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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三月十三,圣天城。

    院落两侧的过道有大批的护卫把守,石阶上西岳立得笔直,统领深夜到一处居所拜访,他还是头一次看到统领谦卑、谨慎像个受教的学生。

    屋内亮着一盏烛火,叶泽穿着便服端坐在椅子上,对面是个苍老的独眼老者,端着烟斗吸了一口。

    “是公孙渡让你来找我的吧?他是怎么死的?”

    “自刎在观星台前,我当时也在场。”

    冯宥面色一动,“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公孙先生死意已决,能这么顺利地辅佐新王即位都要仰仗他。车无的计策被公孙先生看破遭受压制,甚至离间了他的部下阻碍了玄谷城的进兵。大臣上书的一系列罪名瀛王都已驳回,只是公孙先生他……”

    “他是在遵照和我的约定。”冯宥平静地说,“这一次还是我输了,车无被他玩弄在掌中,邻国的援军久不入关,想必和送往书信里的内容有很大关系。”

    “他原本就没打算赢我啊,只是想避免战火。”冯宥苦笑道,“这一点也不像他,不过过了这么多年人多少是会变的。”

    叶泽似有惋惜地叹了口气,“一代兵家,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一生不知是好还是坏呢?”

    “对于死他自己看得很轻,他这个人用十年完成别人一辈子要完成的事儿,剩下的岁月都在漂泊、反思,他想做个隐士终究无法如愿以偿。”

    冯宥看着一侧桌上的长琴,叶泽前来拜访就是带着它。旧物思故人,其实心里对这个害得他国破人亡的旧友恨不起来,两人一见如故即便在战场也不愿看到对方死在乱军中。

    “他死前都和你说了什么?”

    叶泽沉默了片刻说:“公孙先生让我拿着这张琴来拜会你,皇城的内乱得以告终,余下的事就拜托给你了。”

    “余下的事吗……”冯宥念道,“三国入侵,瀛国虽盛三国一旦合流势必大败。叶统领是用兵之人,可有什么办法?”

    “北楚和南晋素有摩擦,迎击任何一国我想对方都不愿硬拼,三国君主之所以不见动静是想保存实力,静观其变。”

    “对峙不会持续太久,三军的合流势在必行。想要解决当下的危机倒也不难,只需要一纸文书。”

    叶泽正襟危坐,忙问:“冯先生,此话怎讲?”

    “烈国与瀛国关系较为和缓,晋灵王胆大心急,楚雍王优柔寡断,而烈明王贪利骄狂,只需割让出暮烟城以东的疆土,烈国会被拉拢变成同盟,稍稍给南晋施加一点压力,晋楚两国的联盟就会破裂,退兵之事亦不远矣。”

    叶泽面露大喜,面色却有一丝犹豫,“暮烟城以东的疆土是不是……”

    “缓兵之计。”冯宥跟道,“新王即位,还有很多不稳定的因素存在。凭借瀛国的军力夺回失地并不是什么难事,与烈国结成同盟只是暂时,战事会被拖后却不能避免。”

    “烈明王会答应吗?他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一旦有所行动绝不会轻易罢手,三国联盟所能得到的好处恐怕不止这些,我担心……”

    “你说的对,所以我打算亲自前往做一回说客。”

    叶泽微微动容,“先生此去有几成把握?”

    “没有十成的把握我不会说这样的大话。”冯宥在桌角磕了磕烟灰,“公孙渡一死,我想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那就应了他的心愿办成最后一件事吧,遵照约定他的尸骨该埋于故土,那片山林很幽静的确适合他隐士的命。”

    “之所以如此先生才出得此策吗?”叶泽试探地问道,他隐隐感到这儿并非是最佳的破敌之策。

    “实为中策,不过够用了。”冯宥站起身手指轻轻扫过琴弦,“除此之外都要流血伤亡,他不愿多造杀戮那就选个折中的办法好了。”

    这个人勉强不得,他答应帮忙已经非常幸运了,叶泽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说:“信函上不知该怎样写明,劳烦先生指点。”

    “我已经备好了。”冯宥指了指长桌的抽屉,“信就放在里面,带回去给吉昼看看吧。”

    如今九皇子已经继位,直呼姓名很是无礼,可没有人敢指责他,吉昼把叶逍凌奉为上宾,对其师父更是敬佩之极。为了答谢他的帮忙准备了几大车的礼物,最终吉昼亲自前来问候拜谢。

    “不知先生何日动身?”

