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记路的？”星夙忍不住好奇，冒雨急行天快黑了还没有到目的地，很多人心里都在打鼓，甚至有了放弃的念头，而叶逍凌镇定、自信的话语让众人咬牙一路坚持下来。

    “我有说过的，随师父穿林涉水年头多了，越是古茂的森林树种越多，而分布的地域明显会有不同，树木是最好的路引，虽然我也可以像星匠师那样以星辰辨别方向，但在雨天也就派不上用场。”叶逍凌把酒碗递给他，说的极淡，“其实能走到这儿还是要靠直觉，辨别树种只是确定个大概的方向，能不能尽快找到就要赌赌运气了。”

    星夙略显吃惊，回过头想想才发现这是一趟多么危险的路程，粮食都吃光了，精疲力竭，就算延后一个时辰赶到或许都不太可能。

    “弟兄们快走不动了，要不要让他们休息一天？怕是再走下去会支撑不住……”

    “雨很快会停，雨过艳阳会是个大晴天，对于晋军是个追击的机会，就算逃的再远也会留下足迹。”

    叶逍凌犯难地看着星夙，想了想说，“那就在村上停留一夜，很多人几天几夜都没好好睡过一觉，至少今晚是安全的叫他们放心，不必留出人手守夜。”

    “鬼娃，吩咐下去吧。”星夙朝门口喊了一声。

    鬼娃正在门口和元良攀谈，两人年龄相仿，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特别投缘，和这个身居密林的男孩随便说说外面的新鲜事都能让他高兴一阵。

    “我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让先生为难了。”星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即表示尊敬又代表着歉意。

    “无妨。”叶逍凌笑笑，“怕是雨一停息谢头领的处境不妙啊。”

    “谢大哥……”星夙面露担忧，“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你觉得他会怎么做呢？”

    “若真的走投无路，他宁愿战死。”

    “想要活下去最先解决的就是食水，我想食粮已经不够了，忍着饥饿的队伍无法行进，最好的法子就是到晋军手里去抢，上下一心尚还能拧成一股绳，就怕——”

    星夙听出了不祥的意味，紧皱着眉头，像是害怕什么不敢问下去。

    “吕离办事一向小心谨慎，考虑到一座城困不住我们，七万余众死伤大半但核心仍在，林中的追兵怕是一支身经百战的劲旅。”

    星夙低头喝酒，不再做声。桌上一盏孤灯昏黄，两人相视而坐一言不发，脸上都有几分愁苦。

    “说说南陆的事吧，你少有提起过。”叶逍凌把那张羊皮草图在桌上摊开，这张图是师父在南陆游历五年的结晶，虽有听过讲解都只是只言片语。

    “先生，想知道些什么呢？”星夙愣了一下。

    叶逍凌在地图上一点，“就说说河汐部落吧——我们要去的地方。”

    “草原上部落大体分三股势力，羌络、川莽还有河蠡，其实是草原的名字部落的人以此划分地界，少有往来。河汐是羌络中算是势力很大的一支，大部落有十几万人，小部落有的不到几百，没人知道草原上的部落到底有多少，势力庞大的部落头领会把周边的部落归入族群，并非从属关系，河汐充当的就像是北陆行商护卫的身份，只需按节气供应牛羊、钱粮就不会遇到麻烦，若没有大部落保护生存下去是很难的。”

    “要是没有足够的牛羊怎么办？”

    “办法总是有的，可以送女人或是联姻，大部落那些贵族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在南陆这种事很普遍，女人也不像北陆人那样含蓄，娇贵，反而出生在大户性格更像个男孩，自小学习刀剑射术，部落头领也是世袭的，如果儿子战死了就由女儿接管。”

    叶逍凌听得认真，忍不住问：“一个女人担任部落头领，怕是不妥吧？”

    “部落常年都在开战，大部落头领那些表亲、直系很多都是贵族，垂涎这个位子的不在少数，哪里轮得到头领的女儿接管，即便在世要退位让子也要把‘舍老’都请来，走走关系，贵族都有自己的卫队，若是联合在一起部落头领还要听他们的话。”

    “什么是舍老？”

    “就是支持他的大贵族，部落头领很多都是贵族，兵马壮大、笼络人心，部落头领若是想活命会主动让位的，在南陆没有长久的君主，几年间换了十几个头领都不稀奇。”

    “部落头领可比君王的位子难坐啊。”叶逍凌低叹一声，“听师父说部落里有巫母号称拥有邪力，可以驱虫，甚至是蛇。”

    “我也只是听说。”星夙想了一会，“草原中有很多不知名的族群，人数较小生活在远古的森林里，据说会很多可怕的技艺，很少有人到过那里都是谣传，说得多了人也就信了。”

    “我想绝非谣传。”叶逍凌眉头一跳，“师父曾对我讲起过驱虫的事，听说营地里休息的千人队死的精光，脑袋全是虫洞手脚却完好。”

    “真有这样的事吗？”星夙惊叹，邪力乱神的传闻很多，但很少有人会信以为真。

    “若不是从师父口中听到，我也绝不会信的。”

    “你师父见到过？”

    “我没有问。”叶逍凌像是在回忆什么，有些失神，“师父好像不愿提起南陆的事，算算是三十多年前了，相处了八年我从未明白过他的心思。”

    “对了，军师说河汐处境堪忧，发生什么事了？”

    “月海关一带的海民有不少是南陆人，带着北陆商客走海路到南陆贸易利润颇丰，听说河摩部落头领是个很有野心的人，扬言要做羌络草原唯一的霸主，河汐是个阻碍，据说内部起了争斗，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啊。”

    “什么时候的事？”星夙急声问。

    “半个月前。”叶逍凌眯起眼睛，“对于我们也是个机会。”

    “怕是已经交火了，我们赶去会不会太迟了？”星夙亲身经历过灭族之事，部落间的争斗很简单，也不布阵更无需太多的准备，只是跨上战马提着刀随着大军杀向对方的营寨，女人、牛羊都是极大的诱|惑，草原上没有城池也就难于防守，所以部落才会聚集在一起互结同盟来抵抗大部落的入侵。

    “我想这只是战乱的开始，如果河汐被灭，我们会有更多的容身之地，河摩一旦统一羌络平原，其他两大草原上的种族一定会感受到威胁，不会坐视不管的。”

    “就像是如今北陆的局势啊。”叶逍凌有感而发，“天下都将大乱，我早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星夙用力点头，嘴边露出一丝孤傲的冷笑，“我|日夜都在期盼着，与河摩之间的血仇要做个了断！”

    “在死路中走出一条活路，在南晋也算是做到了吧？”叶逍凌看着他一笑，目光清澈沉静。

    “这只是个开始。”星夙握紧拳头，字字有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