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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想活命的现在出城去。”星夙出奇地平静,“很快会有数支大军来围剿我们,逃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星兄弟,你怎么突然说起丧气的话来?”谢隋一拍胸脯,“我们干的就是掉脑袋的事,哪有得了好处拍拍屁股走人的道理。”

    “其实我没想过以后该怎么办。”星夙如实地说,“梁大哥若是还活着,又该怎么做呢?”

    “大不了拼了。”黑水河的头领嚷道,“无非就是个死,脑袋没了不过碗口大的疤。”

    “星兄弟,你就拿个主意吧。”

    一位跨刀的汉子催马赶来,慌张地叫道:“不好了,据斥候打探,西边的万安城有大队兵马赶来,少数有两三万人。”

    “据此多远?”

    “不到十里。”

    星夙当年还是吕离身边一位亲兵卫的时候,听他讲过各城的兵马分布,万安城并不是什么屯粮重地,也不是商业大都,常年驻守的兵马最多不到三万人。万安城的西北是大片的山林,河流广布,衡岭要塞位于北方八里外,穿过要塞前面将一马平川再向北就是北楚的地界了。

    一个人逃生走到哪里都可以落脚,而要带着一万多人南晋偌大已无他们的容身之处,若想活命除了逃往邻国再无其他出路。

    众头目看星夙沉默不语,暗暗着急。

    “我们只能逃到北楚去,你们愿不愿意?”星夙看着众人,一字一顿。

    “星兄弟,你是想劝我们散伙吧?”黑水河的头目脸色一变。

    “我之前说过的,想活命现在就逃出城去。现在走或许还来得及。”

    “我跟你去!”谢隋倒是毫不在意,“要干就干惊天动地的大事,我的这些手下愿不愿意我不勉强,反正我是跟着你了。”

    “就没有别的路可选了?”另一位统领问。

    “万安城的兵马已动,大军正在陆续赶来。瀛国、烈国和北楚,只有北楚这条路成功的几率最大。”

    “我们躲进山林去,官兵不会找到我们的。”

    星夙摇头,“消息已经传开了,四面八方都会有兵马围堵。我们抢夺的是一座城,不是一支商队,谁会允许这样一支野军存在呢?”

    “吩咐每人自备三日的食粮,愿意跟随我的就到西门集结。”星夙不再多言,驱马而去。

    谢隋派人把消息带下去,催马跟上。剩下的三位大头领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为难,一时难以做出决定。

    西门口,谢隋立在马上眺望着远方初升的红日,锁着眉头。这道命令刚一发布城中便笼罩了一股紧张的气氛,他手下的兵马立即出现分裂的局面,走了近一千多人。黑水河、白石岭的头领还在商议,怕是一走留下来的大部分人也将为之动摇。

    “那些人靠山吃山惯了,他们应该不会跟去的。”谢隋扫了一眼出城各自逃命的弟兄,脸上毫无表情,“其实,兄弟们更希望大干一场,死也就死了。就算死也想死在一个熟悉的地方吧。”

    “该走的总归要走。”星夙应了一声,“我也想痛痛快快地拼一次,可一万多条人命啊。我以前不懂有的人长于征战,这是他最荣耀的事,可他总是不希望再起战火。一句话就要决定无数人的性命,人的胆子也变得越来越小了。”

    “这可不像你说的话。”谢隋笑,“劫狱、夺城,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若说胆量,我这儿一生还未见过比你胆大之人。”

    “星兄弟……”张士元快马赶来,身后只跟着十余骑,他似乎难以启齿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张大哥你能来我很高兴,怕是不能再回蝎王岭了。”

    “大哥还是早走一步,他泉下有知看到弟兄们来救他也能闭眼了。”张士元挺直了腰板,一拍马刀,“现在我跟着你了,刀山火海都一起闯。”

    “他们出来了。”谢隋用手指了指。

    黑水河和白石岭的头目并肩而行,两人看着星夙不说话,单是看脸上流露出的神情便能猜出他们要说的内容。

    “星兄弟,对不住了。”白石岭的头目率先开口道,“多数的弟兄还是愿意追随我,那我就先行一步了。有些人愿意跟你干,希望你替我多照顾他们。”

    黑水河的头领说的话大体一致,大队人马纷纷涌出城去。谢隋的兵马留下来的最多有近一千五百人。清风寨加上黑水河、白石岭总共人数不到一千人。

    这才是星夙要的死士,人数虽然锐减了大半却能提高队伍的机动性。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到恐惧、不安,有的只是兴奋和喜悦。

    “星兄弟,下命令吧。”队伍极其安静,谢隋嘴边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很多人都和他一样是个无牵无挂的亡命之徒,只希望死在拼杀的战场上。

