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漫天，红烛似火。逛夜市的人们手提灯笼，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一片横竖贯通的长街把东区分割成条状，街摊排成了长龙，日用百货、各地的美食佳肴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随处可见，戏台搭在了广场一角，隐隐能听到清亮婉转的唱腔。
“大叔怎么说这里危险重重呢？我觉得这地方只是人多了些。”兰舟月瞧着街边摊上的商品，步伐轻缓。
“你看那边。”曹觞整个人绷得很紧，用手一指，街道纵横的分岔口会有几条没有灯火的小街，看上去黑洞洞的，和这儿灯罗密布的主街相形见拙。
兰舟月心念一动，那些黑暗的巷子成了刺客藏身最佳的场所，如果有人被挟持到里面，刺客杀了人迅速离去，根本就查不到踪迹。想到这儿，她隐约嗅到了危险，后退了几步和曹觞并肩。
“莺语风铃，只卖一两银子，便宜啦。”叫卖的小贩穿的很是体面，虽然做的小本生意，但这儿夜市区中几乎所有生意都会有人光顾，更有不少富家公子摆阔出手大方。
“你这是怎么做的？”兰舟月蹲下身拿起一支，轻轻一拨，叮铃一声响起，发出的声音远没有普通风铃的清脆悦耳，却像是林间的鸟在啼叫。
“这位公子买一个吧，圣天城的女孩、孩子都很喜欢。送哪位心仪的姑娘也很合适。”小贩说着一贯的客套话。
“恩，我挺喜欢的。”
“那公子打算买哪一只呢？”
“不急。我就想知道这是怎么做的？你教教我。”
小贩还没见过这样的顾客，一愣随即笑道：“这可不成。这是小人祖上传下来的技艺，公子，你到底买不买？”
兰舟月把风铃随手一丢，立直身子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什么祖传的技艺？烈国的大城小镇都有卖这个，有个叫木铃镇的地方，那里不管男女老少都会做铃，你这儿还是几年前的破玩意呢，有什么稀罕。”
小贩脸色大变，一看便知道被说着了。烈国地处偏远所以商品很难流通到这边，他卖风铃还颇为得意，因为圣天城里无数卖风铃的人都想知道他做铃的手法。可在这位白衣公子面前，他这些把戏全都没用了，成了人家眼里的垃圾。
“你这个风铃最多值二十文钱，你敢卖一两银良心让狗吃了？”兰舟月作弄人的兴趣又来了，“小哥是从烈国来的商人吧，八成你是木铃镇出来的，铃做的还算凑合只是样式太老旧，如果人们都知道你故意讹人，非打断你的双腿不可。”
小贩吓的直打哆嗦，趴在地上扣起了头：“公子饶命，小的再……再也不敢了，我、我明天就走。”
“去哪？想逃是不是？别以为你家在烈国就抓不到你。”
“是，是。小的全听你的，公子你饶我这一次吧。”
曹觞看的直眨眼睛，他只知公孙先生天下事无所不知，没想到他的孙女也这么厉害。更可怕的是——她这个招摇的性子，还喜欢作弄人，这小贩是有苦头吃了。
“这样吧。”兰舟月勉为其难地说，“你赚来这么多黑心钱，把你抓了游街都不过分。给我五十两银子吧，我认识几位做官的朋友，能给你通融通融。”
“行，行。”小贩忙点着头，五十两银子虽然舍不得，可不得不破财免灾了。
“谢公子救命，我明天就离开这儿，再也不回来了……”
“回不回来随便你。”兰舟月才懒得理他，掂了掂装着银子的布袋，朝曹觞一抛，若无其事地继续游逛。
“这么做不太好吧？先生若知道了……”曹觞跟上来，有点为难。
“我这是劫富济贫！”兰舟月开始物色下一个目标，她随爷爷辗转各地身上的银子已经不多，有这么个发财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曹觞一听有理微微点头，也没细想这银子哪是救济穷人，都让这位大小姐自己留下啦。
