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还是看不起我们做响马的……”

    男人用力摇头，“不是的！若不是走投无路谁又会走上这一步？无非只是想活下去，我决定离开只是不甘心就这样了却此生，更何况我还有几件事尚未完成。”

    “大哥是个有志向的人，我就跟着你了，刀山火海都一起闯！”

    “你不要笑我了，我哪里有什么志向。只是去做该做的事，那种东西我根本就不需要。”

    鬼娃神色忽地一变，高个男人也察觉到了什么。两人不动声色地将火焰熄灭，匆匆站起身来。

    “都把火光灭了，响马围上来了，站在那里别动！”高个男人大吼一声，人们还是发生了小小的骚乱，不过还是听命照办了。

    喊杀声同时响起，响马们寻着火光而来，从一侧发出冲锋。不料前方猛地变得一片漆黑，不得已只好点起火把，这一举动反而暴露了他们的所在。

    鬼娃扫了一眼，来者不下三四十人，他一脸兴奋地抽出弯刀，呼喊着狂奔上去。高个男人跟在一侧，很快便和匪徒正面相遇。

    商人和武士们不敢妄动，只听到前面不断响起的哀嚎声。火点一个接一个地掉落，割麦一般。

    当黑暗中只剩下两只火把的时候，厮杀声停了。来者大步走近，商人和武士们惴惴不安地注视着，屏住呼吸。

    “诸位没有受惊吧，时候不早了安心睡吧。”高个男人无视众人震惊地表情，把火把交到一位武士手上。

    鬼娃一脸惋惜地摇着头，“真不禁打，我手还没热呢。”

    “以后有的是机会。”男人近乎调侃地说，转身走开。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无不复杂。矮个子老头亲自跑来道谢，捧着一袋钱币，“两位……多谢出手相助，不然我们这些人恐怕……”

    “钱你还是拿回去吧。”高个男人席地而卧，面朝星空，“我欠你的，这样也算两清了。”

    “欠我的？”老头不禁一愣。

    鬼娃朝他挥挥手，“我们不会白吃你的饼子，我大哥累了，你回去睡吧。”

    吃几个饼子和杀几十口人这两件事猛地扯在一起，老头子怎么都找不到对接点。不过他隐隐明白，在这两个人眼里，人的性命和这几个饼子一样都不值钱。

    雨从入夜开始就下起来，一直下到天明。天依旧阴沉沉的，风中带着刺骨的凉意，但这丝毫不影响沁阳的热闹，戏楼和妓馆仍旧吸引大批旅人的光顾。

    鬼娃第一次到商业大都来，只觉得里面大的像个迷宫，灯火通亮，琳琅满目的商品光是扫一眼就让人眼花缭乱。

    两人进了一家戏楼，星夙下意识地朝着靠窗那间雅间望去，里面有人了。他便径直走到戏台前的一张小桌边，招手要了一壶酒。

    一幕刚刚结束，琴师和乐手跑下台喝口水。戏班的班主一登台便获得无数掌声，他是这里的常客，一手组建的戏班‘海棠’在沁阳也算是颇有名气。

    “诸位，即将登台的这一位我要隆重介绍一下。此人是临冬星老爷子家的千金，她的大哥如今在朝中任职，官途腾达。星小姐的加盟让戏班增色不少，她是初次登台希望大伙多给她些鼓励。”

    在一片掌声中，一个带着脸谱的女子出场了，面具下一双大眼睛灵动、妩媚。唱腔清亮而婉转，更让人意料不到的是——她舞枪弄棒也是干脆利落，一连三幕下来引得掌声雷动。

    “这丫头……”星夙忍不住笑。

    谢幕的时候，戏子们卸妆一同登台向捧场的观众致谢，星婉玉出落的亭亭玉立，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文静，不过骨子里那种不安分一点没变。大家闺秀加入戏班，成了一名身份低贱的戏子，在众人眼中还是一件新鲜事儿。

    星婉玉收到很多人送来的礼物，美玉、头钗、珠宝首饰，更有甚者大着胆子上前求爱。女孩的拒绝方式非常特别，一脚把肥胖的男子踹下台去，引得无数人大声哄笑。

    “有人托小的给星小姐送来的礼物。”店内的伙计凑上前来，身后跟着的下人抱着花篮，一个接着一个，总共来了十七人。

    星婉玉愣了一下，急忙问：“是哪位客人差你送来的？”

