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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中了这种箭毒最多能撑过几日?”

    老头想了想说:“若不及时救治,恐怕活不过五夜。”

    “那他还能再活三天了。”男人念叨着,昂起头看着阴霾的天空,沉默了好一会。

    “各家药铺安插人手,若有人来请郎中或是来抓散毒的药材速速来报我。”

    随从应了一声,犹豫着说道:“大人,但愿不是您的那位朋友。罗将军也是身不由己,劫囚案一出传来很多风言风语,如今的局势对罗将军极为不利啊。”

    “是啊。旧事不知被谁抖了出来,我若不杀他一定会被当做是包庇逃犯,甚至诬告试图谋反,有人要把阿夙逼上绝路,却要借我们的手来杀他,用心真是狠毒啊。”

    “大人,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很多人垂涎着罗将军的位子,若不是指挥使大人竭力保护着,恐怕已经被陈太师的人顶替了。”

    男人苦笑,“我是个武官,暗地里的阴谋、手段我不懂,我只听命行事。我只是在想,若真的是他我会不会手下留情呢?”

    “大人……”随从还想再劝。

    封自啸转头出了巷子,不忘叮咛一句,“一旦得到消息速来报我,没我的命令决不可擅自动手。”

    远在千里的南晋国都,天色阴沉,冬季很快就要到了。寒冷使得夜市略显冷清,即便是酒肆这种地方也少有客人上门。

    一位酒客坐在靠窗的位置,细细品着杯中的酒。他是这里的熟客了,独爱这家的粗酒。每每待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匆匆走了,今夜有些例外,他从黄昏进门眼看天快黑了,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外面刮起了大风,木门晃动的吱呀作响。这么冷的天生意也不好做,他想着不如早些打烊,回去还能睡了安稳觉。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是个三十多岁儒雅的文士。他停在门口扫了一眼,径直朝着靠窗那位酒客走去。

    伙计正想跑过去招待,文士丢了一块金锭在桌上,也不回头,“我只是来和朋友叙旧,不希望被人打扰。”

    酒客抬头看了他一眼,从碗具里拿出一支杯子,斟满了酒推到桌子一侧。

    “吕大人好雅兴啊,难得清闲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文士倒不客气,相视而坐,嗅了嗅酒香,“这家的桂花酒不如女儿红香醇,味道有点淡了。”

    “怎么,乌先生也来过这里?”

    乌苏一笑,“我漂泊四方多年,平生最爱去的地方就是酒肆。在这里毫无拘束,嬉笑怒骂都随心情难得自在。”

    “难得自在。”吕离点点头,“乌先生深受太师的垂爱,生活也算有了着落,想必漂泊的日子也厌倦了吧。”

    “其实还是很怀念的。如今不管去哪儿身边总是有人跟随,总想被监视似的。”

    “乌先生在说笑了。”吕离看了一眼窗外,一个束甲的护卫立在风中,“太师把他的贴身护卫派给你,可见对你的垂爱有多深。”

    “我倒是该祝贺吕大人呢,您的几位学生深受国主赏识,文有星拓、贾倾,武有罗袁、封自啸,南晋的未来还是要靠这些年轻人。”

    “能听到乌先生一句赞美,这几个孩子也算没丢我的脸。”吕离饮干了酒,亮了亮杯底。

    “当年田奎举兵谋反,吕大人被围困在出云大营中,听闻是一位年轻小将斩杀了叛军头领杨龄,调来大军解了当下之围,不知此人在何处高就?”

    吕离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脸上依然是那副懒散的笑意,“乌先生提到的这个人当年还是我的亲兵卫,后来不知去向,他的性子太鲁莽早晚会惹出事来。”

    乌苏瞟了他一眼,笑笑,“近年来南晋和北楚的关系越发紧张,国主无暇顾及闹事的响马。不过近来听闻关押重犯的天牢被人劫了,劫犯名叫星夙少年时在圣贤书院考学,吕大人曾到过沁阳可曾听说?”

    吕离放下酒杯,直视着对方。乌苏不动声色,静静等待对方的回答。

    静默了片刻,吕离露出一丝苦笑来,“想不到真的是他?其实他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学生,只可惜心术不正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来。”

    “的确可惜,吕大人的这几位学生我素有听闻,不过唯独这一人让我记忆犹新。”

    “他的性子太过鲁莽,注定活不了太久的。”吕离望了一眼天色,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就先行一步了。乌先生也是难得清闲,这家的酒确是不太醇正不过别有一番风味,会让人不经意地响起以前穷迫潦倒的时候。”

    “我这个人风雅不了,和先生一样也漂泊了些年头,说心里话那种日子倒是真有些怀念呢。”

    吕离把酒钱搁在柜台上,大步出门,忽地低声吟起了诗赋,“对月应醉饮,繁华几时休。江河东逝去,莫在言从头。”

    乌苏紧盯着他的背影走出大门,默默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决定了的就绝不回头,心中坦荡,死而无悔,这就是南晋第一名将的觉悟吗?”

