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八，夜。

    黑巷中有人快步走着，巷口通连一条大街，灯火透亮。风中不时飘过路人的碎语，酒醉的大汉跌跌撞撞地走过，今晚风势很大，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兰舟月加快步调，心里又兴奋又惆怅。那个天诛刺客没有一同跟来正是脱身的好机会，可回到客栈只会多增一份危险，墨斩会被牵连其中甚至赔上性命。

    虽然心里不舍，不过她已经下定决心，仔细想想在墨斩眼里自己真是个灾星，一路上带来的麻烦从没间断过。

    背后十几步远有一双眼睛在紧盯着她，萧慕小心翼翼地在暗影里尾随，尽量不发出任何响动。他一直在查找苏紫杉的下落，对于一个报仇心切的人来说一天可是尤为漫长的。

    想不到的是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他在小街发现了和苏紫杉来往密切的俊美公子。他走的很快想必有什么急事要办，通过他找到苏紫衫的藏身之处可就容易得多。

    萧慕想着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俊美公子快要走出巷口，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安心在原地等待，在有光、人|流混杂的地方跟踪起来反倒更容易，距离上自然会被拉开。

    对方终于走出了巷口，拐向长街一侧很快就不见了。萧慕正要疾步追赶，全身没来由地抖了一下，他停了下来猛地回头。

    身后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天色有些阴沉，特别是道旁两侧的高树遮蔽了月光，让整条巷子黑而寂静。

    剑柄越攥越紧，萧慕闭紧呼吸静听，目光快速扫过各个可疑的地方。他的目光忽然定格了，因为惊慌瞳孔微微地睁大，有人无声地尾随在他身后尚未察觉，能办到这件事的人很可能是……

    脚步声。

    来者走出了暗影，步伐轻缓像是随意在散步不带什么压力。萧慕竭力想要看清对方的相貌，可距离还有些远只是模模糊糊一个轮廓，仔细听就会发现来者的步音极轻，几乎被树叶的响动声遮盖。

    是沉重的呼吸声暴露了他的所在，来者跟踪他的时候很长时间都闭着呼吸，换气的时间非常短，完全在夜色里隐形一般。

    “谁？”萧慕忍不住叫出声音。

    没有应答，来者脚步声稍稍快了。

    萧慕后背在流汗，手心也满都是汗，刺客长于潜行，对他而言身陷包围并不是最危险的，最可怕的是有人比近竟无察觉，能做到这一点的只会是比他更出色的刺客。

    也就是说，这个人是……

    呼吸声消失了，萧慕心跳几乎停止，对方完成了闭吸隐没在阴影里不知会从哪个方向袭来。他不敢挪动半步，对手是借助街口反射进来的光亮找到了他的位置，目标被定格的一瞬死亡也会紧随而来，草率移动一丝的声音都逃不过对方的耳朵，下场毫无悬念——只会被一击必杀。

    生死攸关，萧慕瞬时完成了闭吸，后退一步隐入墙影。脚步声暴露了行踪，不过对他来说那并不重要，背后和一侧的危险排除了，他只有一次出剑的机会判断失误也就意味着结束。

    巷子久久没有传出兵器的碰击声，里面似乎并没有人，大风摇晃着树枝不住地摇晃，少有的月色倾洒而下在地上留下暗淡的光斑。

    萧慕大口喘息着显得疲惫不堪，他凭着直觉雷霆般刺出一剑比退了对手。萧慕习惯了从暗处刺杀目标，当他面对同样境况的时候心里的惊慌、不安比常人要激烈得多，像是要疯掉一样。

    “你从什么时候就开始跟上我了？”萧慕盯着四五步外的人影问道。

    “这已经不重要了。”

    “萧家虽然支持穆伯却从来没有和南宫家敌对过，你可知道这样做会是什么后果？”

    “我只是听命办事。”男人声音低沉，“其他的我都不管。”

    “那就是说——是大宗主派你来除掉我了？”萧慕追问道，话音里暗含愤怒。

    “我不清楚。”

    “幽之使在哪里？我要当面问他。”

    对方没有再应声，萧慕戒惧的是那副刀剑，关于它的传言实在太多了。从几百年起这对刀剑就不断在杀人，刃身已经被鲜血腐蚀，丧命在刀剑之下的人数不胜数生前大多是显赫一时的人物。邪门的是——拥有者寿命都很短暂，据说死因很是奇特，南宫家有意保守了这个秘密。

    身后的巷子不长冲出去就是宽敞的大街，幽暗的坏境让他稍微安下心来，这一次萧慕没有急于逃走。他想弄清楚整件事的缘由，如果真的是宗主的话烈国很难再回去了，既然他敢于得罪萧家一定有所准备。若是穆伯的主意情况就复杂多了，自己可能成为挑起事端的引线，内部的夺权很可能由此开始。

