嘴里能听到很多新奇的事,不要小瞧这个老头,年轻的时候走访过很多地方,一生都在钻研毒物,几百年前巫医极为盛行,象征着智慧和武力,在探索的途中死去的人不计其数使得这项职业变得神秘而危险,几代人下来几乎没有人愿意尝试,如今巫医成了大部落的一种象征,用处倒是不大只是负责给贵族们治疗偶染的疾病。

    “干莫罕作为长子,可能性最大。不过性子太犟,容易冲动不如次子查克苏沉稳,我最中意的还是三子达伦,为人谦和、善良可惜自幼体弱多病,那颜之位只有从长子和次子中选一个了。”

    “你怎么不提那颜的小女儿?”

    卓络忍不住笑,“那个小丫头倒是最受那颜的疼爱,昨天还瞧见和塔克图家的孩子比刀,不知是不是身上有一半北陆的血统,有时很安静有时很疯,争强好胜、固执的性子倒是和他父亲最像。”

    巴桑用漏勺搅|弄着罐子里的液体,里面浸泡着一支体型较大的白蝎子,不同其他罐子开封的时候气味刺鼻,闻起来竟有一丝醇香。

    “这里面是酒?”卓洛略感好奇。

    “毒虫不仅能去毒,用来泡酒也是不错的。想着那颜大寿那天送去,专门泡的。”

    “还有没有?”卓洛笑着推了推他的胳膊,“那么多瓶瓶罐罐,还以为是炼药用的,原来是为了给自己解馋。”

    “还剩一罐。”巴桑拿起一个透明的圆瓶子递给他,液体泛着乌黑,里面装的是一只红色的箭毒蛙,肚皮外翻,满身的水泡单是看上一眼就让人恶心作呕。

    “还是算了。”卓洛苦着脸急忙摆手,“你年轻的时候走过不少地方吧,光是搜寻这些毒物就要花些年头。”

    “有些年了。怎么,又是来听故事的?”

    “南陆的事谁还比你更清楚。”卓洛说,“我是想问你世上真的有巫母?传闻说是极美的年轻女人,心肠却比毒蛇更毒,善于驱虫,那些虫子到了深夜会从土壤里钻出来,说是蚀脑却不吸血。”

    “都是传闻,没有亲眼见过的事不必相信。”

    卓洛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枯皱的面容起了微微的变化,“那你亲眼见过吗?”

    “没有。都说巫母住在极东的密林,那个地方鸟都不飞去何况是人,当地部落的人叫它‘大荒’,还从未听说有谁进去后活着出来过。”

    “这么说还是有人曾去过?”

    “总有些不怕死的人,甚至有北陆人不远万里跑来就是要去这个地方,那是南陆的禁地,连巫医都不敢踏入。”

    卓洛沉默了一会,转了转话题,“和大荒比起来,我更好奇北陆。”

    “你是在指白夫人吧?”巴桑摸着几乎光秃的脑门,“当年南北联盟会战,和解后瀛国皇室的公主便嫁过来,如此尊贵的一个女人来到这里竟然没有一句怨言,照顾那颜可谓是无微不至不管是对待笑或是怒,那颜为何会对小女儿如此宠爱,格日乐还真有那么几分像她。

    “模样倒不太像个南陆人,至于性子……”卓洛摆了摆手,“一个女人要是耍起狠来可比男人可怕的多,何况骑马射箭毫不逊色。”

    “白夫人患了重疾,生下她不久之后就死了,那颜要我想尽办法救她,甚至把刀压在我脖子上。”巴桑缓缓地说道,“白夫人死前唯一的愿望是说——她心里有愧,没有为他生一个男孩,希望他能原谅……”

    “难怪他只迷恋这一个女人。”卓络低低地说,带着一声轻叹。

    “天色已晚,我差不多该回去了。”卓络说着大步走出帐门,懒洋洋地跟了一句,“这个时候,正有人在等我呢。”

    巴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献不起贡的部落头领会走一走礼贿赂这位健谈的男人,他不是普通的大贵族在河汐部落里任‘舍老’——算是贵族中的头领。两人相识也有六七年了,在他眼中卓络绝不是个简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