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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我其实是个‘花偶’,自小命苦爹妈死的都早,十|六岁的时候就被卖到了红月楼,形形色色的男人见得多了他们肯在女人的身上花钱,只是一味的买醉、享乐。像我们这种人只是个回忆的影子,醉酒的客人抱着我的时候嘴里喊着心上人的名字,哭的那样伤心还以为来这种地方是来寻欢,其实是在诉苦吧。”

    花偶是南晋特有的说法——在红楼妓院颇有姿色,是对专供有权有势的大户官家享乐女人的称呼,并非寻常的红尘妓女,花偶一年中接客很少,挑中她的客人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也不会单纯地为了享乐就像女人说的,住上一晚就走会留下很多的钱,在瀛国花偶也被叫做花魁。

    “你的名字真的叫幽莲?”

    “客人想到什么我就叫什么名字,幽莲是我自己取得。”

    “花偶为自己赎身只需要两三年,将来去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生活,要是真心在乎你的话是不在乎这些的。”

    “嫁人吗?”幽莲摇了摇头,“女人年华不过二十几年,一个人的过去谁会不在乎呢?也曾遇到过对我动心的人,说过要娶我的话,贪恋的不过是这幅身子,相处久了慢慢就会厌倦。”

    “我知道公子救我也是想到了什么人,但我没有想到你会让我留下来,你明明知道我说的那些都是假的,为什么还要那样对我呢?”

    “就像你说过的啊。”叶逍凌低叹口气,“想到了一个人,总想做点什么弥补,就算是为了一个像她的人也很好吧。”

    “那是个怎样的人呢?”

    “和你一样是个可怜人,即便出身富贵又能怎么样呢……”叶逍凌说着站起身来,“要下雨了怕是明日也不会停,冒雨要走一天的路,趁现在养养精神吧。”

    “公子,你是说……”幽莲怔了一下,抬眼望去他已经转身走了。

    “取这个名字是在嘲笑自己吗?”叶逍凌也不回头,话音远远地飘来,“那倒大可不必,迫于生计人总是要活下去的,何况还是个女人。”

    雷声轰鸣,老天似乎在嘲弄这些逃亡的人,在一点点消磨他们的意志和耐心。从入夜开始眼看就要下雨,一直到了三更天也不见雨点,狂风、闪电预示着暴雨的前兆,人们心里都有种感觉这场雨要是下起来怕是几天都不会停。

    “要睡觉看来得爬到树上去了,至少能遮些雨点。”张士元望着乌云正在犯愁,西面的林子起初还有路径,越往里草长得越高已经盖过了膝,队伍被林中的伏兵冲散了,走了一天的路也不知道到了哪里,眼看还要下雨可谓是霉运当头。

    “收拢了游散各处的人,加在一起大概有多少?”一旁的独眼武士看了他一眼。

    “至少四千。星兄弟不知现在何处,当务之急得找到他,寻路是个难题,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追兵。”

    “不必找了。”谢隋忽然压低声音说,“我们一直朝前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你认识路?”张士元脸上一喜。

    “有件事我一直没对你讲,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星兄弟。”

    张士元收敛起笑容,听得出来要说的这件事非同一般,谢隋一路上很少说话这次单独把他叫来自然是别有用意。

    “在密林聚集在一起反而危险,我能感觉到追兵就在附近,我们要做的就是吸引晋军的主力为星兄弟赢得逃走的时间。这是军师的安排,我也只能对你一个人说。”

    张士元神色有些复杂,“这不是星兄弟的做法……”

    “他也毫不知情,你害怕了?”

    “倒是不怕,只是觉得这件事不该由你来做。”张士元苦笑,“军师在乎的只是星兄弟一个人的性命,若没有你苦苦支撑城早就破了,干响马这一行的都是功劳最大的得利最多,至少你该活下来的。”

    “别说这么丧气的话。”谢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风大难经历的多了,哪一次都快要死不一直活得好好的吗?”

    张士元笑了笑,没再搭腔。处境如何其实两人心里都很清楚,粮食所剩不多无处可去,追兵不知何时就会杀出,前进后退都是死路一条。

    “军师还对你说了什么?”两人听着林中的风声陷入沉默,张士元随意问了一句。

    “他可是个狂妄自大的人呢。”谢隋忍不住笑,“说要辅佐星兄弟去夺天下,就靠我们这些打家劫舍的人吗?”

    “你信他的话吗?”不知为何,张士元却没有笑。

    “我信。所以我更想活下来看看究竟会如何,星兄弟是南陆人你知道的吧,他就要回去了。”

    “回南陆?”张士元一惊。

    “他偶尔会向我提起那片草原,我知道他心里在惦记那个地方,一直想着回去。”

    “南陆那么远,他们怎么走?”张士元担心地问。

    “军师没有明说,不过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就知道这儿难不倒他。”谢隋说着走下山坡,远远的就能看到坡下亮着一片营火,聚拢在火堆旁的男人大多沉默着,当夜突围后就一直在与林中的伏兵苦战,很多人都累了可又不敢闭眼,何况即将下雨睡意全无。

    “很多人跟着你有些年头了吧。”张士元愣了几秒跟上他的脚步。

    “在青石城的时候我就说过,愿意跟随我的留下,我不欠任何人的情,虽然现在骗他们说是去找星兄弟,其实是朝着死路上走。”

    “打算瞒多久?”张士元盯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个魁梧高大的汉子似乎低矮了些。

    谢隋脚步一顿,沉默了一会才说:“我会让他们知道的,在死之前。”

    “不少人连粮食都没有准备就随军冲杀出来,饿肚子的人越来越多,我们最多还能坚持两天。”

    “就只有两天的活头吗?”谢隋念叨着,用力攥紧腰间的刀刃。

    “没有别的出路了吗?”

    “活路可能没有,什么死法还是有的挑的。在走一天,我可不想看到兄弟为了点吃喝拔刀相向。”

    张士元默默点头,跟了一句,“天要亡人,这种天气即便暴雨只有一阵,道路也会变得泥泞不堪。”

    “就算冒雨赶路也不能停,我能感觉到追兵就在背后,不到三四里。”

    “为什么这么确信?”

    “只是感觉,觉得自己要死的时候就会有种危机感,也许是与生俱来。”

    “你应该能预料到如今的处境,军师可有对你说过什么?”

    “没有了。”谢隋摊开手掌高举过头,有雨点滴在上面凉凉的,“躲不过的啊,能不能活命就要看我们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