    虽然深得穆伯的重用，看到苏紫杉的下场让他不免有所怀疑。南宫髅影作为南宫家唯一的继承者冒险来此一定有着特别的原因。

    “既然在追踪我，为什么迟迟都不动手？”萧慕忍不住问。

    “我不想惊动一个人。”髅影朝前迈出一步。

    “怎么，你也在搜寻苏紫杉的下落？”萧慕无声地笑笑，两人竟然以这般戏剧化的方式遇到，实在是有够凑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已经死了。”

    “她还活着，我有这种预感。”萧慕应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髅影扬起了刀锋，纯黑的刀身在黑暗里几乎难辨，除了刀柄上的红色虎头刻印，突兀地亮着一个鲜红的点。

    施展刺杀的时候髅影会用手掌把唯一的光源盖住，现在情况已经不同，面对面只好以武士的方式分出胜负。

    对方再踏前一步，萧慕开始紧张起来，时间被耽搁了再要赶上那个人已然不太可能。他心有不甘地咬紧牙关，就算这次顺利脱身不久之后两人还会遇到，守望人和他之间早晚要死一个的。

    “萧家和南宫家深有交情，看在祖辈的面上，我有个简单的要求。”

    髅影停下了，他提防着对手会像上一次那样逃脱，听他的语气似乎没有这个打算。

    “说吧。”

    “幽之使为什么没有跟在？他在哪儿？我有几个问题要当面问清楚，之后你我再生死一斗！”

    “他的下落我不知道。”

    “什么意思？”萧慕不解地问，“木鬼负责打探目标的行踪，既然你能找到我他们应该就在附近。”

    对方没了声音，一股劲风猛地刮过，地上的粉尘飞扬四散。萧慕迎着风沙土直钻眼鼻，他不由得闭了一瞬，就在同时对手动了。

    他扬起手臂遮挡沙石的轻微动作露出了致命的破绽，萧慕随之听到了金属的破风声，这一次他不能再退后蹬踏墙壁借力跃起，伸手一抓把腰口的绳索解下而后大力抛出。

    绳子应声而断，黑暗中鲜红的点蹦跳着，在眼中越扩越大直到把他所有的视野全部遮挡。

    对手跃向了半空劈斩而下，他滚落在地上还来不及站起身，刀刃已经比到近前虎头刻印亮的刺眼。

    强光从地面腾起扩散开来，整条巷子霎时被映得亮如白昼，地上银色的粉末烧起来发出刺鼻的气味。

    “幽闪……”髅影一惊，幽闪的强光足能刺眼人的双目，墨绿色的烟雾带着轻微的毒性，天诛刺客很少有人愿意用它。往往使用一次毒性就会在体内增入一分，而特质的药粉毒性奇特即便是发明者也没有找到去毒的法子。

    萧慕也是被比上了绝路，他还有最后的杀招没有用过，即便是面对天诛顶尖的刺客，杀掉他仍有一半的机会。

    萧慕向一侧飞快滚倒，半蹲着身子，长剑直直地伸展开对着前方。两人陷入白光中谁也看不到谁，不管是哪一方都不愿闭着眼睛打斗转而采取防御。

    萧慕在等落地声，他绝强的听觉能第一时间判断出对手的位置。因为少有人使用过幽闪，他比常人都要适应这片强光，凭着直觉可以闭着双目刺出致命的一击。

    他缓缓弓起身子，像是一只立在高枝准备扑击而下的大鸟一般，闭吸紧跟着很快完成。

    幽冥剑？刺盲。

    白光一点点暗淡下来，巷中传来一声闷叫，黑暗再次把周围的景物吞没。

    髅影背靠在一棵树后，单手握着绝煞剑，剑身上的血珠还在滴洒。耳边不时地响着沙沙声，时快时缓好似他现在的心跳。

    他被强光笼罩的刹那，直觉告诉他巨大的危险正在袭来，他抛出了左手的长刀，随着长刀坠地下面果然响起了金属划破空气的裂风声，他右手的长剑随之扫劈而出切入身体的触感非常强烈，鲜血溅湿了他的手臂，对方只发出短短的一声闷叫便没了声音，四下漆黑他不敢移动分毫以免暴露所在。

    不知等待了多久，髅影从怀里掏出火石擦着，仔细地打量周围。几步远地上有一片血迹，血滴呈线形流到墙根，他走近去看，石墙之上大片的血已经凝固。

    “真是个难缠的对手啊……”髅影低低地说，拾起了地上的长刀装入长箱，迈步走向巷口身子不由得一顿，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有点不解的是——这一次那个人究竟是如何逃走的呢？

    巷口很快陷入沉寂，古森的一株樟树上有叶子飘下，男人蹲伏在枝杈上大口地喘息着，脸上的汗水早已落了一层。在南宫髅影停下|身回头张望的一瞬，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左腹被割开了一条一寸多长的伤口，萧慕警觉中计后急忙回剑封挡，剑刃瞬时被大力折断，他被弹飞出去落到了树底。故意在墙壁上留了攀爬而上的血迹，之后在风浪声的掩护下躲到了上面。

    “南宫髅影……”他咬着牙低叫出这个名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下一次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