    “就是坐在……”伙计转身指着一张小桌，那两个人已经走了，桌上搁着一枚银毫。

    星婉玉怔怔地看着堆满一地的花篮，忽地想到她今年正好十七岁。

    天明一早，星夙独身离开了客栈。鬼娃知道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许他一同跟去，他为此有些担心，不时地立在窗边向外张望。

    贾万全家位于北街，门童懒洋洋地打起了瞌睡，老爷夫人随着少爷的升迁搬到了国都，大院暂由管家代管。一个多月了还从未有人上过门，严厉的管家依旧让他守在门口候着，一天都不能落下。

    有人朝他走近了，他略显吃惊地转头去看，是个魁梧的汉子，穿着一件宽大的风袍，双手收在袖子里。

    “你家公子可在？”男人目光直逼下来，吓得他一缩脖子。

    “你是谁？找我家少爷何事？”

    “你不需要知道。”袖子腾起，一只手猛地深出，一柄短刀顶在门童脖子上。

    他被逼无奈只能仰着头，对着那双冷漠的眼睛，吓得他全身瘫软，手脚都凉了。

    “我再问一次，你家公子可在？”

    “少爷他、他远在国都，老爷夫人一同搬去了，不、不要杀我……”

    星夙想过这次会面，他和过去的身份不一样了，贾倾会如何对待他呢？这位老朋友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不可不防。

    “在国都，他的居所在何处？”

    “小的不知……真的不知！”门童忽地想到什么，急声说，“张管家吩咐我，若有人追问少爷的住处便去问他。”

    星夙皱了下眉，收了刀。门童打开门飞跑进去，近乎哭求地大喊管家的名字。

    在院落里，一个面色温和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他上下打量着来客，静了一瞬说道：“阁下就是少爷的朋友吧，眼睛灰褐，可是来自临冬？”

    “你怎么会知道？”

    “少爷临走前嘱咐过我多次，他的这位朋友若找上门来便把一封信交给他。”管家招了招手，“随我来。”

    星夙未动一步，一切都太诡异了，屋中会不会有什么机关。

    管家看出了他的顾虑，前去取信。星夙就立在门口，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管家出来了，亲手把信交给他，一句话瞬间瓦解了他的所有担忧。

    “少爷说，他的这位朋友是来打听一个人的下落，信上已有所写明。还特别嘱咐我，不管是刮风下雨都要派人在门口等候，这个人若是再次回到沁阳，第一时间就会赶到这里来的。”

    星夙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有些苦涩，他拆开信疾风般扫过，里面写明了他逃走当日城中的情况，楚香凝的住所和生活，他所有的注意都被一个地名所吸引——青石城。

    星夙缓缓把信收进怀中，对着正堂跪拜下去，暗暗对自己说：“我欠你两次恩情了，你究竟想要我如何报答你呢？”

    快到晌午星夙回来了，鬼娃看到他的脸上有了笑容，暗暗松了一口气。经过一夜的休息，两人天一亮就起程了，有支商队也早早地动身，紧随着两人后面。

    星夙急着赶路进了一条林中小道，快要入夜的时候到了一个小镇上。时候尚早，两人进了镇上唯一一家酒肆，还是很老式的茅草屋，不过生意可是格外红火，在这种乡村野店能喝上酒已经是件不错的事了。

    两人找了个位子坐下，里面吵吵嚷嚷的，谈论的十之八九和响马有关。

    “听没听说，从沁阳出来的一支商队半道被劫了。”

    “消息早就传开了。沁阳知府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响马的头领是谁吗？”说话的汉子看众人摇头，表情极其得意，“南蝎北蛇都没听过？敢公然劫道就是这儿附近三城十七镇最大的响马头子，他的营寨在蛇岗山上，手下弟兄不下千人。”

    酒客中有人接了话茬，“你是说洪霸天吧，此人胆大包天，御差使的千金被半路掳去据说做了压寨夫人。沁阳出兵围剿不但没打下来，还搭上了几百条人命。”

    “洪霸天的老婆比他娘的大官都多，落草为寇真是比做个寻常百姓要逍遥自在啊。”

    周围人跟着笑，鬼娃一脸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可惜了啊。”有人叹了口气，“戏班顺路和他们结伴同行，八成怕是也倒了霉。”

    “哪支戏班？”

    酒客们听出问话的人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有人随口应道：“海棠戏班啊，戏子可是精挑细选模样更不用说，落在这群山匪手上，只怕……”