兰舟月东瞧西看，眼睛突然一亮停在了一处。那是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一个老人靠在墙上，一侧破旧的灯笼上写着四个大字“命数转灯”。再一瞧老人身前只空落落地放着一个盒子，他看起来不像是做生意的，手中端着一支烟斗，在默默地抽着烟。
兰舟月顿感好奇，朝着老人走来，那老者也看到了她，只是匆匆的一瞥便转开了视线。
“这位老伯，您这是在做买卖吗？”兰舟月站在他身前，看清楚他只有一只右眼，面容憔悴、枯黄，眉宇间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深沉。
独眼老者一指灯笼上的字：“当然是在做生意。”
“可您这儿怎么不见客人上门？”
独眼老者吐了口烟，呵呵一笑：“谁会相信命运写在这儿转灯里呢。”
兰舟月听得新奇，又问：“那您又为何做这儿赔本的买卖呢？”
“这儿买卖不赔本，因为没有成本。命数只随天意，我也只是借天意一用。”
好大的口气！兰舟月一惊，爷爷被世人称为‘神机’先生，万事都料事如先，可也不曾说过如此狂妄的话，好像天地间的秘密都已在他掌中。
“这位小姐气度不凡，我想日后必有所成。不知何人有此福气能赢得姑娘的芳心，这位小姐有没有兴趣算上一算呢？”
还从未有人一眼便识破她的女儿身，兰舟月自小就喜欢女扮男装，除了声音略细之外，举止、神色都带有一股男儿的英气。在这儿老者面前，兰舟月觉得自己的机敏智睿只是不足道哉的小聪明。
“好，我就算上一算。”兰舟月很快恢复了镇定，转头对曹觞说，“拿十两银子来。”
独眼老人把烟锅朝地上一放，笑道：“推一次命灯只需一两银子，姑娘只需想着心里的那个人，推第二次就不灵验了。”
“我只推一次。”兰舟月也笑，“那就算算姻缘吧，我的姻缘十两银子怎么够呢？”
“呵呵，小姐果然不同凡响，请推命吧。”独眼老人指着盒子上方的按钮机关。
兰舟月小手轻轻一碰，木盒子飞快地转动起来，盒子分为四层，每一块小格子上都有文字或是图案，停下来后会拼凑出一个整体的事物。看着转灯越来越慢，兰舟月心里顿感紧张万分，不知为何她竟相信这转灯会道出神机。
木盒子最终停下来了，四层木格一齐停止，独眼老人神色一变，显然也是吃了一惊。
只见两行小字分布在方格四周，兰舟月迫不及待地拿起来轻声念读：“云龙如海难觅影，天雷一响作浮腾。”
独眼老者也听到了这行小诗，表情有点古怪，他拿起烟锅朝里塞了些烟丝，并不作声。
兰舟月得到公孙渡的真传，赏诗推事都不是难事。这两句诗的意思似乎在说：她未来的丈夫心有志向，只是生不逢时难以施展才能。天雷自古便预示着灾祸，灾祸一旦降临他可能会就此殒命。毕竟天雷是凶兆，怎么可能会是好的喻意，简单来说她是克夫命。
兰舟月只觉得全身无力，缓缓把木盒子放回到地上，怔怔出神整个人仿佛僵住了。
曹觞不懂文墨，看到兰舟月脸上泛出了铁青色，也知道事情不妙。
“老伯，这句话是何意思啊？”曹觞忍不住问。
“我想这位小姐已经知道了吧。”独眼老者一笑，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兰舟月还从未如此的沮丧过，她无精打采地说：“我们回去吧。”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独眼老者念道着木盒子上的诗句：“云龙如海难觅影，天雷一响作浮腾。难道瀛国的气数已尽？英雄多出自草莽，看来新的启示之君已经出现……”
他朝灰蒙蒙的天空吐了个烟圈，看着烟尘在风中散去，心念一动：“公孙渡也来到这儿了，恰好又是这个时候。瀛国已是崩盘之势，他会插手还是会袖手旁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