    “明日。”

    叶泽犹豫着问道:“先生此去日后有何打算?”

    “闲云野鹤不适合我,最后的心愿已了。天下之事就交由后辈吧,这只是个战乱的开始,你可要早作准备。”

    叶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作声。

    西岳正在愣神听到屋内传来琴声,曲调低婉满腹忧伤,他不是个会听琴的人,心里也多多少少感觉到一丝凄凉。

    与此同时,缥缈峰上一男一女坐在巨石上望着星野,山顶上的空气很凉,夜风显得有些刺骨。

    女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搓了搓手臂,“在想什么呢?结结巴巴地叫我出来不会是来看星星吧?”

    “不是。”髅影吭了一声。

    “那是什么?”

    “我是想……”

    “吞吞吐吐的快点说。”兰舟月不耐烦了,“你不说我可要回去了。”

    “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兰舟月愣了一下,“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不害怕我?”

    兰舟月不禁莞尔,男人的表情很是认真,她忍住笑手指点着下巴想了一会,“其实我很害怕的,只是装作不怕的样子,爷爷自小就教会我这样,面对危险你一旦示弱就彻底输了。”

    “这样会有用吗?”

    “多少会吧。”兰舟月说,“起初还是很害怕,渐渐也就不那么怕了。”

    “我一直不明白哥哥为什么变了一个人,自从遇见你之后我有点明白了。”髅影依旧望着夜幕,话语真切。

    兰舟月觉得脸颊热起来,她故意岔开话题说:“遵照之前的约定,你不是要带我去你哥哥埋葬的湖边看一看吗?在什么地方?”

    “我知道那片湖的名字叫融雪,在一个大山里湖边有间小屋周围全是林子,我哥哥和那个女人曾在那里度过很长一段岁月。”

    兰舟月不解地问:“后来天诛是怎么找到他的?”

    “哥哥每年都会回去祭祖,行踪不巧被叔叔发现,其实宗主已经不打算追查此事,可对于南宫家而言这是一个莫大的耻辱。”

    “叔叔?”

    髅影眼里闪过一道冷芒,“他现在是南宫家的家主,父亲死后把母亲托给他,那时候我还没有出世。”

    “那你恨他吗?”

    “我叔叔吗?”髅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小我就把他当做父亲来看待,哥哥的死其实他也很伤心。”

    “我们算是朋友吗?”兰舟月突然说。

    髅影转头看着她,点点头,“你是第一个,可能也是最后一个。”

    兰舟月眨了眨眼,“怎么这么说?”

    “我很难去相信一个人,记得我娘说过人这儿一辈子能信任的人只有那么几个,特别是活在天诛这样的组织里,信任一个人是件很难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相信我呢?”

    “因为你不同。”

    兰舟月还想再问,又觉得问题太过敏|感,两人的关系不断在发生转变,她也不清楚心里想的是什么。髅影潜入去刺杀楚军统帅的时候,她心里很是担心,那种感觉很强烈对墨斩也有过类似的感觉。

    “我调查过哥哥的死因,很可能他是自杀的。”

    话音说的平淡,兰舟月不由得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当时有四位守望人在场,其中两个已经被我杀了。有个人道出了当年的实情,哥哥自知逃脱不了又不愿让叔叔为难,只好以这样的方式了断,既能对南宫家有所交代又能保护心爱的女人。”

    “怎么,那个女人没有跟在他身边吗?”

    “其实她没有死,我带你去就是要见她!”髅影低头沉默了片刻说,“这件事还是叔叔告诉我的,他说我该去见一面的。”

    “这么多年了,她还会在那个地方吗?”

    “我不知道。哥哥想在那里和她共度一生,也只有那儿能找到她。”

    “其实想想你哥哥很可怜呢。”兰舟月语带感慨地说,“还不如一个寻常百姓活得自在,和心爱的女人逃离这世间的是是非非,最后还是会被卷进来。”

    “所以我喜欢阿郎这个名字。”髅影少见地露出一丝笑容,“很简单,不带任何象征仅仅只是一个名字。”

    “阿郎。”兰舟月也笑了,“那我就这么叫你,可你早晚还是要回去的,听墨斩说南宫家在天诛里地位很高,你会不会也……”

    “没有人可以勉强我。”髅影一字一顿,“我只为自己而活。”

    “可若是这样……”兰舟月面露担忧。

    “自从哥哥死后,我就这么决定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