    “去西北。”星夙环视众人大喝一声,队伍动了。

    身后的青石城大门洞开,城中幸存的百姓闭门不出,四下凌乱不堪。人们并不知这支如狼似虎的队伍只在城中逗留了一个晚上便失去了踪影。

    青石城被攻陷的消息震动了整个南晋,多地响马纷纷响应烧毁粮仓、边境的小城甚至被攻陷,数十位官员在道途被杀。势态的发展远超众人的意料,告急的文书纷纷飞入国都,国主对此正一筹莫展。

    深夜,偏殿的内堂中衣着华贵的中年文士斜靠在长椅上,面色凝重,沉思良久拿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发现茶水已经凉了。顿时勃然大怒将杯子用力摔在地上,顺势掀翻了小桌,果盘、吃食滚落一地。

    响动声惊动了门口的侍卫,黄公公慌慌张张地小跑进来,趴跪在地。他虽然深得国主的宠信,这个时候也吓得不敢作声。

    “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晋灵王大喝一声,恨恨地一瞪眼。

    黄公公连连叩头,倒退着就要出门,听到晋灵王又道:“黄公公,你别慌神。我在骂那些狗奴才,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奴才不能替主上分忧,实在没用。”

    “起来吧。”晋灵王低叹了声,“你又怎么会知道我在烦忧什么事呢。”

    黄公公不敢随便搭腔,自从青石城被攻陷的消息传入国都,国主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

    “吕离现人在何处?”

    “禀主子,吕大人日夜兼程正在赶来,料想今晚应该会到了。”

    “那太好了。”晋灵王难掩脸上的喜色,“无暇顾及这些响马土匪,没想到他们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这还得了?”

    “主子不必跟他们烦心,一群乌合之众一打就散了。”黄公公应和一句。

    “算了,你退下吧。”晋灵王摇头,“我烦心的哪是这点小事。”

    黄公公叩头退到门口,看到武殿指挥使已在门外,急声禀报,“禀主子,吕大人到。”

    “快请!”

    吕离走进门,晋灵王已经坐回到长椅上。他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不露声色。

    “吕离,对此事你怎么看?”

    吕离沉默了一会,只说出两个字,“退兵!”

    “什么?”晋灵王猛地一惊,“天赐良机难道就这么错过?瀛王病危,车无许诺的条件你应该也清楚利益有多大。这点小事也值得我们放弃整个计划?”

    “蝼蚁虽小,亦可催城。”吕离应道,“瀛国北边的风岭峡关已经洞开,二十万兵马瞬息间便能攻入。衡岭的七万兵马不能动,北楚已经在塞外平原上扎营伺机而动,南部的要塞、边城的七万驻军也不能调动,部落欲图北进一直在等一个时机。如今各城可调度的兵马极少,大多是些残兵、老幼,响马聚众闹事经济、钱粮都将受到巨大的损耗,怕这一战只是开始,我们获得再多的领地补给匮乏终究无法支撑到最后。”

    晋灵王听进心了,微微坐直了身子。

    “内安才能外扩。”吕离语重心长地说,“人心惶惶,万业凋敝,这才是当务之急啊。”

    “那你的意思是……”

    “找到祸乱的源头,消灭它以儆效尤。内乱很快就会平息,一场大戏谢幕总是会晚些,或许我们还来得及。”

    晋灵王思索着点点头,“一群山匪之众,大军一动荡平他们只是瞬息。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偏偏这种事情发生在最关键的时候。”

    “游散在各地的流浪武士、响马土匪加在一起不下五六万人,我曾想过将这股力量扩入军备,渐渐才发现掌控起来太过困难了。臣下只是担心,镇压会彻底击发他们心里的血性,会像雪球那样越滚越大。”

    吕离说着一顿,“不过这种事不太可能发生,因为各有所图还无人能驾驭这股势力。”

    晋灵王听出了话里的隐忧,正色道:“你觉得这支夺城的山匪很有威胁?”

    “一群不知死为何物的人聚在一起,谁也不知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臣下立即差人去办,请主上无须劳神担忧。”

    “好!那我许诺车无的事……”

    “事情不会拖太久的。”吕离行了礼准备告退,“既然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各君王皆在隔岸观火,我们先动未必是件好事,不如再等等。”

    吕离退下了,晋灵王忽地叫住他,“杀光了未免可惜,有没有可能招降?”

    吕离愣了一下,缓缓摇头,“总有些人只是想活下去,不听命于谁,只为自己。”

    “若每个人都这么自私,那一个国家岂不要亡了?”

    “所以这些人只有很少一部分啊。出过英雄、出过君王也有穷凶极恶之人,成王败寇算是他们的宿命吧。”

    晋灵王笑笑,笑容里透出的不知是赞许还是鄙夷,“那我的宿命是什么,你可知道?”

    “主上志向远大,臣下断不敢妄言猜测。”

    “其实你是知道的,怕是我在痴人说梦吧?”晋灵王摇头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吕离缓缓退出门,最后向椅上的国主投去一撇,他似乎累了用手抵住额头,慢慢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