    乌苏笑了笑,“这番话是说给自己的,还是在说给你的学生呢?”

    秋末的最后几天结束了,一到冬季天寒地冻,城中做买卖的商贩也都歇了。大雪纷纷,夜晚的城市显得异常安静,呼啸的北风卷着飞雪漫天飞扬。

    屋中暖暖的,炭火盆里的火焰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厚重的帘布用来抵挡猛烈的寒风,不过还是会有少许的雪花卷入屋中。

    软床上躺着一个人,只穿着里衣,安静地睡着。面色分外苍白,全身被棉被裹住,呼吸略显微弱。

    鬼娃坐在椅子上,不时地站起身朝外张望。星婉玉出去好一阵子了,应该是时候回来了。

    有脚步声传来,鬼娃下意识地握紧弯刀躲在门后,星婉玉挑开帘子走进来,小脸冻得通红,快步走到火盆边用力地搓手。

    “妹子,我大哥的伤势怎么样了?”

    星家有私人的郎中,刚刚来过给星夙服了几贴药,星婉玉为了隐瞒此事可是费劲一番口舌,编了个谎话才蒙混过去。

    “郎中说毒性去了七八分,再配上几服药就能去净了。家里没有那种药材,郎中差下人已经去抓药了。”

    星婉玉自打见到这位救命恩人,顿时有种撕心裂肺的痛,她没办法说服自己把心上人和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联系在一起。何况他现在做了响马,是朝廷通缉的罪犯,她甚至想过偷偷去报官,可想到自己性命攸关的时候,那个从黑暗里跃出的男人,孤身一人前来救她,不求报答。即便他做了响马又怎么样呢?他救过自己的命,欠了恩情就要还,本该如此的。

    让星婉玉伤心的——只是一个梦碎了,可不知为何,再次面对哥哥的时候心里还是会碰碰乱跳。

    “太好了,大哥终于有救了。”鬼娃稍微可以放下心来,少见地露出了笑容。

    “鬼娃,你是怎么认识他的?”星婉玉渐渐和他熟了,基本上很少交谈,她对响马的印象、定义和面前这个憨厚的大男孩无法放到一起,不免有些好奇。

    “当年劫商队的时候碰到大哥的。他说劫财可以杀人不行,我们当时都笑翻了料想是哪里来的疯子,结果上去杀他的人全都死了。”

    鬼娃回忆起来满脸是笑,“我们那里是边境小城,日子过的可苦了,官衙还压榨百姓坏事做绝。很多人都投了山头,恨透了富人和官差,后来大哥上了山做了清风寨的头领,替百姓干了好多好多实事,晚上就带着我们三四个人闯进县官家里,大哥没杀他给他剃了个光头,还不许他上堂的时候戴帽子,别提多好笑。”

    星婉玉不禁莞尔,忍不住问:“那个县官还敢再欺负老百姓吗?”

    “再也不敢了。以后过路的商队派人送上山一份礼金便可安全通行,这还是大哥定的规矩,哪个山头的敢不照办就灭了它。后来大哥就离开了,兄弟们怎么留都留不住,他走的前一天把属于自己的那份都发出去了,弟兄们怎么也不肯收,大哥就带着我们跑进城,路过每一家就投钱进去,我从来没这么开心过,穷困的时候总想着弄钱,等有了却不知道该买什么。”

    鬼娃说着抓了抓头,“那晚我唯一一次见到大哥笑的那么开怀,他很少笑,总是闷闷的。”

    “他为什么突然要走呢?”

    “是找一个人啊。”鬼娃说,“起初我还以为那个人就是你,大哥听到戏班被响马劫了,不知慌成什么样子。他自己的私事从来不要别人帮忙,尽管明知道九死一生。”

    “自己的事儿吗……”星婉玉低声呢喃。

    “我有问过他啊,可他的话我一点也听不明白。”

    星婉玉怔了一下,忙问:“他有说什么?”

    “大哥说他来南晋就一直欠别人的情,怎么还也还不完。他说他不想欠任何人,在我眼里什么事都难不倒他,若是别人欠他的情我是明白的……”

    星婉玉咬了咬嘴唇,不作声了。

    鬼娃看她似有愁苦,茫然地眨了眨眼,气氛很快冷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